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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微微侧身，胡四十三“吧唧”一声摔倒在地上，高高翘起的尾巴竖在空中一抖一抖，毛茸茸的脸直接着地。“族长……”
火红的小狐狸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委屈，“族长，您老人家心情不好啊……”
她揉了揉几乎摔扁的脸，可怜巴巴望向胡一的方向。
胡一没看她，眼神盯着何沅，淡漠的声音有一瞬间崩坏，“你……你怎么长大了这么多？！”
“不对……”他很快反应过来，眉毛死死挤在一起，围着何沅转了两圈，“不是你长大了……这不是你的身体。”
“和你长得这么像……你的肉身在渡劫的时候被劈坏了，所以现在在你们何家某个弟子身上？”
“说对了一半。”何沅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模样，“我肉身却是在渡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成了渣渣，现在也却是是在其他人的身体里，但这人不是何家的弟子。”
胡一眼神中的淡漠随着何沅的话一点点散去，多了两分担忧，“那你是怎么进去这个身体的？”
何沅知道他问的是“强行”还是对方的“献祭”，摇摇头，“不是我强行进来的，也不是这个身体给我的献祭，我身体被天雷劈坏以后，再睁眼就在这具身体里了。”
胡一很聪明，“所以，是天道安排你进去这具身体的？”
“可能吧。”何沅摊手，“不过目前天道给我的提示，除了让我收集功德以外，就没有在让我做别的。”
两个人并肩往封龙山内部走，越往深处走，见到的各家弟子就越多。
胡一天赋很好，他就和何沅之前的那句身体一样，因为早早筑基，所以身体的年龄一直保持在筑基时的样子。
虽然已经是快千岁的老狐狸了，但面容依旧是个少年。
他筑基的时候实在是太小，和何沅走在一起，个子只比何沅高上一点儿。
胡一对这个个子差距很不满意，“还是你之前的样子好看点儿，能比我矮上半头。你现在的这具身体都要跟我一样高了……”
他对自己的样子很不满意，尤其是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时代，没有多年前筑基遍地走的盛况，像他这样始终保持年轻的人并不多。
他这张脸放在多年前，人人都会知道他天赋高，实力强。
但放在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只会因为他的脸忽视他的实力，以为他还是个孩子。
以前有同样童颜的何沅陪着，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走在已经成人样子的何沅面前，他才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甚至看到何沅的第一眼，他连想好的算账都忘了。
何沅笑，“我倒是挺喜欢这具身体的，跟我之前的样子很像。”
边说着，她便抚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我之前一直好奇我长大会是什么样子，看到这具身体的时候，我就想……我长大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胡一没说话。
他偷偷瞄了眼身侧的何沅，看到对方成熟的五官，微微垂下眸，卷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这具身体和你之前的样子这么像，竟然不是你们何家人的？”
“我还以为是你们何家那个弟子见你这个家主没了肉身，主动献祭出来的呢。”
“不是，”何沅摇头，“这个身体并不是何家人，我前段时间验过这具身体和我血缘相近的一位伯伯的DNA，化验结果显示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DNA？”胡一疑惑。
作为经历过百年前国家动乱的老狐狸，胡一是听得懂英文的，甚至他的英文非常不错。
但自从灵气稀薄之后，他就喜欢缩起来闭关修炼，常年待在深山老林里，至今没有用手机。
让何沅想起了自己那个一心只知道修炼，只用老年机的何云浩，但对方好像现在也开始用智能机接受网络了。
她解释，“是一种亲子鉴定的方式，可以从基因层面判断两方是否有亲子关系。”
“所以结果就是，你和那个人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何沅摇头，“我的肉身已经毁了，目前只能判断她和我父亲那边没关系。”
拍拍自己的脸，她笑道：“你看我们两个人长得这么像，我说我们没关系，你信吗？”
“也许只是长得像呢？”胡一反问，“我活的时间很长，这么多年来经常能看到长得很像，甚至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也许她只是和你凑巧长得像呢？”
何沅：“凑巧长得像，又凑巧我被雷劈死后进入了这个身体？”
胡一不说话了。
他们修行者本就是吸收天地灵气修行，“巧合”二字往往是天道给的提示。
“所以你现在调查清楚了吗？”
“还没，”何沅叹气，“我本来怀疑这人是我母亲那边的人，但你也知道，我妈的话题在我家就是禁忌，我和我爸为数不多的吵架都是因为这个。”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因为我和我爸因为我妈的事情起了争执，我离家出走，在深山里遇上的你嘛。”
胡一哼笑了声，“你就在你家后山转了两圈，算哪门子的离家出走。”
“这个就别提啦。”何沅摆手，正色起来，“所以前段时间，我跟着家里的一位小辈去找了家里长老的日记，本以为能查出我妈的事情，结果那段记录正好被销掉了。”
“我倒是打算从这具身体的母亲入手，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如果强硬搜索她的记忆还可能把对方弄成傻子，我暂时没动手。”
胡一和她边走边聊，两个人都算是这里的陌生面孔，一路上得到了无数探寻的眼神。
直到走到山下的会场入口，他们毫无疑问地被拦下了。
负责检查入场券的世家弟子挡在两人身前，见他们两个一个像还在读高中的小孩儿，一个浑身好物灵力波动，像个普通人，微微蹙起眉。
“你们是哪家的？”
何沅没回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胡一。
胡一神色未变，拿出狐族的令牌，“狐族，这位是我的朋友。”
负责在这里拦人的世家子弟也是经过培训的，不能说认识所有入场的大人物，但至少他们的令牌和基本样貌还是经过死记硬背的。
见到那个令牌的瞬间，拦门的两个世家弟子对视一眼，恭敬低下头行李，“见过狐族前辈，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请前辈莫要怪罪。”
胡一没有为难这两个人的意思，和何沅一起越过他们离开。
离开百米远后，他们听见两个拦门的世家弟子狠狠松了口气的声音。
弟子1：“我天啊，吓死我了！那竟然是狐族的族长，我看他脸长得嫩，还以为他是玩cos的高中生，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弟子2同样心有余悸：“我也吓死了！不是说长辈们都走另一个门吗，怎么我们这边还有长辈来啊……还好咱们的态度不错，万一差点，估计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俩小孩儿还特地等他们走远才开始吐槽的，可他们大概不知道，像胡一这样的人听力极其的好，就算他们再走出去一百米，照样能听到他们的讨论。
何沅用手肘怼了怼胡一，“听到没，为什么不走长辈的专属通道？”
“没人通知我。”胡一表情木然，眼神冷淡，“没人通知我我怎么知道还有专属通道？”
何沅：“所以啊，你就别天天在深山老林里缩着里，出来学学用智能手机吧。大家现在交流都用手机，方便又快捷。”
胡一瞥了她的笑脸一眼，“你刚刚不说你是何家人，何家人还不知道你还活着的事？”
他见何沅无所谓点头，皱眉，“那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个三叔已经给你办完丧礼了？”
“我知道啊，我不仅知道三叔给我办完丧礼了，我还知道三叔已经联系了不少何家人，正准备着上位呢。”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回去？”胡一有点着急，“你现在这样不回去，不是直接把家主的位子拱手让人吗？”
何沅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无所谓，“拱手让人就拱手让人吧，反正我也不稀罕那个家主的位子。”
她脚步轻快，身后却迟迟没有传来胡一的脚步声，她一转头就见胡一那张精致贵气又稚嫩的脸上满满全是不赞同，眼中还有显而易见的疑惑。
他笃定：“你确实不稀罕何家家主的位子，不过那是你父亲交给你要你好好保管的东西，你是不会轻易送给一个明显德不配位的人的。”
“如果你是这种人，当年就不会跟我分手，一声不吭下山，躲在何家再也不出来。”
他负手而立，一双贵气逼人的丹凤眼直直落在她身上，说这话时眼尾眉梢都带着冷意。
何沅：“……”
她有些尴尬。“我就说你一个从来不喜欢下山的人，怎么突然来参加交流会，原来是抓我的啊……”
“难道我不应该来抓你吗？”
他神色依旧冷冷的，看她的眼神根本不像时隔二十年来抓一声不吭直接分手的初恋，倒是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如果不是何沅了解这个老狐狸的为人，恐怕都要以为他早就放下二十年前的事了。
她移开眼，越发尴尬，“哎呦，都过了二十年了，我儿子都比我们当时见面时大好几岁了，这件事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你就这么轻飘飘的跟我说，算了？”胡一轻直接被气笑了。
他眼圈发红，一双琉璃琥珀色的眸子，陡然变得金黄。
一步一步将何沅逼到角落，金色的眸子化成竖瞳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字从齿逢间挤出来，“我找了二十年才找到你，你一句轻飘飘的算了，就像打发我？”
何沅背后抵到树上，脸上的笑意依旧没变，甚至更游刃有余了。
只是她的眼睛也跟着冷下来，“胡一，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委屈。”
“我当年下山，确实是不告而别。但比起霍廷川，明显何家和你们狐族的联姻的想法更明显。”
“这些你明明都知道，你也知道但凡你来我家找我，跟我父亲提出联姻，我父亲绝对不会拒绝。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就一直等在你的山上，等着我去找你，等着我去找你道歉，就算后来我跟霍廷川开始接触，你也无动于衷。”
“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你又来兴师问罪？你什么意思？秋后算账吗？！”
胡一被她说的一愣，金色的竖瞳缓缓褪去，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盯着何沅横眉冷竖的脸，还一会儿才嚅嗫了嘴唇，声音嘶哑说了声，“抱歉。”
他抓着何沅手腕的手一点点收紧，“我当时……太生气了，我以为……”
“你以为我说的修道成仙都是闹着玩，因为咱们这个小世界已经很多年没有飞升的修仙者了。”
“觉得我当时下山相亲的话也是玩笑话，觉得我没了你这个狐族族长的庇佑肯定不行，所以你胜券在握等着我回去找你。”
何沅看着他矜贵的眉眼，心里叹气。
狐族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生来尊贵，即使修炼中经历了不少磨难，但还是习惯被人捧着。
很可惜，她作为何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何家内部早就内定的家主，也被人捧惯了。
她和胡一最不合适的一点就是在他们两个的感情里，家族、力气、意气用事等等……充满了太多会充满隔阂的东西。。
相爱相杀这种东西放在话本子看看就行了。
放在现实中，她是此界最有可能飞升的人修，他是狐族最有天赋的族长，他们都是那么骄傲的人——凭什么低头？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够爱。
不过当初真的足够爱，他不会看着她下山无动于衷，她也不会真的放弃他，转身选择更加包容她的霍廷川。
人，就得经过比较，才能看到他身上的好。
一想到胡一等着她低头，霍廷川却以一个凡人之躯用二十年去等她，何沅心里最后一点隔阂也烟消云散。
人会生老病死，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呢，却有个傻子愿意花二十年去等她……
想通这一点，她只觉浑身一轻，脑海中的某个地方瞬间清明，就连灵魂里那个大缸都变小了不少。
如果说之前大缸是司马缸砸缸的那么大的缸，现在就足足缩小三圈，大概成了一个大鱼缸的大小。
原本只有浅浅一个缸底的功德，也瞬间填满了这个大鱼缸的十分之一。
何沅看着灵魂那个大鱼缸，恍然大悟。
天道留下她，不让她飞升的目的，一时因为世界混乱恐有大劫，二是她的心境修炼不到家，还欠了一份因果。
如果她始终没有参透心境这一块，通过大量积攒功德，也能飞升。
但如果参透了心境，打算去还上这么因果，需要收集的功德自然就少了。
这下何沅脸上的笑是真的轻松了，她拍拍胡一的肩膀，“往事如风，就让它过去吧。你的生命还有几百上千年，总能找到会更喜欢的。”
说完她脚步轻快就要离开，却被胡一猛地拉住手腕。
他声音清冷如雪山之巅融化的清泉，却也多了几分希冀和偏执，“如果我向你道歉，并且发誓我会改……我们能不能从新开始？”
何沅：“……”
他掏出手机，放出池煜和霍云尊的合照。“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
胡一一看霍云尊的长相就深深皱起眉，将嫌弃清楚写在脸上。“这个是霍廷川的儿子，这个……”
“这个也是我儿子。”
何沅接过话，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面镜子，对准胡一。
“阿一，我两个儿子都比你大了。说实话，我还有点伦理观念，当年我年龄小，看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就走不动路。”
“可现在我儿子都长得比你成熟……”
胡一：“……”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好久，轻轻吹下眼帘，卷长鸦黑的睫毛遮住眼中的泪意。
往后很多年，他想起今天的此情此景，还是会忍不住背着人红了眼。
找前女友挽回求和不成，反而被暗示长相充满性缩力……
有一只小狐狸悄悄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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