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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不知何时开始从空中倾泻而下,“刷啦啦”的响声叫人愈加烦躁。苏宅的厅堂内,对峙良久,时间被落下雨水反复冲刷着。
宋氏瘫坐在地上,眼神中充满认真和笃定。
“我敢发誓,当年的事情,我说得句句属实。”
苏意转眸看向江嬷嬷,神情复杂。
江嬷嬷慌忙跪地,道:
“姑娘,老奴在旧宅将你抚养长大,断然不敢同你撒谎。
这封信,真的当年余大姑娘亲手交给老奴的!”
苏意眸色深深。
“江嬷嬷,苏意一向将你当做比母亲还要亲的人。
今日便是苏意将信任全部堵在你身上,也是应该。
可嬷嬷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还请嬷嬷坦陈。
若要让苏意,仅要凭着一封过去多年的信,来判定其中的是非,实在为难。”
江嬷嬷沉眸半晌,手指不断地拈搓着衣袖边缘。
周彦略有急切道:
“娘,你便将实情说出来吧!”
良久,还未等江嬷嬷开口,苏之玠高声道:
“你与余娘主仆多年,心中见她遭遇如此,必然心生不快。
伪造书信这种事情,便是承认,我苏家念你一片忠心,此次便也不会与你计较!”
“不是这样。”江嬷嬷迎上苏之玠的目光,继续道:
“老奴惭愧,在主母逝去后,偷偷看了这封信。
信的确是主母所写,只是后半部分被我篡改了。
前半部分主母说为自己凄苦的一生感到无力。
后半部分虽然讲了当初死亡的真相,但是主母的目的却不是说凶手是谁,而是想要告诉姑娘,苏家门主是为了门庭不择手段的人,姑娘不该留在苏家主的身边。
这许多年,我并不想让姑娘与自己的父亲反目,所以才将后半部分仿照主母的笔记修改了。
至于当初主母死亡的真相,我一直难以搁下。
当初主母生产,我虽然守在身边,但是却不知主母早已偷偷与宋氏商量,为胎儿舍命。
主母的确对待宋氏满是善意,但是我看来,主母的善意恰恰给了别人能够伤害她的理由。
故而,这许多年间,我一直困惑于主母究竟因何而死。
今日听闻宋氏真言,我才知道,主母一直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说罢,江嬷嬷颤抖的手从袖中抽出一卷信件,慢慢递到了苏意的手中。
“姑娘看看吧,当年主母对家主的一片苦心。”
苏意的郑重地接过那半封信,手指不觉有些发颤。
目光在浓墨的字迹间与逝去多年的母亲相遇,每一个字似乎都写着自己对于这段感情的无悔。
可最后,最讽刺也最刺眼的几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苏意。
“玠非良人,然吾甘之如饴。病榻缠绵一生,却只为其诞下孤女,乃吾为妻之罪。
然,吾生已过,惟愿吾女远离玠郎,得康健喜乐一生。
苏氏没落,非一人之力可扭转,走后入魔,必将伤及无辜,累及后辈。
今托孤于江氏,但求抚养其平安长大,不求未来荣华。
余娘顿首。”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局?
手上的信从苏意的指尖滑落。
她满瞳皆是伤感和失落,愣愣地站在原地。
苏之玠捡起地上的信件,看过之后满眸怒色。
“这贱妇,竟如此狭隘!
若没有苏家,没有门庭又有谁能知道你是谁呢?
我苦心经营,有何错处?”
苏意回过神来,眼底一片静寂。
“当初你前往旧宅接我回来,途中救下当时的太子萧百川,是否就已将我推入局中?”
苏之玠并没有否认,负手道:
“我不够是举手之劳,未雨绸缪,广结善缘,不是人生之道吗?
苏家本就式微,一心只想攀附在谢家上,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倘若再加对太子的恩情,他日太子继承皇位,苏家必然会扶摇直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好一个算无遗计。
眼前的人陌生的叫她害怕,记忆中那个将她从迷路的山中抱出的父亲,逐渐模糊。
她身体不觉后退,只觉得这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叫人窒息。
冲出苏宅,她独自走在瓢泼的雨中,身上的伤口也因为双臂剧烈的摆动被挤压撕裂,再次浸染衣裙。
血水从身上被冲刷下来,一滴一滴落入地上的水洼中,瞬间绽开朵朵耀眼的寒梅。
雨水不断打在身上,伤口被撕裂沾染雨水后的疼痛,片刻间传递至大脑,叫人思绪更加清明。
“阿苏。”
目光垂落之处,被雨水打湿的月白色云纹衣角,随步伐的停止刚好落下。
她的眼神随衣角的晃动微微颤了颤,缓缓上移,望见一张略有担忧的脸。
来不及去思考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觉一种叫人安心的感觉在心底迅速发芽生长。
她扑进萧百川的怀中,泪水婆娑而下。
她对父亲的善良心存侥幸,只当是因为宋氏才唯唯诺诺的父亲,原来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母亲的死,自己前世的含恨而终,竟然都是拜父亲所赐。
她何曾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终其一生,宁愿与谢家玉石俱焚的自己,在此刻显得如同笑话。
萧百川的手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满眸的疼惜和留恋。
周彦站在不远处静静观望,手上捏紧纸伞,再未上前。
*
陵京城郊。
“母亲!”
谢望雪从马车上走下来,望着形容枯槁的钱氏,泪流不止。
钱氏回身,激动又欢喜地与谢望雪拥在一起。
“雪儿,是谢家拖累了你,日后你在顾家定是要吃苦头的。如今谢氏一族没落,你孤身一人嫁入顾家,定然举步维艰。
日后,要事事敛着性子,莫要与人结仇才是。”
谢望雪眸中含泪,止不住地哭泣道:
“母亲放心,雪儿一定万事小心。
只是母亲,你要保重身子,待我去永州看您!”
钱氏点头,却又立刻摇头道:
“你不准去!
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你若去了,岂不是给你的夫家丢脸?
到时候又怎么会有好果子吃?”
谢望雪微微点头,拿帕子拭泪道:
“祖母如何?”
钱氏长叹一声,目光看向不远处马车,叹息道:
“从你父亲和山儿死讯传来,便昏死过去,到现今却也没有醒过来。
如今年又要舟车颠簸,一路前往永州。
怕是活不成了。”
说罢,钱氏垂下头去,神情苦涩。
谢望雪转身看一眼紫鹃,递上个眼色。
徐大夫拿了药箱,立刻上前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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