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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初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愣。视野模模糊糊的,好半响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卧室的窗户没关,风吹起蓝色的厚窗帘,清冽的月光倾洒一地。
裴初掀开被子坐起身,掌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眼神惺忪。等到刚睡醒时的那阵昏沉缓过去,他轻瞥一眼床头的闹钟。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他从下午与江寻打完球后便翘课回了莫家别墅,一直睡到现在。说起来,连晚饭都没吃。
腹中传来些许饥饿感,他起身下楼准备去厨房随便找点吃的应付应付。
这是莫家的一处小别墅,不是本家,佣人不多,平日里只会有一个陈姨留宿值夜,恰巧今晚陈姨有事请假,整个别墅里就莫喧一个人在家。
他自己觉得没什么,本就不习惯别人伺候。
从冰箱里翻出面包和牛奶,也懒得加热,准备就这样吃了以后回去接着睡。
恰巧在这时门锁响动,一个醉醺醺的人影晃了进来。
莫声回来有点晚了,下午从博喻出来,晚上便和生意场上的人出去应酬,喝得有点多,带着一身醉意回了家门,一开门便看见厨房门口站了个人影。
因为醉酒看不太清,只下意识喊了一声:“陈姨,帮我倒杯水。”
厨房门口端着牛奶出来裴初动作一顿,眼睁睁看着莫声一步三晃的向着沙发走去。
裴初没打算多管,端着牛奶就要上楼,接着就听到一声巨响,醉醺醺的男人还没走到沙发便绊了一跤,‘呯’的一声摔倒在地。
裴初:“......”
裴初诧异的转回头了。
这是喝了多少?
印象里的男人永远是矜贵又高傲的,就好像一个精英子弟的标杆,从未在任何人前展现过自己的狼狈,更别说是在他这个从来看不上眼的弟弟莫喧面前了。
这要是清醒过来怕是得杀人灭口。
裴初轻笑一声,那边的莫声摔得有些疼了,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声陈姨,显然是忘了今早对方请假回家的事。
他这一声一声的呼喊到底是牵住了裴初的脚步,本来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他从上了一半的楼梯处下来。
今夜陈姨不在,莫父莫母又不经常回这栋别墅,若是今晚上不管他,估计这人就得躺地板上过一夜了。
裴初算不上一个好人,却也不至于对一个醉成一滩烂泥的醉汉视若无睹。
好歹把人弄到沙发上。
高大的男人蜷缩在地板上,眉头紧皱,往日里从来都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此时泛起几分褶皱,少了白日里凛然不可范的禁欲气质,倒徒添了些许引人遐想的旖旎风情。
裴初没想太多,走到男人身边一个弯腰便将人抗起扔到沙发上。
男人被他扔得哼了一声,却仍不忘张嘴提出诉求:“陈姨,给我倒杯水。”
裴初敛眸看着他,心想这真是把自己当成佣人了,却见对方拧着眉头一脸难受的模样,沉默半响,终是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放在桌上的牛奶递到男人面前。
“只有一杯冰牛奶,自己凑合一下。”
男人松开眉头,没说什么,自己接过牛奶喝了起来。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裴初扛着的时候顶到胃,他一杯牛奶没喝完,便觉得肚里一整翻腾,‘哇’的一下张嘴吐了出来。
裴初:“......!”
男人一身酒味,张嘴吐了第一次,便忍不住接着吐,昂贵的西装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毫无形象可言。
他自个估计也觉得自己现在不成样子,吐完之后便起身,扯着领带要去洗澡,嘴里还不忘使唤着,“陈姨,帮我放下热水。”
陈姨是莫家老人了,在莫声还小的时候便在莫家照顾,可以说是看着莫声长大。
莫声母亲去世后,也只有她一直在身边陪伴开导,关怀照顾。要说莫声在莫家最亲近信任的人是谁,绝不会是莫父,而是这位在莫家二十年,宛若第二个母亲般照料他的陈姨。
此时他喝醉要做什么,自然也是下意识的叫陈姨来帮忙。然而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根本不是陈姨。
裴初面色复杂,看着眼前这个醉汉不断作妖,一个劲的想要使唤他。
裴初深吸一口气,转身就想撇下人离开,却不想被身后人牵住衣角。
“陈姨...?”
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疑惑不解的看着似是想要撇开他的“陈姨”,表情茫然的像个无措的孩子。
裴初扯了扯嘴角,心想男人平日矜持稳重的形象算是在他这里碎了个彻底。鼻尖酒气萦绕,男人又揪着他衣角不放。
裴初心知纠缠下去是个麻烦,不想浪费时间的他一言不发再次将男人扛起走上了楼。
十几岁的少年扛着一个比他高壮许多的青年也毫不费力,步履稳健的走上楼梯。
打开浴室的门后,直接将人扔进浴缸,一只手按住挣扎乱动的男人,一只手拧开水龙头,动作粗鲁,毫无温柔可言。
莫声被他抗在背上,一路颠簸难受的要命,此刻被他按在浴缸浇了一身冷水,再深的酒意也清醒过来,一抬头便看见莫喧的脸,更是一个激灵。
“莫喧,你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要洗澡。”
橘黄暖灯下的少年睫毛半敛,脸上的神情称得上懒散,见他清醒便收回了手,没什么情绪的回了这么一句。
他们二人关系冷漠的到了极致,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更别说今晚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少年的额发被莫声挣扎时溅起的水花打湿,软软的贴在一起,水滴顺着他的眉眼滑落鼻梁,‘啪’的一声,滴进水缸,涟漪渐起。
莫声莫名有些仓惶的移开视线,记忆回笼想起他之前醉酒时荒唐狼狈,以及少年将他扛上沙发,要求喝水时递来的牛奶,吐了满身还将带到了楼上洗澡...
所说动作粗鲁说不上体贴,将他扔进浴缸连衣服也没脱,但一时间还是让莫声有些说不出话来。
尴尬...
还有些意外。
就往日相处而言,莫声觉得就算对方任他醉死在客厅也不意外。
本就是同父异母,他从少年进入这个家门开始,便认定对方是个破坏他家庭的卑劣者,他厌恶着对方的母亲,也怨恨着自己的父亲。
对那个七岁之时便他踏入他家门的弟弟,更谈不上欢喜。
只是却也依稀记得对方初来乍到之时,那个怯懦又亲近的眼神,他那时候满腔憎恶,对着这个试图靠近他的小孩自然竖起了所有防备,冷言冷语,伤人无形。
于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孩子也不再向他靠近,只在这个空旷冷清,从来没什么人气的别院里形单影只,一日日长成这般桀骜跋扈,任意妄为的模样。
可少年这样一副脾气背后,竟还藏着一抹意外的柔情。
莫声突然有些怔愣。
裴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人已经清醒过来后,便打算起身离开。
只是在刚起身的时候,他感觉鼻腔微痒,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管流出,接二连三的滴落进浴缸,不一会儿便晕开一片洇红的颜色。
“莫喧,你...”
莫声脸色一变,抬头惊诧的看着鼻血不止的莫喧,对方此时看上去比他更加狼狈惨烈,鲜血从他鼻腔蔓延,顷刻间便染红了下颔,模样瞧着实在有些让人惊骇恐怖。
然而少年的表情却太过镇定,好似习以为常一般,起身先去洗漱台上一番清洗,紧接着便用纸巾堵住鼻腔止血。
裴初仰头侧眸看了一眼还在浴缸里莫声,没有解释什么,带着他那一身惯常倦和懒,开口一句:“我去睡了。”
话音刚落,人已离开了浴室。
莫声张了张嘴,那句好似要关心询问的话便这样堵在口中,再也没有说出口。
直至多年以后,他都在后悔,若是那个晚上他便拉住少年仔细询问出对方身体的异样,是否就能将一切噩耗扼杀在摇篮中。
可是未来哪有那么多如果,他还没有来得及珍惜,那人便已决绝的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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