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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意外夤夜,长安城西,某院落。
两名男子的鼾声此起彼伏。
夜色如水,月如钩,秋风卷动落叶,在地上轻轻缓缓地打了个旋儿。
南墙角落忽现身影,一黑衣人翻墙而入。
房中,两名儿郎一胖一瘦,皆是粗布衣裳,分东西两处,睡得正酣。
黑影潜入室内,脚步缓而无声,不时,一只手缓缓探到其一腰上。
轻轻的一声钥环相碰之音响在黑夜之间......
窗外树枝随风摆动。
周遭间或传来三两声狗吠,夜晚,一片祥和。
渐渐,繁星由亮转暗,天边苍穹慢慢变明,乌蒙蒙的,泛出一抹鱼肚白。
屋中的鼾声渐小,其一翻了个身。
朝阳即将升起之际,巷口走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阿泰口中哼着小曲儿,沿途一路瞧着什么都笑,心情大悦。
待到了地方,抬手推门,见是插着,“咣咣”地敲了起来。
“开门了,开门了,太阳都快照屁股了,还睡呐!”
“啊,来了来了...”
屋中两人相继醒来。
胖子“哼哼”两声,起了身去,摇摇摆摆地到外头,将门栓拉开,憨声道:
“小哥来的好生早啊!”
阿泰笑道:“那是自然,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说着继续欢悦哼唱,朝着货房走去,拿出腰间钥匙,打开房门。
巡视一周,见里头干干净净,货物摆放整齐,阿泰满意地转回身来,叮嘱道:
“近来天干物燥,首当防火,就快出手了,万不可懈怠,小哥给你们加鸡腿啊!”
胖子听得这,双手连拍好几下:“好啊好啊,小哥是厚道之人,定能发大财!”
瘦子懒洋洋地才起来,睡眼惺忪地立在门口,笑呵呵地道:
“阿泰小哥遇上了什么喜事?今儿怎么瞧着这么高兴!”
阿泰毫无避讳:“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哈哈,不错不错,确是有喜事!”
哥俩几近一口同声:“什么喜事?”
瘦子先前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顷刻精神了,眼睛都亮了起来,猫腰奔过,骑在一个矮凳上,仰头望着人,笑吟吟地等着听故事。
阿泰并无掩饰,直接相告:“我最喜欢的人找到如意郎君啦!”
他话音刚落,院中顷刻响起了一阵子嘲笑之声。
尤其那瘦子,闭着眼睛,抬手指着人,笑的甚欢。
“你个没出息的,你最喜欢的人找到如意郎君了把你乐成这样!又不是嫁你,你是不是傻?应该哭吧!你还笑!”
阿泰涨红了脸,正色,说话都变得磕巴了几分。
“怎...怎么能嫁我呢!胡说八道,你才傻呢!她,她就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就是希望她好,越好越好!最好是这天下间最,最福之人,非,非得是那种喜欢么!”
瘦子依然哈哈大笑。
*****
下午,宁国公府
颜汐刚睡过午觉醒来不久,正坐在桌前画画写字。
青莲从外进来,走到她身边:“小姐,阿泰回来了。”
小姑娘抬眼,瞧见青莲脸上带着笑意,再一想日子,心中激动起来,眼神询问。
青莲抿唇笑着点头。
颜汐马上放下了手中狼毫。
“快让他进来。”
转眼阿泰已经被请入内,房门也被关了上。
颜汐看到小厮迫不及待地张口:“涨了?”
小厮重重的点头,且是一连点了三四下。
“足足翻了快一倍!!”
屋中青莲、桃红,包括颜汐转瞬皆甚欢悦。
“小姐可真是神算子!!”
桃红忍不住称赞,接着继续:“那今日,快,快赶紧都卖了吧!”
阿泰此番回府除了是想把好消息快些告诉给小姐知道外,另一个就是为了询问小姐接下来之事。
此时是良机,是否今日该马上全部卖掉?
桃红的话说完,三人都望向了小姐,等着听她之言。
颜汐确定的摇了摇头。
“先不,再等四日,还会再涨。”
阿泰三人俱震惊,一为这白叠子竟然还能再涨,二为小姐的断言。
小姐从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冰雪聪明,学什么都甚快,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记忆力惊人,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凡教过她的先生便没有不夸赞的。
几人与她一起长大,可谓甚是了解,虽不知她是如何知道的,但自然相信她的判断。
阿泰当即点头:“好!”
*****
转眼到了翌日,一切顺利,事情也如颜汐所料,那白叠子的价钱,竟是真的又涨了!
当晚黄昏阿泰再度来报喜。
接着一连两天也都是如此,尽是好消息。
日子越邻近,颜汐越惦念,也是人之常情。
这日是第三日,再有一日,这批货物便要全部卖出。
颜汐主仆三人在房中都有些坐不太住,便趁着下午阳光大好之际出来走了走。
桃香居后的陆家园林甚大,其内花木繁杂,这个时节,梅花始开,远远的刚一进来便可闻到阵阵幽香。
初来之时已是一个月前,那会儿颜汐还有些认生,不愿与人见面。眼下一个月过去,她终于适应不少。陆家虽然家大业大,人丁众多,但只要见过的,即便是只有一面之缘,颜汐也能准确的记得人是哪房哪位。
此时这园林之中往来之人并不甚多,只间或三五位小姐及婢女,颜汐与她们也只是点头招呼便算过去。
主仆三人一路赏景,朝着深处走去。
青莲道:“小姐莫要太担忧,明日一定会顺顺利利!”
桃红亦然:“我也这般觉得,这几日多顺啊!已然万事俱备,明日肯定更顺!”
颜汐点头:“嗯。”
她口中答着,心中自然也无比希望一切都好,但却不知怎地,有些莫名的心慌。
颜汐没深想下去,自然,也没机会多想什么,思绪被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
“是...颜汐妹妹?”
话音一落,颜汐与婢女两人下意识皆抬了头,循着而去。
但见不远处,几株梅树相隔,一位手握折扇的白衣公子正立在那。
颜汐认得。
人是二房夫人王氏的侄儿,唤名王清安。
这人口碑不甚好,流连花丛,好色至极,吃喝嫖赌样样都占了,除了脸还算不错,可谓一无是处。
颜汐瞧见是他,本能的便有些生惧,尤其人不请自来,眼睛直勾勾地定在她的脸上,这般说着便朝着她靠了过来。
“还真是颜汐妹妹!”
他将将走了几步,颜汐便退步而去,青莲拦到了身前,将俩人隔开。
“表少爷自重,莫再靠前了。”
言语之间,颜汐已转了身子,在两名婢子的陪同下,疾步绕道走了。
王清安眼睛动了动,失魂似的直朝着那个娇弱的背影望去,直勾勾地又是好一会儿,方才回神,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折扇敲手,一连好几下......
******
回到寝居。
青莲给小姐端来茶水压惊。
“小姐,吓到了吧?”
颜汐点了头。适才瞬时她是被吓到了,心慌的厉害,现在还未平息。
当夜,她翻来覆去久久难眠,内心感受有些异常,似是期盼,似是激动,但更好似是不安。
这感觉自从下午遇上王清安后,就一直没怎么消除,颜汐不知,她是因为厌恶那个表少爷,还是旁的什么......
这一宿,终也不知是怎么入睡的。
翌日,颜汐主仆三人醒的都甚早。
阿泰从昨日中午开始便走了,全心准备卖那批货物之事。
如若一切顺利,到今日午时事情便会办完。
颜汐三人等了一上午的消息。
越是邻近午时,颜汐无疑越是紧张。
这紧张的心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不再只是紧张,变做了忐忑,甚至慌乱。
因为阿泰,竟是一直未归。
转眼夜幕降落,本早该归回了,却迟迟未见人,且是连个消息都无。
种种迹象皆不是阿泰的性子。
小姑娘再也坐之不住,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不止是她,青莲与桃红也都慌了神。
“小姐,再等等,或是路途较远,回来的慢些,亦或是有什么小曲折,卖的慢些,总归最多就是今日卖不掉而已,那就明日再卖。”
颜汐娇柔的声音已然微微发颤,说了肺腑之言。
“货卖不掉也没关系,不要了便是了,比起钱财,我,我更担心阿泰...”
她这话一出,婢女俩人眼中直要翻出泪花子。
四人相依为命多年,小姐待她们早已不是普通的主仆之情,这话说的让人心中感动。
青莲道:“那小姐就更不用担心了,阿泰能怎么?咱们又没做什么犯法之事,卖点货物而已,身正不怕影子歪,能出什么事?也不可能是给夫人知道了,如若是那样,不会这般消停,她早派人来找小姐了。明日我出府去看看...小姐,别担心了。”
颜汐慢慢地舒了口气,眼中湿漉漉的,缓了好一会儿,终是应了声。
眼下天色已晚,已然宵禁,急也出不去,只能等明早再说了。
这夜,无比漫长......
次日晨时,青莲早早地做了准备。待府中放行,下人能出去时,她第一时候出了去。
前阵子阿泰为存货租宅院时,她与桃红俩人都跟着去过,是以她清楚地知道那放货的地点在哪。
这次,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婢女出去一个多时辰便返了回来。
房门紧闭。
颜汐朝她迎之而去,急着发问:“怎样?”
青莲道:“小姐,房子已经空了,东西也已运走,雇的两个小哥也都走了。院落与货房都很整洁,没有打斗等不好的痕迹。我打听了左邻右舍,皆说没有任何异样,昨天上午还看到了阿泰,是他把货物运走的,说他眉开眼笑的和平常一样。”
桃红听罢,再也忍耐不得,气道:“货也没了!人也没了!一天两宿了!这个该死的阿泰,亏得小姐还惦记他的安危,他该不会是卖了东西,自己携财逃跑了吧!”
“胡说!”
颜汐冷落下小脸,当即打断桃红之言。
“莫要那样说他,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婢女的脚步声,及着话语。
“小姐,前门引路小厮过来通报,说有人找小姐,正在府外相候。”
颜汐听罢,马上让婢女为她穿上了披风,接着便急匆匆地出了去。
如若是平时,她定然会询问个仔细。
此时不然,她心钟像长了草般,乱如麻。
这长安城已经没什么人认得她了,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有直觉,来人一定和阿泰有关。
小姑娘一路疾步向前。
待得出了大门,她的眼睛直接便定在了一个身材略胖的粗衣男子身上。
人她当然认得,就是半个月前,阿泰雇佣的两个小哥之一。
她在马车之中瞧见过两人一次。
颜汐强压下悸动,赶紧下了石阶。
“阿泰呢?”
那人不是别人,确是胖子。
胖子惨白着脸:“小姐,阿泰出事了,要命的事,要命的事!你,你快救救他吧...他们问那批货的主人是谁,他死活不说,一口咬定是他的,怕是就快用刑了。陆家,陆家高官显爵,权势滔天,哪个大官都会给三分薄面,你,你快救救他吧......”
小姑娘瞳孔猛然放大,尤其听得“用刑”二字!
她几近没有半分犹豫,转而便上了胖子赶来的马车。
“在哪?马上带我去!”
青莲随同,推了桃红回去。
桃红眼泪汪汪,几番不依,最后也没拗过,急的使劲地一跺脚。
胖子随后上车,立马扬鞭催马!
沿途一路,颜汐不敢深想。
然不用深想事情也已然明摆着。
她的那批货出了问题。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到了一处地点。
颜汐被婢女扶着下去。
小姑娘美目缓缓地朝着此处寻望,心口“噗通、噗通”地狂跳着。
但见四下官兵林立,肃穆骇然。
且不知她的那批货到底怎么了?
截下的官员又是哪位?几品?姓甚名甚?
不知不觉间,颜汐已紧攥柔荑。
胖子对着士兵说了话。
士兵打量了颜汐两眼,引路在前,带着她们进了去。
沿途一路,颜汐脑中始终皆是一片混乱。
她不经事,从小长在温室之中,沈家出事之后,来了陆家,虽然一直寄人篱下,但也算是被宁国公护了起来,依然一直处于温室之中...
这般场景,事情,她,生平初次。
若非事关阿泰,她也绝不会出现在此。
不知不觉,她被带到了屋中。
颜汐正想着要如何与人说话,如何求人开恩,又如何搬出陆家,如何...
所思未完,娇躯已然转过屏风,她小脸下意识抬起,然心口猛然间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地击了一下一般,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因为那屋中负手背立一人,身形体量,她太是熟悉。
不是旁人。
竟正是陆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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