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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家网络安全升级的事情悄无声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平和得让人昏昏欲睡。赵若明每天上午去教杜红根说话,下课回来后再以付冬树的身份陪封小宝玩一会儿。段鸿迹每天都很忙,不怎么在家里出现。

    段野临时抱佛脚了几天,视死如归地参加了几科期末考试,哭丧着脸,如丧考妣地回来了。看起来成绩出来之后,怕是又难逃段鸿迹一顿爱抚。

    在这样温馨、静谧、规律的日子中,段野的第一学期结束了,杜红根的语言教学第一阶段也结束了。

    杜红根天资聪颖,然而却始终无法张口说话。她不说话,也就意味着赵若明的剧情线无法走完。

    赵若明也不着急,按部就班地教授着,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

    这天上完课,杜红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展示给了赵若明。

    【几天后我就要回老家了,要下学期才能回来。不过我在家也会好好学习的,你放心。】

    杜红根的老家在很远的乡下,与海城来往极为不便。杜红根要坐11个小时的火车,再坐一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达那里。

    赵若明看着那行字,表情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暑假足足有一两个月,等假期结束杜红根再回来,那时间可就太久了。

    “为什么不把你外婆接过来和你一起住呢?”赵若明提议道,“这样也方便些。”

    这话就问得有点何不食肉糜了,连杜红根也愣了一下,似乎在疑惑赵若明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好在,赵若明很快就说出了下文:“我知道海城的房价很贵,无论是买房还是租房都不现实。但你可以试着找一份包住宿的工作?”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找工作可不是赵若明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的事情。也就杜红根脾气好,换其他人,现在怕是已经反唇相讥了。

    杜红根打字道:【没那么好找哦。我还没毕业呢。】

    赵若明思忖片刻,道:“你知道段氏吗?”

    在海城谁不知道段氏?杜红根点了点头。

    赵若明从手机上调出了些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杜红根,“像段氏这样的大企业,为了回馈社会,都会提供一些面向特殊群体的工作岗位。”

    特殊群体,也就是残障人士。杜红根接过了赵若明的手机,默然地看着屏幕上的资料。

    “譬如段氏,实业金融等行业多方面开花。段氏就有个手工部门,是专门招聘特殊人群工作的。”

    这个部门并非赵若明创建的,而是原本的段鸿迹留下来的余荫。段鸿迹穷苦人出身,一来对底层人民有着较为深切的同情,二来这样对营造企业正面形象也有好处,设立了很多这样的部门,吸纳贫苦劳动力,还被政府表扬过。

    赵若明缓声道:“这个手工部门负责手工雕琢生产一些工艺品。由于工人们的情况特殊,工作起来往往心无旁骛,做工反而更为精致,远销海外,颇有名气。虽然只是个小部门,但对段氏的正面企业形象出力颇多。”

    杜红根缓缓比划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这里试试?】

    “是的。”赵若明点点头,“你意下如何?”

    杜红根没说话,赵若明敏锐地意识到,对方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下来?

    为什么?难道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

    赵若明苦思冥想了三秒,看着杜红根头顶的发旋,忽然福至心灵。

    “小红,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失望了?”

    杜红根霍然抬起头,愕然地看着赵若明。

    赵若明哭笑不得道:“我推荐你去专门招募残障人群的部门工作,这意味着我觉得,你一辈子也学不会说话,只能当个哑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杜红根的脸慢慢涨红了,垂下了头。

    赵若明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杜红根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赵若明耐心道:“小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我相信你可以学会说话,所以才推荐你去段氏这个部门工作的。”

    杜红根不解地望着赵若明,似乎在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赵若明道,“我有幸去段氏那个部门参观过,”虽然是以老板的身份参观的,“这个部门一切都很好,唯有一点不足,它缺乏管理和调度这个部门的领导者。”

    【这么大的企业,怎么会缺少一个小部门的领导者呢?】杜红根连忙打字道。

    这就是段鸿迹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了。为了防止有“身体健康但道德水平不过关”的员工歧视或欺压残障员工,对企业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段鸿迹设立这个部门的时候,特意下了指令——此部门由段鸿迹本人垂直管理,段鸿迹是这些特殊员工唯一的顶头上司。

    梦想很丰满,现实就没那么肥美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原装段鸿迹那样24小时连轴转的肝帝,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是没有这种当牛做马却乐在其中的怪癖的。

    段鸿迹自己为了钱和段氏的企业形象,可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可段鸿迹马上就要死遁了,上哪儿再去抓第二个像他一样要钱不要命的葛朗台?

    幸好这些员工都是老实人,原装段鸿迹脚底抹油这么久了,他们居然也没闹出什么大毛病,这个不起眼的芝麻部门,依然平平淡淡地运行着。

    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bUg叠着bUg的屎山代码——程序既然能跑了就不要动了.ipg

    赵若明笑了笑,为原本的段鸿迹,也为即将死去的段鸿迹——“历史遗留问题了,段氏的老总段鸿迹自己也很烦心这件小事。所以我想,你可以去试试。”

    赵若明同学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也许是段野老大告诉他的吧。杜红根没有多想。

    【我行吗?】杜红根皱起了眉头,眼神有些胆怯。【那么大的老板和企业,有才能的人多的是,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呢?】

    赵若明像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鼓励道:“这个部门需要的不仅仅是有才能的人哦。它需要的是一位既能共情特殊群体的难处,又无惧别人异样的眼光的人。”

    杜红根还在犹豫:【要不,等我毕业再去尝试吧。我现在太年轻了,没什么经验和阅历,甚至连学历都暂时还没有。】

    赵若明笑了起来:“小红你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哦。很多老师都表扬你呢。跟我学习语言也学得很快呢。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就算不成功,也增加了经验嘛。”

    【可我怎么能见到段鸿迹先生呢?】杜红根有一点心动了,但更多的是迟疑,【那么大的老板,应该是不会随随便便让我们见到的吧。】

    赵若明轻咳了一声:“这个好办,你只需要在学校再等两天就好了。段野这学期挂了四科,段老总过两天肯定会拎着礼物去校董事会,拉下老脸给段野求情的。”

    杜红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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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两天后,段鸿迹果然如赵若明说的一般,垮着一张脸,面色如霜地来到了海城大学。

    和赵若明说的略有不同,段鸿迹并没有提什么礼物,想来是怕惹人注目。不过学校里最不缺富二代和二世祖,谁不知道段鸿迹和火王子段野的大名?

    一见段鸿迹的身影,二世祖们你看看我,我努努嘴,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段首富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亲自来给段野擦屁股?

    杜红根也在远远观望的人群之中。杜红根见过段鸿迹的照片,却很难把眼前这个俊朗英武行走带风的男人和呆板的新闻照联系起来。

    她想了想,给赵若明发消息道:【明同学,我看到段老总了。他居然真的亲自来了!我还以为他会派秘书来呢!】

    赵若明今天不在杜红根身边,这让杜红根心里很不踏实,只能通过给对方发消息来汲取一些勇气。

    赵若明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他去年是派秘书来的,结果这个决定让他险些痛失一位跟随三年的精英秘书。今年他的秘书抵死不从,段鸿迹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蠢儿子流失人才,就亲自来了。】

    杜红根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赵若明回复道:【你猜猜?段野现在还在他的狐朋狗友家里蹲着,吓得像个灰孙子一样。】

    原来是段野老大说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杜红根紧张道。

    赵若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等他出来,你就拦下他,跟他表达你的来意。】

    这么直接?杜红根吓了一跳,【可是他看上去有点凶……】

    段鸿迹穿着一件黑色的大风衣,走路很快,呼呼带风。加上身材高大,在雪地里走着,看上去像座迎面走来的大黑塔似的。

    若他表现得和蔼可亲一点也就算了,可他脸上的表情就跟在冰碴子里泡了三天一样,看得人怪紧张的。

    赵若明道:【我儿子要是期末挂四门我也这个表情,没事儿。我跟段鸿迹打过交道,他人很和蔼可亲,挺好说话的。】

    杜红根还是紧张不已,赵若明又回了一句:【我相信你可以。段鸿迹一定会欣赏你的能力的。】

    大概过了半小时,段鸿迹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与进办公室之前相比,段鸿迹的神色明显和缓了很多,想来是段野的问题解决了。

    杜红根拼命地给自己打着气,可是一双脚就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死活挪不开步子!

    段鸿迹走近了,眼看着就要走到杜红根身边。杜红根再也没时间犹豫了,给自己打了两下气,冲到段鸿迹面前,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杜红根站在原地阿巴阿巴了两下,忽然沮丧地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段鸿迹看得懂手语吗?就算能看得懂,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段鸿迹停下脚步,看着一个陌生人站在原地比比划划的概率又有多大?

    莫大的沮丧和自卑袭上了心头,杜红根羞窘得差点掉下眼泪。她怎么这么没用?还是学不会说话?甚至连周全的准备也没做,就这么笨手笨脚地冲了上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段鸿迹走了几步后,居然停下了脚步。——停在了杜红根眼前。

    段鸿迹站在杜红根面前,垂着头审视着杜红根:“你有什么事吗?”

    段鸿迹停下来了?!

    杜红根吓得毛都要炸起来了。

    段鸿迹的块头,在杜红根见过的人里,仅次于费奥多尔那个熊一样的俄国佬。现在对方这么站在她面前,杜红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段鸿迹的阴影下,怪怕人的。

    已经步入社会的成年人和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天然有着厚障壁,更何况是段鸿迹这种饱经风霜,阅历丰富的中年男人。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压迫感,段鸿迹的语调很和缓,表情也称得上是温和:“你有事找我?”

    “!!”杜红根点了点头,连忙用最快的速度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把上面早就打好的几行字给段鸿迹看。

    【我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您可以跟我来一趟教室吗?……】

    几分钟后,段鸿迹坐在海城大学的教室中,抬了抬眉毛:“你的意思是,你想来段氏集团工作?”

    【是的。】杜红根窘迫地点了点头。幻想中的游刃有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杜红根现在只想完成这场不正规的毛遂自荐,然后迅速跑回宿舍为自己的无用大哭一场。

    段鸿迹并没有出言讥讽,也没有不悦的表现,只是看着面前的资料——这是杜红根刚刚从包里拿出来,展示给段鸿迹看的。

    这些资料分别是杜红根的学习成绩单、各种大赛的荣誉证书、参与过的一些社会组织活动证明。

    以杜红根如今的年龄,能拿出这些东西,足以证明她是个足够优秀的年轻人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哑女。这其中的艰苦和障壁,就更不用多说了。

    段鸿迹拿起一张成绩单,看了一遍,平静道:“你的绩点除以三,居然还比段野今年的绩点高了0.1。”

    杜红根:“……”

    段老大,段老大你……

    难怪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啊!

    段鸿迹又看了看桌上那些证书,感慨道:“我上一次见到这么多证书和证明,还是段野跟人打群架之后,医院开具的伤病证明。”

    杜红根:“……”

    杜红根很有情商地憋住了自己的笑声。她并不想嘲笑段老大,也不想让段老总尴尬。

    段鸿迹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有那么一瞬间,杜红根为他熟稔的动作感到奇怪。她查到的资料上说,段鸿迹是白手起家的大老粗。可段鸿迹现在这个动作,却是如此自然,自然得像一个多年的学生。

    段鸿迹长手长脚,缩在椅子上,看着依然很大一只,但总归是没有刚刚那么有压迫感了。

    “但这些东西只能证明你是个优秀的学生,证明你可能会是个优秀的员工,但不能证明你会是个优秀的领导者。”段鸿迹直视着杜红根,“如你所知,我最近确实在为了这个部门犯愁。但是宁缺毋滥,你明白吗?你可以来这里做个普通的工人,但你要怎么向我证明,你可以做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呢?”

    段鸿迹的语气很冷静,不带任何逼迫的意味。他的眼神也没有任何轻蔑或者怜悯的意味,就像在与一个平等的、再普通不过的同龄人交谈:“你需要证明你的实力。向我证明你可以。”

    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杜红根的心跳竟然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次失败而已。

    杜红根张了张口。

    “我可以。”

    ……

    !!!

    陌生的、悦耳的、语调和发音有些不规则的女声落地,杜红根和段鸿迹两人都是一愣。

    杜红根想象过很多次自己说出第一句话时的场景。她幻想着,自己的第一句话一定要对赵若明说。一定要叫出赵若明同学的名字,然后对他说谢谢,说多亏有你。

    赵若明也幻想过很多次杜红根说出第一句话时的场景。她幻想着,杜红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按照原著,应该是对段野说的。应该会说“我爱你”,或者“段野,疼吗?”

    她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杜红根第一次发出声音,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是为了向某人表白,也不是为了向某人表达感谢。只是在一场不怎么正式的求职中,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说——

    “我可以。”

    原来她真的可以。

    杜红根眨了眨眼睛,压下了心中翻滚的万千思绪,也压下了落泪的冲动,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向段鸿迹,道:

    “如您所见,在今天之前,我还不会说话。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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