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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顾娇把画轴拿出来,与沈翘翘说了她的肉身大约已经不在。沈翘翘坐在窗前,双目垂泪,但她并未伤心多久,片刻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说:“既然如此,也无可挽回了,还恳请顾娘子一件事,劳烦将我,送去给洛王殿下吧。”
顾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思量后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便点点头,道:“必不负所托。”
宁宁见顾娇拿回来的赤蛇,喜上眉梢。
“娘子,好久没弄到这等好食材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做。”她有了另外操心的事,便不再把心思放到出去玩上了。
顾娇与胡好好商量一番,觉得再留在东昌城也无益,不如就此出发,去平洲找洛王,将沈翘翘交给他,省得夜长梦多,再生出什么事来。
于是三人结了账,收拾好东西,牵出马车。胡好好还是化作胡小郎君,坐在车头,顾娇与宁宁两个在车厢内。
到了夜间,倒也可以将沈翘翘从画中请出来,三人一起玩叶子牌,热热闹闹的,惹得胡小郎君嫉妒不已,直呼不驾车了,也要一起玩。
因平洲与东昌极近,走官道的话,也就一天路程,第二日便到了。
平洲富庶,封在此地的洛王,也曾是今上十分宠爱的儿子。
只不过,那是十来年前的事了。
如今物是人非,洛王做为被封出京去的藩王,长年不得回京。十来年不见,今上只怕连洛王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毕竟,现在他只记得他的心肝贵妃,与贵妃的儿子十二皇子。
洛王对此不甚在意。
他乐得做个逍遥王爷,平洲地处江南,古来便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旱道水道四通八达,商业流通百业繁盛。平洲又是海上港口途经内地的第一个大城,是东西商道交汇之处,除了大顺朝的商品货物以外,还有海外商人带着稀罕的香料宝石等进城售卖,走在街上常能见到金发碧眼的胡姬,若单论繁华程度,平洲甚至胜过京城。
洛王在这里,日子自然过得快活。
他的王府在平洲城东侧,占地甚广,也修建得好,除了王府,他还有好几处别庄,其中以东钱湖的东起阁最为有名。
快到平洲城时,会经过一处绝景,乃大顺四大名湖之一的东钱湖。
东钱湖距离平州城莫约十里,湖极大,约有几十顷,湖畔有山,山水间微风习习,水纹漫漫,早晚间薄雾笼罩之时,烟波浩渺,颇有些人间仙境的意思。
湖中有座小岛,岛上建有楼阁,称东起阁,进出皆由画舫,十分风雅。洛王常在此处宴客游乐,也会特意邀请些名人雅士上岛住个三五日,总能宾主尽欢。每年与沈翘翘相会便是约在此处。
今年也是如此。
可临近日子了,洛王有些心神不宁。
他最近睡得不好,常做一个古怪的梦。
他会梦见沈翘翘,那个深得他心的美人儿,被关在一栋黑黑的楼中,面容憔悴,奄奄一息。
做了这个梦后,他立刻派人去东昌玉华楼打听,都说沈娘子仍旧光华璀璨,如明珠一般。她还是那个聪慧机敏的女子,在酒宴上佳句好词信手拈来,流传出来众人传颂,谁不说一句玉华楼的沈翘翘才貌双绝,可称天下第一。
据说最近还习得吹笛,技艺高超,不比她的琴艺差。
可洛王仍会做那个梦,梦里的沈翘翘日渐一日的衰败下去,如一朵就要凋落的花。
他暗暗忧心,便想着早些接她去东起阁,见上一面,也问一问她是否一切安好。
对沈翘翘,他并不只是男女之情。
诚然,沈娘子貌美,但他是皇子,自小见的美人儿多了,沈翘翘好颜色,也比不过如今宫中最受宠的贵妃。
沈翘翘豁达,知恩义懂进退,与王府里只晓得痴缠撒娇的女人们截然不同。
与沈翘翘一起喝酒写诗时,他曾问过一次,自她梳笼以来,见过如此多的文人墨客,青年才子,是否有过心仪之人。
沈翘翘微笑,不见一丝一毫的惺惺作态。
“殿下高看我了,锦缎缠头,金钱买笑,大都是冷烟寒月,不足记忆。旁人总以为吾辈多情,岂知乍离眼前,已在脑后,又如何能够相思成疾形销骨化。若是人人都这样来一遭,那我坟头的相思树,怕是要载不下了。”
洛王哑然。
沈翘翘看他,又道:“殿下读了几首酸诗,便以为妓子柔情,千金不换,哪里知道全是才子们用钱买来的呢。但凡少一个钱,他也见不到我呢。”
洛王大笑,这样看得明白的女子,实属少见,自那以后,沈翘翘在他心里,总是不一样的。
虽然不能将她纳入王府,但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还是能做到的。
可沈翘翘却拒绝了。
她说:“能与殿下一年一会,已是翘翘三生有幸,其余时候,还请殿下忘记翘翘这个人吧。”
说是欲擒故纵也好故作姿态也罢,洛王心中觉得,沈翘翘当得起“天下第一”四个字。
昨晚上,洛王还是做了那个梦,却略有些不同。
沈翘翘仍在那栋楼中,但不再是四面高墙,漆黑一片。
她坐在窗前抚琴,玉指芊芊,眉目如画。
案几上焚了龙涎香,桌上有热茶点心,都是她素日里爱吃的。
她面色红润,发上挽了一只金钗。洛王认出来,那只钗是去岁相见时,他送给她的。
洛王从窗外看她,忍不住喊了一声,“翘翘。”
她听到了,抬起头,宛然一笑。
洛王骤然醒来,心脏砰砰直跳。
用过饭后,有人来报,说东昌沈娘子来访。
洛王十分诧异,他还未使人去接,再说,翘翘身属玉华楼,如何能独自来访?
门房报说是一行三人,一个年轻小郎君,一位娘子,还跟着一个小丫头。
他想了想,便命请进来。
见到三人后,沈翘翘却并不在其中。
“尔等何人,怎能假托沈娘子之名求见?”洛王板起脸时,还是颇有皇室威仪的。
顾娇躬身行礼,不慌不忙道:“的确是受玉华楼的沈娘子之托,将此画送与殿下。”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只画轴,在洛王眼前缓缓展开。
洛王定睛一看,如遭雷击。
画中有美人,正如自己昨夜所梦。
沈翘翘坐在窗前,手中抚琴,对着洛王,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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