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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这场雪来得迟,海城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赏雪,约会。一时间,整座城都弥漫着浪漫的气息。段鸿迹因为摔伤,卧床不起,段家迎来了久违的静谧。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段野,都因为和自己的兄弟出了矛盾郁郁寡欢,而安静了许多。
赵若明心情不好,但心情再不好,也要体面。——不是,心情再不好,也要打工。
赵若明本来坐在房间中,百思不得其解地反复对比几对男女主的感情进度条。她不愿意相信事实,而且反复对比之下,除了江绘伊那本书出现了标签变动之外,其他两本书都还好好的啊?
本就已经焦头烂额,偏在这时候,某个不怕死的家伙又进了门,好一通缠磨。
赵若明快被西奥多烦死了。她不明白西奥多不滚回去争夺家产,天天在段宅里发哪门子的骚。
好不容易送走了西奥多,赵若明叹了口气,准备回海城大学看看。
另一边,西奥多刚刚哼着歌走进自己的客房,便在客房里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西奥多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段公子?”
段成放板板正正地坐在西奥多房中的沙发上,身姿挺拔,面色不虞。
西奥多对这位二公子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兴趣的,毕竟是段鸿迹看中的继承人。因此便拖了把椅子,坐到了对方对面。
西奥多翘起了二郎腿,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段公子来,所为何事?”
他已经猜到了段成放的目的,此刻不过是拿乔作态,试一试对方的斤两罢了。
谁承想,段成放看了西奥多一眼,竟开门见山道:“我想和曼斯菲尔德先生做一笔交易。”
交易?
这个开头倒是出乎西奥多的预料,西奥多饶有兴趣道:“哦?今时今日的我,还有什么可以和段公子交易的?”
段成放微微颔首,面色从容:“我想知道我父亲昨天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了什么。”
果然是这个。
西奥多微微一笑:“段公子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段先生?”
“父亲不想让我知道。”段成放直白道,“如果是以前,我不会问。”
因为从前的段鸿迹不在乎。
这世上除了亏钱,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段鸿迹。如果是从前,段成放只会以为对方是去郊区勘探地形,为买地皮做考察罢了。
“但是这一次,父亲心情不好。”段成放垂下眼睛,沉吟道,“我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糟糕。——他甚至还因为心不在焉,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段鸿迹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这让段成放心痛之余,更多了一些隐秘的好奇。
他想更了解父亲一点。段鸿迹的情感世界,在从前,一直是一扇神秘的漆黑的大门,从不对任何人敞开。就连最受宠的段野,也只不过是堪堪摸到了门把手罢了。
在迎娶江绘伊的时候,段成放以为这扇大门打开了。结果后来发生的事证明,这个想法完全是无稽之谈。
段成放想更接近段鸿迹那颗深邃的心。“探知父亲的情感世界”这个可能,甚至让他隐隐地兴奋起来,感到胸中如同烧着一盆炭。火势不大,却热意灼人。
听到段成放这番话之后,西奥多嘴角的弧度丝毫没有变化,但那双宝石般的眼睛里,却倏然闪过了一道冷芒。
段鸿迹心情不好他知道,也知道原因。但是段鸿迹的伤,竟也是为了那个女人造成的么?
真是够让人不愉快的。
段成放对身边人的情绪一向敏感,在这个时刻,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面前的这位讨人厌的公子哥儿,似乎心情变差了。
西奥多一挑唇:“那么段公子,打算拿什么跟我交换呢?”
钱?那太可笑了。段鸿迹的情报?那西奥多倒是比较感兴趣。可惜这位段二少未必这么识趣。
谁承想,西奥多关于段成放的猜测,竟然没有一次是对的。
段成放沉吟片刻,道:“我偶然探知了一些曼斯菲尔德家族的消息。”
西奥多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道:“哦?什么消息?股市?家族继承人?权力变动?”
如果只是这些小东西的话,那他就白对段二少高看一眼了。这些事情,西奥多自己也有渠道探知。
段成放启唇,轻声道:“这个消息如果落在我身上,也许很重要。但对西奥多先生而言,那就未必重要了。”
那是什么?
西奥多升起了一点兴趣:“我以为段公子和我是一样的人。什么事情,竟然能是我感兴趣而你不感兴趣的?”
转瞬之间,攻守易型了。段成放面上却没有任何骄矜之色:“空口无凭,西奥多先生先交个定金如何?”
定金?真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西奥多勾了勾嘴角:“也好。我先告诉段公子一个大概的方向吧。”
段成放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便听西奥多笑道:“这事,与段公子的母亲有关。”
母亲?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段成放意料之外,段成放愕然一瞬,皱起眉头道:“曼斯菲尔德先生,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这两天的事怎么可能和她有关?”
难道不是去世的亲生母亲,而是江绘伊?段成放只用了两秒就断然否定了:“如果说是江女士的话,恕我直言,她没这个份量。”
不是段成放瞧不起江绘伊,除非江绘伊是别的集团派来的商业间谍,把段家的家底都掏个精光蛋顺便把段鸿迹送进篱笆墙,否则段鸿迹很难为她黯然神伤。
西奥多嘴角噙着笑,别的不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段鸿迹这位二儿子,还是稍有些头脑和良知的。前者是与段野作对比,后者是与段继之作对比。
西奥多悠然道:“无论你怎么想,定金我已经交了。现在,你该交货了。”
段成放皱皱眉头。左右这消息他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告诉西奥多也无妨。
段成放抬起眼睛。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竟然罕见地没有任何情绪。
“西奥多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大哥,已经去世了。”
西奥多遽然一震。
段成放缓缓补充道:“就在今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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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宇宙往事之大雪将至
(注:本番外为【蒲兰芝】视角,时间线在正文很久很久之后,不看不影响正文阅读。不喜可跳过。爱你们哟么么。)
多年以后,面对柳荫道的大雪,蒲兰芝校长将会回想起第一次来到海城大学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海城大学还不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而是一所有钱就能上的野鸭大学。二世祖们和镀金小开在校园里横行无忌,海大四王子的拥趸者们挤满了学校东西南北四个门。她的老朋友言非语为了将她的大哥庞志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入学校,甚至不惜大搞特搞飞机降落仪式。蒲兰芝很多年以来都以为言非语乐在其中,直到后来的某次聊天提起往事,才听到言非语说“傻透了”。原来他竟知道自己那时候傻透了。
那是蒲兰芝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天。她后来的人生中有很多重要的日子,但都没有那一天让她刻骨铭心。她考进海城大学为挚友复仇,在那么年轻的年纪就赌上了自己的一生。至今想起来仍不后悔。
另外一件不后悔的事情是,她在那一天,遇到了那个人。
是的,早在那个人看到蒲兰芝之前,蒲兰芝就已经看到了他。他站在柳树下,注视着蒲兰芝,以为蒲兰芝没有发现他。海城的秋天比其他的地方要湿润暖和一些,所以绿柳仍旧茵茵,如同一阵薄绿的轻雾。蒲兰芝当时满心怨愤,对这个该死的地方、对这个该死的地方的所有人都充满了憎恨。在看到那人的身影的一瞬间,蒲兰芝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这个时候来到柳荫道的深处,难不成也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那人很快就走了。蒲兰芝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一生都没有,下辈子大概也不会,她看到那人的身影是瞬间消失的。是的,就在一瞬间,对方从原地消失了。几乎让蒲兰芝以为那是一场梦。蒲兰芝出生在海城的一座边远县城,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那里上学。那里的班级全都是大班型,七八十人一个班级是常态。成绩优异、相貌俊俏的蒲兰芝处在其中,既是老师关照的对象,也是差生们“关照”的对象。蒲兰芝早在小学就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认真听老师讲课一边记笔记,一边防备着前后左右时时刻刻可能袭来的揪辫子、甩墨水、粘口香糖、贴小纸条等暗算。她恨透了那里,并决定永生永世不再回去看一眼。谁知道就在那一天,她这个特长发挥了作用,让她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蒲兰芝将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窥探到这个罅隙的人,并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甚至对那个人也没有。那人将永远不会知道,在宇宙之中,“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尾巴。
“校长,校长。”
蒲兰芝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向了旁边的学生。对方是庞志的女儿,也是海城大学今年的新生代表。庞志已经娶妻生女,现在生活很是幸福美满。庞雅也早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现在正在国外旅游,时不时给蒲兰芝寄一张明信片或者一封信来——在这个时代,这些纸制品已经没落,只不过是一种残存的旧日情怀罢了。
蒲兰芝很羡慕庞雅的清闲,她身为海城大学的一把手,诸事缠身,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在寒假里,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海城大学的柳荫道中走上一走,忆一忆一去不返的青春。
蒲兰芝笑着对庞志的女儿道:“现在已经放假了,你可以叫我兰姨。”
女孩儿道:“兰姨,言叔叔给你发消息,但你一直没回,他让我提醒你一下。”
言非语这些年没有结婚,蒲兰芝最初以为他对庞雅有意思,结果庞雅几次三番出国,这人都没有一点表示。蒲兰芝也就歇了猜测。与蒲兰芝不同,言非语家里有个言氏集团,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一直不婚难免惹人揣测。但这位曾经的公子哥现在的言董事长,态度竟是出乎意料的强硬。蒲兰芝索性也就不再管他的闲事。他们只是朋友,再前进一寸都不可能。
蒲兰芝打开手机,看到上面的消息:【庞雅回来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蒲兰芝随手敲了几个字上去:【好。】
蒲兰芝放下手机。忽然想起有一次和言非语聊天,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你还要等他多久?”
蒲兰芝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蒲兰芝说:“我并非为了等待他而度过我的一生,只是在我的余生里,有关他的回忆与我相伴而行罢了。”
她依然为了她的理想而奋斗着,既不囿于回忆,也不舍弃回忆。她是永远的优等生,总能巧妙地取得两全。
当时言非语看了蒲兰芝半晌,忽然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蒲兰芝无端笑了起来,对庞志的女儿说道:“你言叔叔啊……”
她一向伶牙俐齿,能将那些反对者和质疑者排山倒海地驳倒。然而此刻,停顿了半天,她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终,蒲兰芝只是道:“他当年可是咱们海城大学的花王子呢……哈哈。”
庞志的女儿忍不住笑了:“您在跟我开玩笑吗?就算是三十年前,咱们学校也不可能会搞这么浮夸的东西吧?”
蒲兰芝的笑容一顿,那句“三十年前”如同一记钟声,将她从回忆中敲回了现在。
现在已经是现在了。什么海大四王子、什么校霸、什么新生大会上的事故,都已经成为了久远的尘沙,被记忆的风吹得一干二净。现在的人,早记不起这所学校几十年前的闹剧了。蒲兰芝哑然失笑,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足以将现实变为记忆,将记忆变为荒诞。
蒲兰芝校长终生未婚,献身于伟大的教育事业。她接手海城大学的时候,这所大学声名狼藉,是二世和富豪的乐园,镀金水学历的不二之选。她连任十几年之后,这所大学已经成为了海城的骄傲,成为无数子弟梦想中的龙门。她没有孩子,但却有桃李无数。每一位海城大学出身的成功人士,在谈起这位校长的时候,都感慨良多,感激于这位伟大的校长对于自己人生的影响。
蒲兰芝校长看了一眼茫茫的天色,片片雪花如柳絮,无声无息地落了满地。
她曾无数次站在这里,拍下银装素裹的柳树、霜雪皎然的雪地,以及散布着零星脚印的柳荫道。然后将照片发给那个永远不会有回信的号码。时移世易,人们的交流通信方式也在不断变更。后来,那个号码已经无法接收消息了,蒲兰芝不再发照片,却还是会时不时来到这里。
柳荫道的雪似乎比别处大些。一阵霜风夹着雪粒呼啸而过,大雪之下人人平等,年轻的白了头,不再年轻的人,却仿佛回到少年时候,第一次站在这里拍照的那时似的。
满头霜雪的蒲兰芝校长笑了笑:“走吧,一会儿雪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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