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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在西奥多视线的尽头,段鸿迹英挺的眉梢微微抬了抬,似乎在疑惑西奥多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西奥多语调轻松戏谑,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段鸿迹:“看你与她刚刚相处的样子,总觉得你似乎不像你口中说的那么爱她。”

    段鸿迹轻声道:“她?”

    这个字眼从段鸿迹的唇间溢出,含糊得近乎梦呓。

    西奥多看到,这个冷硬的男人面上,有一瞬间露出了一种接近于恍惚的神情。

    紧接着,段鸿迹扯了扯嘴角,似乎哑然失笑。

    段鸿迹站起身,垂眸看着西奥多,平静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段鸿迹对西奥多可以说是绝无好感,更别提西奥多可能是个弑父的种子,身上背着无穷无尽的麻烦。收留西奥多,确实不符合段鸿迹的作风。

    西奥多的眼睛倏然亮了。

    “也许刚刚我会好奇,”西奥多凑近了段鸿迹,明亮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段鸿迹的眼睛,不肯错过那双眼中任何的情绪波动,“但现在,我有了更好奇的问题。”

    段鸿迹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那滚烫的视线:“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们国家有句话——‘好奇害死猫’。”

    西奥多微微迫近:“段,你在逃避?”

    “逃得屁滚尿流的人分明是你。”段鸿迹不咸不淡地回敬了一句,转身欲走。

    西奥多一把钳住了他,有力的手指死死嵌入了段鸿迹的手臂:“你分明是在逃避,你为什么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段鸿迹回眸睨了西奥多一眼:“现在我是主人而你是客人。一位合格的客人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西奥多却从来不知道退缩为何物,双眸中的热意越发骇人:“你不爱她对不对?”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西奥多就知道自己问对了。

    段鸿迹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但也只是牵动了肌肉群,而非露出一个笑容。

    段鸿迹似乎觉得可笑,似乎惊讶于竟会有人问这个问题——

    西奥多这样想着,忽然,一阵骇人的剧痛传来,西奥多一看,自己抓住段鸿迹那只手臂果然又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

    这个怪物。

    段鸿迹的声音依然平静,如同水面飘着一层细雪:“你该回房间休息了,小曼斯菲尔德先生——如果你不想失去这个姓氏的话,最好知道,这里不是你那个多嘴多舌的老家。”

    说完这句话,段鸿迹再没有看西奥多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段鸿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西奥多凝视着他离开的地方,却忽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堪称无礼,没有任何一位绅士会发出这样的笑声。西奥多的头上已经痛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就挂着这样诡异的笑容,将自己二度脱臼的手臂又接了回去。

    他知道,是他赢了。

    他真正地戳到了这个冷硬的男人的痛处,段鸿迹顾左右而言他的表现、突如其来的暴怒和忙不迭的离开,就是最好的佐证。

    真是奇妙啊,那个心如铁石、连自己的妻子和大儿子私通都不在乎的男人,在面对某个问题的时候,唯一的做法,居然是落荒而逃!

    西奥多脸上的笑容愈发刺眼。

    看来,即使不得不暂时过着隐居生活,他也不会太无聊了呢。

    这座豪华气派的段宅,似乎有很多秘密在等着他发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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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窗棂,照在了段鸿迹脸上,在他起伏有致的五官上投下优美的阴影。

    段鸿迹躺在地铺上,阖着双眼,一言不发。

    江绘伊敏锐地感到老板似乎心情恶劣,明明回家时还好好的,全家谈话时也好好的,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段鸿迹在卧室中很少主动跟江绘伊说话,江绘伊也一般不会自讨没趣问他问题。但也许是前几天的告白给了江绘伊勇气,也许是段鸿迹身上阴沉的氛围实在让人不解。江绘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老段,你的胳膊怎么了?”

    段鸿迹没有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什么?”

    “上面有好多划伤。”江绘伊低声道。

    段鸿迹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不小心。”

    江绘伊看出了老板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抿了抿嘴,便没再问下去。

    子夜倏忽而至。

    卧室的门突然轻轻被推开了一条缝。

    江绘伊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被惊动。

    来者走入屋中,看了一眼只有一个人的大床,身形一滞,似乎有些惊讶。

    没错啊?这里分明是段鸿迹的卧室才对。怎么床上只有一个人?

    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这位不速之客自然不甘心离开。

    他缓缓走进了卧室,绕过了江绘伊的大床,终于,在旁边的地板上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月光如银,透过缝隙射在这位半夜闯门的君子脸上,照出了他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中是什么情绪?

    狂喜?惊讶?疑惑?亦或是几种感情的复杂交织?

    总之,这双眼睛的主人、西奥多先生,并未止步于此。

    他的嘴角咧开了,绽放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随即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俯下身,想观察一下那位在自己家中睡地铺的奇男子。

    他走近了,正要细细观察的时候,突然,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西奥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很少害怕什么东西,此刻后退纯粹是出于人类的本能。

    段鸿迹的双眼中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情绪,仿若无机质的目光让西奥多有了一种自己正在被切割的错觉。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双眼看起来,几乎是银色的!

    如果是旁人,此刻恐怕已经吓得落荒而逃了。但西奥多一向是个疯子。

    西奥多又看了段鸿迹两眼,竟然大摇大摆地在他身边躺下了!

    江绘伊还在床上熟睡,西奥多就敢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段鸿迹的卧室,被发现了还不走,反而躺在了段鸿迹身边。

    如果江绘伊觉浅一些,或者两人睡得晚一些,那么西奥多要面对的,将会是何等尴尬的场面?

    只能说,这人确实是个无所畏惧的疯子。

    西奥多躺在段鸿迹身侧,在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竟然一把捂住了段鸿迹的嘴。

    “段,”西奥多低声笑道,“你也不想被段夫人听见吧?”

    西奥多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段鸿迹再来一拳的准备,谁知道段鸿迹只是睁着眼睛,却似乎并没有在看他。

    西奥多忍不住凑近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段鸿迹的眼睛很清澈,明明白白地映出了西奥多的影子,然而西奥多左看右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情绪波动。

    再一听,呼吸声也很均匀,均匀得近乎机械。

    西奥多皱了皱眉头。

    西奥多轻声唤道:“段鸿迹?”

    段鸿迹没有任何反应。

    西奥多试探着伸出手,将手心盖在段鸿迹眼睛上,缓缓拢上了他的眼皮。

    段鸿迹居然就这样乖顺地合上了眼睛,继续睡着了!

    居然是下意识的梦游吗?

    明明没有意识,却能准确地看向他吗?

    这就是纵横商海多年养成的野兽般的直觉和警惕吗?

    西奥多心下惊奇,下意识地凑近了段鸿迹的脸,想要捕捉那双薄唇。

    在即将凑上去的那一刹那,西奥多却又迅速缩了回来。

    在刚刚那一瞬间,西奥多突然有了一瞬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被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盯上了!

    生在一个上头有十几个哥哥、争锋激烈的百年家族,西奥多已经对危险养成了近乎于本能的预感。

    虽然段鸿迹此刻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西奥多直觉般的认为,如果他敢做什么事情,那么交代的可能就不止一只手臂了。

    这样的威压……据说华国古代有君主可以在梦中杀人,段鸿迹虽然不是君主,却不愧是商场上的无冕之王呢。

    西奥多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不甘心地望了一眼段鸿迹的睡颜。

    与醒着的时候那副冷硬铮然的模样不同,段鸿迹的睡颜十分恬静安然,甚至有几分稚气。

    手心接触到段鸿迹的睫毛时那痒痒的触感仍在作祟,西奥多磨了一下牙尖。

    如果段鸿迹在醒着的时候也能这么乖就好了。

    算了,他已经看到了想要看的东西,也算不虚此行了。

    西奥多最后望了一眼熟睡的段鸿迹,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西奥多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确实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赵若明的意识海中,赵若明正在罩子里酣睡。无需睡觉的系统们,203和绿色系统,正在给赵若明守夜。

    绿色系统偷偷扫描了一眼203,到底忍不住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要杀了他呢。”

    203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绿色系统又道:“你这样我也很难办的哦,在我眼皮子底下杀原住民,惩罚你,义父肯定会不高兴;不惩罚你,我这个监察系统也就当到头了。”

    203微微闪烁,缓缓道:“……抱歉。”

    刺头203居然道歉了,绿色系统有些高兴,又有些惊恐:“所以你刚才真准备杀了他?”

    它只是随口一问啊啊啊!

    203顿了顿,否认道:“我没有。”

    它只是想抓住西奥多,把他从三楼丢下去而已。

    可是它不能那么做,没有宿主的指示,它不会做任何行动。

    如果西奥多真做了什么不轨之举,它大概也只会在那之前把宿主叫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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