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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雨看到了慕正光的答容,这个笑容能证明一件事:虽然他很伤心,虽然他的笑容不太真实,但他并不怀疑徐临终前所说的话,他愿意按照徐所说的话做事。再多给他一段时间,他能放下悲伤,徐的死亡,不会让他坠入遗憾牢笼。但崔匀清肯定不甘心落败,她必然会尝试使用别的办法打击慕正光。
那些无关紧要的挫折,不在她和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接下来要用的手段,比起生离死别,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可能会夺走慕正光的健康、知识、财产,虽然这些事都是小概率事件,但如果崔匀清执意要做,我不会阻止她,但我要给她加一些条件,防止她把事情做得太绝。
除了健康、知识、财产,还有一样东西,她应该也会很感兴趣,良知。她说不定会想办法夺走慕正光的良知。如果她真的做到了,那么慕正光一定会陷入牢笼。
让慕正光陷入牢笼,不是我的本意,我从来没有给崔匀清下达过这样的命令。但是,如果她想这么做,我不会阻止他。不过,我会在不影响遗憾世界的运转方向的情况下,给慕正光提供一点点小小的帮助。
葬礼结束后,慕正光并未立即离开。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徐的亲朋好友来来往往,看着徐的骨灰安葬,也看着徐的墓碑立起,像一堵令人惋惜的墙。
回到出租屋里的慕正光,盯着干净的锅碗瓢勺、空空如也的冰箱,没有心情买菜、做饭。他对这个地方有种说不出来的讨厌,他甚至很想逃离。
但是,这里曾是他和徐的家,这点微不足道的念想,又让他舍不得离开。并且,他也需要一个能保护隐私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度过许多个白天和黑夜,慢慢化解心里的悲伤和思念。
大学三年级即将结束,慕正光不想让自己一直被困在记忆中的故地,他为自己找了个不太可靠的必须离开的理由:这间房子是租来的,我一个人无力承担房租,所以我还是回宿舍住吧。
六月底,慕正光把家里的锅碗瓢勺、电饭煲、锅铲打包,全部寄给徐的妈妈。一方面,这些东西还值一些钱,若是丢掉,未免有些可惜。另一方面,它们也算是作徐的遗物,送给阿姨当个纪念,也合情合理。就连他自己手机里面的徐的照片、视频、音频,也都复制了一份给叔叔阿姨当做纪念。
在此之后,慕正光把书和各类生活用品搬回寝室,而后联系房东退房。两个月的房租以及等同于一个月的房租的押金,他全都拿到了,全部转给徐的父母。
徐说的“我的赔偿金分给你一半”,早在上个月就变成了现实。徐的爸爸把银行卡递给慕正光,慕正光出于对叔叔的礼貌,也出于对徐的尊重,收下了这张卡,但卡里有多少余额,他至今不知晓,因为那张卡他从来没用过。
从长余市送到启川市里的快递,到了。
从长余市出发返回家乡的人,也到了。
慕正光是发快递的人,也是收快递的人。他帮徐的妈妈收了快递,并在她家吃了午饭。阿姨的状态不太好,可能是不久之前刚刚哭过。
如果三年前,我和徐没有把白松大学作为第一志愿就好了。
假如时间能倒流,我宁愿丢掉我猜对的5分。
不,五分还不够,丢掉5分,徐还是有可能劝我考白松大学。保险起见,我得丢掉15分,丢掉考上985大学的机会,也丢掉考上211大学的机会。只要能让她改变主意,只要能让她回来,我愿意放弃分数。
我的分数比她低了15分,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的分数不够高,其实,我的分数太高了,远远超出了我的需求。
我曾为了与她天天见面,而与她报了同样的大学,但我的选择却让我在三年之后再也无法见到她一面。如果我能提前知道结果,我宁愿永远不见到她,只要她还活着。
慕正光的遗憾在奋力翻涌,但仍不足以构建遗憾牢笼。要怎么做才能补上这点微小的差距?崔匀清跃跃欲试。
杨树宇依旧坚信她的判断:生离死别固然凄惨,相爱的人永远分隔固然遗憾,但那又如何?慕正光对正义的向往还没消失,他不会在这里倒下!
在暑假里,慕正光时常陷入消极和失落。
他会突然开始劳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毫无预兆地停止劳动,放下洗了一半的碗,无视拖了一半的地……
他常常发呆,站着、坐着、躺着,看着手机,看着被子,看着天空……
生活和生命的价值,在百无聊赖的时光中,被消磨得愈发渺小,有时他甚至会想,死亡有什么可怕的?
杨树雨看到了死亡阴影,这让她深感危机:在遗憾世界里主动放弃生命,这是陷入遗憾牢笼的标志之一,这种事绝对不能做!
开学了,慕正光回到校园,回到宿舍。
杨树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勉强认为慕正光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生命,既然这样,那就可以为他提供帮助了。
能战胜正义的事物是否存在,尚不明确,但慕正光不是正义的化身,只需投入足够的罪恶,就能让他俯首称臣。崔匀清肯定会用一定分量的罪恶考验他,而在那之前,我先给他投入一些低浓度的罪恶,让他尝一尝胜利的滋味。如果他输了,那就没办法了。
杨树雨在慕正光的生活中投入的低浓度的罪恶不是任何虚无缥缈的能量,不是黑影黑雾,而是文字和声音。
有一天,慕正光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发呆,忽然他听见门口有聊天的声音。
“慕正光女朋友死了,咱们最近可千万别刺激他。”
“谁让她不在宿舍住?死了也活该。”
“你说他们一起在外面住了两年,有没有做过?”
三种声音,三个人,三个室友。
第一个人的声音中带着些戏谑和嘲讽,不能认为是善意的关心。
第二个人的发言和善意没有任何关联。
第三个人的语气还算正常,但慕正光厌恶他说的话。
慕正光不想再听,他戴上耳机,登录游戏界面,挪动鼠标,随便点了几下。
“肯定做过了,他们都一起住两年了。”
“万一没有呢?”
“那就是他身体有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吧。”
“他们要是不想做,为什么要住在一起?”
“对啊,都住在一起了,还装什么单纯。”
游戏里的声音并不足以掩盖外界的声音,慕正光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话,暗自咬牙切齿。从那以后,他除了晚上睡觉时会回到宿舍,其他时间,哪怕是午休时间,他也是在教室午休,而不是在宿舍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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