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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饮尽。卢校尉微微闭目，叹息道：“这些时日以来。浑浑噩噩，竟然能将自身修为都忽略掉了。”
两年半前，便已经过六次炼精化气，具备六道本源真气在身。
按道理说，凭着功法修行，以镇魔司的丹药俸禄，他的真气，必有提升。
这数百上千个日夜，他就算不去吸纳异气，光凭自身，再修出一道本源真气，也是足够的！
他吐出口气，说道：“来到这里，不曾运转过一次功法，不曾修行过半日，我竟习以为常，不觉得有半点不妥。”
“半年前，有位炼神境的镇魔司巡察使，来过这山王庄，也未有察觉出我的异状。”
“这位大人，好眼力啊。”
声音落下，卢校尉起身来，躬身施礼，说道：“多谢大人，替属下拨开迷雾，得知真相！”
“……”
林焰看着他虚幻的身影，叹息道：“当你明悟自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背离了‘山君’为你设立的‘轨迹’，也就要灭了。”
“比起死而不知，一直浑浑噩噩，被妖孽驱使，为虎作伥，还是灭了好。”
卢校尉身影虚幻，当即拜倒，叩首道：“属下告退，大人保重！”
声音落下，这位镇魔司的校尉，已然如同尘烟一般，消散无踪。
场中气氛沉寂了片刻。
小白猿没有说话。
踏云驹露出异色，却也没有开口。
而在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位大人，来这边住过一夜，明日一早便走，也就是了。”
外边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无奈道：“何必拆穿了呢？”
林焰看向外边，眉头一挑。
那苍老声音继续说道：“卢校尉醒悟自身，山君必醒！”
院门被推开。
只见一个魁梧老者，缓缓走了进来。
他须发张扬，虎背熊腰，尽管须发灰白，年岁不小，但却显得气血强盛，威势不俗。
“这位大人，在说话前不想清楚自己的处境，也就是不愿惜命。”
魁梧老者握住了手中刀，轻叹道：“如此……也就只好成为祭品了。”
刹那之间，刀锋出鞘，直劈林焰。
踏云驹正欲冲上前去。
小白猿却蹲在它脑袋上，敲了敲这匹马的脑壳。
只见这一刀，临近了林焰的面门。
林焰神色如常，身形未动。
法力不出，内景未开。
不避，也不挡。
可偏偏这一刀的刀尖，竟然悬在了林焰前方二尺。
“……”
这魁梧老者面色骤变。
他没能感应到对方的法力。
也没有被对方的威势所摄。
他自身的状态，可谓极佳。
但刀却斩不下去。
问题不在自身。
在手中的刀。
下一刻，他只觉手中的刀，仿佛活了过来，骤然倒转锋芒。
连同自己握刀的右手，都为之带动，扭曲弯折。
这一刀斩在了自己的左肩之上。
左臂骤然断裂，掉在地上。
鲜血喷洒了出来。
“……”
魁梧老者闷哼一声，跌在了地上，颤声道：“你是谁？”
林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兵字真言神通圆满！
可不止是让照夜神刀，开启了神智，真正达到了“上古神物”的品阶。
照夜神刀，得兵字真言神通在内，堪称百兵之王，克制世间兵器。
“你就是山王庄的当代庄主？”
林焰静静看着对方，说道：“整个庄子，一千多人，几乎都是伥鬼，如今连你在内，只有十七个活人……”
“镇魔司驻守的校尉，死得不明不白，连求援示警都没能做到。”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立即交代，要么自己砍下自己的头！”
随着林焰的声音落下。
这位庄主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低沉着道：“交代了，能活命吗？”
“不能！”
林焰淡淡道：“你的项上人头，本座是一定要砍下来的！”
庄主脸色阴沉，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言？”
林焰拿起酒壶，倒了一杯，说道：“你多说废话，不过是想拖延片刻，等山君炼化香火，腾出手来，对本座出手，从而解救了你。”
“本座顺你的意，给你拖延的机会。”
“你可以在山君出手之前，跟本座聊会儿天。”
“但如果你只想聊废话，现在就可以死了。”
声音落下，林焰将酒杯饮尽，扔在了地上，说道：“你可以赌一赌，那位山君究竟能不能在本座的手里，保你的性命……”
庄主脸色极为难看。
对方主动提及山君，看破了自己的念头。
那么此刻给予的机会，必然是希望渺茫的。
此人显然是无惧山君！
现在看来，山君也未必能救下自己，甚至未必愿意出手相救！
可希望再是渺茫，终归是个活命的机会。
他沉默了下，说道：“十八年前，山王庄就开始了活祭。”
“……”
踏云驹眼神之中，不由得露出惊怒之色。
林焰眉头微皱，缓缓站起身来。
他最初的时候，本以为这山王庄的事情，乃是为了自己这位圣师，所布下的局。
但是在看清卢校尉的情况时，他就已经知晓，这山王庄的问题，并不是近日形成的。
但却没有料到，山王庄存在的问题，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山王庄的庄主之位，十年一任。
镇魔司的校尉，则是三年一任。
也就是说，经过了两代庄主，至少六代镇魔司校尉。
准确地说，应该是七代。
如今的卢校尉，任期未满三年。
仔细算下来，在十八年前的那一任镇魔司校尉，应该是任期将满。
“活祭之事，听说并非山君主动索求。”
老庄主弃了刀，右手抚过左肩断臂处，止住鲜血，继续说道：“十八年前，庄内有个妇人，与人私通，闲言碎语之下，其丈夫用柴刀砍死了奸夫，被当初的镇魔司校尉，判了死罪。”
“按平常的做法，应该是将案犯斩首，尸体送至神庙，进献山君。”
“但那位校尉，却将活人送到了神庙之中。”
“多年以来，山君只食死祭之人，一日得偿活祭之人，从而心志动摇。”
“在妖邪眼中，人族本就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又有大补之效，增益道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山君多年压着口腹之欲，一朝尝了鲜，便按捺不住。”
“于是山君与镇魔校尉，定下了契约，达成了合作，并在当夜，生擒上代庄主，威逼利诱，使之屈服。”
“此后，山王庄内，便将死祭改成了活祭，瞒天过海。”
“而山君也没有亏待他们，赐予了滔天的机缘。”
这断臂老者停顿了下，叹息说道：“其实老夫也是被迫的……”
林焰默然不语，静静看着对方。
断臂老者低声道：“当初继任庄主之位时，上一代庄主与那一任的镇魔校尉，忽然出手偷袭，加上山君压制。”
他无奈道：“老夫若不妥协，就是跟卢校尉一个下场。”
“一时威逼，镇不住你这些年！”
林焰缓缓说道：“利诱才是长久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山君效力……”
“老夫毕竟年岁大了，若无突破，等山王庄的任期过后，就只能养老，说白了……是在等死！”
断臂老者低沉道：“若是运气好，也许可以寿终正寝……运气差了些，可能会失控，成为肉身邪祟。”
“若运道再差些，就得在临死之前，去跟妖邪拼杀。”
“说好听些，是为人族尽最后的力，不好听些，就是被迫送死，找大妖同归于尽。”
“山君赐予机缘，老夫卸任之前，有望将元神修到极致。”
“另有一门延寿之法，有很大的希望，能够在临死之前，造景功成，延续寿元。”
“用一些蝼蚁般的弱小人族，换取人族诞生一尊造景神主的希望，难道不划算吗？”
“大人倘如愿意饶过老夫，山王庄之事，不久之后，就要全数烂掉。”
这断臂老者眼中充满了渴望，低沉着道：“只要大人高抬贵手，今后便没有其他人，知道老夫做过什么！而老夫，侥幸造景，便也能尽心竭力，以一尊神主的力量，为人族效力，抵抗妖邪……”
林焰淡淡道：“就像你的上一任庄主，以及那历任镇魔校尉？”
断臂老者叹息说道：“上一代庄主，卸任之时，已是炼神境巅峰，短短十年，胜过百年苦修，可惜最后造景失败，一命呜呼。”
“至于十八年前的那尊镇魔校尉，他在离开这里之后，修为一日千里，斩杀妖邪众多。”
“不到二十年的光景，接连升任百户、千户、镇守使，最终成为一座大型城池的最高指挥使，更在三年前，为人族立下大功，从而升入镇魔司总堂。”
“山王庄历任镇魔校尉，都是这位大人物的心腹担任，且每一任校尉离开之后，都可称得是前程似锦。”
“而离开山王庄之后，他们都能全心全意，斩杀妖邪，守护一方，庇护人族。”
断臂老者这样说来，低声道：“小小一座山王庄，只稍微付出些代价，便能栽培出不少独当一面的人族强者，是值得的。”
林焰没有回应，说道：“你说历任镇魔校尉，是这位大人物的心腹，那卢校尉呢？”
“他算是个意外。”
断臂老者继续说道：“三年前，那位大人升入镇魔司总堂，并被直接调往圣盟，予以栽培！他明面上，已不再负责山王庄的校尉任命，又因为远行圣盟，在私下里的安排，又出了些意外，阴差阳错之下，这功勋卓著的卢校尉，顶替了原本被提前定好的人选，来到了这山王庄。”
听到这里，林焰已然明白了。
卢校尉是个正直的武夫！
初来乍到，一时不察，中了埋伏，来不及发出示警求援的信物。
但他宁死不屈，最终就只能被山君吞吃。
随后就成了伥鬼，死而不知，浑浑噩噩，按照山君预定的轨迹行事。
在这位庄主，以及山君，甚至镇魔司的高层，共同隐瞒之下，显得一切如常。
“山君还没来。”
林焰看向不远处，说道：“但本座的问题，差不多了。”
断臂老者面色大变，连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过往的活祭，其实是间隔多日，才在各家各户之中，挑选祭品，百姓是活得下去的。”
“老夫本身也是为了保住这千余人口，才忍着良心谴责，答应少数人作为祭品，让多数人存活。”
“实在也没料到，山君在月余之前，大了胃口，吞掉了整庄的百姓。”
“老夫无力阻拦，又有把柄被山君拿住，只好隐瞒此事。”
断臂老者这样说来，又想到什么，大声说道：“对……祂早年是得获机缘的，比一般妖邪更可怕，而且受了多年香火，又受了多年死祭，近来十八年的活祭，让祂堪比造景巅峰的神主！”
“祂此番吃掉整庄的百姓，老夫怀疑，祂准备踏出最后一步，以人族之血，助祂凝练祖血。”
“祂要成为祖血天妖，堪比人间武圣的存在！”
“老夫虚以委蛇，就是等着圣盟来人，终于等到大人……”
声音未落，刀光划过了他的脖颈。
老者张了张口，头颅掉了下来。
尸身轰然倒地，鲜血喷涌如泉。
“临到将死，口不择言。”
小白猿冷笑道：“连虚以委蛇，等待老爷来援这种话，他都有脸说得出来？”
“世间生灵，能看淡生死的，又有多少？”
林焰看着这死不瞑目的首级，说道：“你怕死，庄内百姓也怕死……你没有怜他们的生死，本座又怎么怜你的生死？”
他往前一步，踏碎了这个脑袋，看向了神庙的方向。
将那一枚隐藏气息的古玉收好，将冥府内景缓缓展开。
这座山庄，既是山君的领地，也成了林焰的道场。
千余伥鬼，既是山君的奴仆，也是冥府之中的冤魂。
“本王也是被算计的。”
就在这时，神庙那边，传来了沉厚的声音，说道：“本王不想吃你……”
“你收了内景，离开这里，可以相安无事。”
“你要上报圣盟也好，本王今夜过后，便要离开了。”
“且行个方便，本王欠你一个情分，甚至可以答应，将来不与圣盟人族为敌。”
山君的声音，如同涟漪散开，仿佛变得无处不在。
林焰默然不语。
小白猿默默掏出了太极阴阳瓶。
而踏云驹则陷入了沉思。
山君即将祖血入圣，成为天妖，堪比人间武圣。
而圣师应该只是造景的神主。
若真斗起来，圣师非但没有胜算，还可能会丢掉性命。
眼下，山君有意“高抬贵手”，放下敌意，留圣师性命，并且还愿意欠下一份情，更是承诺今后不与人族为敌。
仅仅用千余名蝼蚁般的凡夫俗子，就能换得一尊祖血天妖的“善意”！
这个买卖怎么看都是极为划算的！
更何况，这千余名百姓已经彻底死了，无论怎么做，也无法挽回！
眼下看来，答应山君，才是最理智冷静的做法！
踏云驹这样想着，便见圣师的刀，已经朝着神庙方向斩了过去。
“你若不死，我意难平！”
林焰悍然斩出幽冥血煞惊雷刀。
与此同时，足下生出虚幻花苞，旋即绽放。
莲花虚影消散，人影亦已消失不见。
轰隆隆！！！
偌大的神庙，为之粉碎！
气势冲霄的猛虎，张口吐出神光，挡住了刀光！
然而眼神恍惚之间，便见一尊六丈高的金色身影，握拳砸了下来。
以五岳擒龙，镇杀妖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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