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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此刻节目组的摄影机已经全部关闭而直播也都被中断了,赵别枝可以畅所欲言。“陈师傅,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赵别枝挑了挑眉。
“似乎全华夏的家长或者说是长辈段的人面对晚辈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突如其来的责任感,要去劝诫他们应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
“你们自以为这是为了孩子好,甚至于在很多时候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去维护所谓的孩子未来和发展的可能性。”
“多么伟大,多么无私啊。”
赵别枝以一种咏叹的口吻说了出来,但陈师傅却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但是你们在做出这些决定和行动以前,有没有去问过半句那些让你们付出了一切的孩子们,他愿不愿意接受你的这份自我献祭呢?”
陈师傅涨红了脸,他张着嘴想要反驳赵别枝。
不是的,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他是发自内心地为了廖钦好。
可对面的那人并没有给他机会。
“很多时候人根本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伟大那么无私,更多的只是想要通过操控另一个人的人生,让他走上自己预想中的那种道路获得预想中的成就,从而达成对于自己人生缺憾的一种和解或者说是满足。”
“简单来说,就是你从他的身上或多或少地发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所以你才把你的自我意识进一步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尽管她的话里有很多自己从未听过的名词,但陈师傅还是听懂了赵别枝的意思,在她看来,自己严格要求廖钦并不是为了廖钦好,而是想要用他的成就来弥补自己人生的缺憾。
“不是这样的!”陈师傅着急的想要为自己辩解,愤而指责赵别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不懂……我怎么会不懂呢?”赵别枝轻笑一声,低低地喃喃。
她前世可不就是就是被这样拧巴的父母所操控着的吗?
把自己丢在老家变成留守儿童,毅然决然进城打工的是他们;
处处对她要求设限、张嘴闭嘴就是为你好的人还是他们;
“你要好好读书啊,只有考上好大学,你才能够有个好出路。”
“这个衣服根本就不适合你,你干嘛就非得穿它呢?”
“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们辛辛苦苦挣钱供你读书,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变成一个废物的吗?”
“你要去考公务员,考上公务员以后你在相亲市场里面才能够拿得出手。”
“不结婚?不结婚你老了以后怎么办?”
“你干嘛摆这种脸色?我们不还是为了你好吗?”
“我们为你付出,为你牺牲自我,也不要求你以后能够怎样回报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真的如此吗?
赵别枝忍不住在心里问。
仅仅如此吗?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吧。
想要通过对孩子、后辈的教养来达成自己做不到的事,获得自己取不到的成就。
孩子、后辈不需要有自己的人格,只需要成为长辈意识的延伸,说难听点就是长辈的提线木偶。
人情关系、父母付出的心血、流淌在血管里无法割舍的亲缘,交织成了一张大网,网住了东亚家庭里的孩子们。
没有办法真正去爱,因为被漠视的委屈实在太多;可又没有办法完全地恨,因为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
正因为爱和恨都不够纯粹,所以才会痛苦。
*
“我懒得和你说!”陈师傅丢下这样一句万金油一般的话后,就忿忿不平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赵别枝一人沉思良久。
其他几人和节目组的沟通也并不怎么顺畅,主要原因还是今天廖钦和陈师傅突如其来的争执。
也不知道是谁把这段直播切片放到了网上,现在微博上对其议论纷纷,甚至闹上了热搜。
下面的网友们几乎都是一边倒的指责陈师傅老顽固、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甚至于还有过激言论直接扫射整个非遗传承的领域,认为正是因为老一辈这种固步自封的思想,才使得非遗传承在现代无法进行深入的融合创新,以至于濒临失传。
眼下节目组根本没有办法掌控脱轨的舆论,就连节目立意都频频遭到质疑。虽然还没有上升嘉宾和导演,但眼下的评论也依旧足以让导演破防。
下午录制草草结束,嘉宾们也只能先行回到宿舍里面。
赵别枝就要跟着其他人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
“小赵老师,等一下!”
赵别枝转头看了过去,来人竟然是博物馆的副馆长。
副馆长拦住了赵别枝,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有关于陈师傅的过去。
原来陈师傅一开始之所以对廖钦有那么大的偏见,是因为在他之前修复中心也来过好几个年轻人。
但他们最终无一不是因为嫌弃待遇太差、工作太过枯燥与自己的设想不符而离开了。
自那以后,陈师傅就坚持认为没有年轻人能够坚持继承和发扬这门手艺。
而且根据副馆长的解释,陈师傅对于廖钦其实更多的是惋惜。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考上了大学,但因为家里条件拮据最终也没能去上学。
因此,面对廖清这样一个从985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认为对方应该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被局限在文物修复这个在大多数人看来没什么“前途”的行业之中。
副馆长苦口婆心的解释着陈师傅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关心,而赵别枝的脸色却几乎没什么变化,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您是想说陈师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所以廖清就应该承受他之前的刁难和恶意,最后还要对他感激涕零吗?”
赵别枝抬眼盯着副馆长,而对方还没说完的话也卡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如果您是想要以此来让我去给当说客的话,那么很抱歉,我恐怕无能为力。我能做的最多只是将这些事情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廖钦,但至于他要怎样决断,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她顿了顿,像是一声叹息:“总不能连他仅有的这样一点自由,也残忍的剥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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