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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璇想起徐竟刚才说的话,这一刻,她竟然希望,他不是说说而已。这一晚,她入睡得依旧困难,凌晨一点多,好不容易睡着了,不到十几分钟,就被孩子的哭声闹醒。
如此两次之后,她就再也没了睡意,披上衣服,下楼去。
一个护工抱着孩子站在走廊里,眉目里全是不耐的气息。
嘴里面,还嘟嘟囔囔的骂着。
“真倒霉!又不是我的孩子,凭什么要我牺牲休息时间照顾!还没钱!”
“就因为我是个新人,都欺负我!”
“哭哭哭!再哭我就扇你!”
护工的怨气已经转移到孩子身上。
裴子璇沉下一口气息,走过去:“给我哄吧,你去休息。”
护工犹豫地说道:“可是,你是病人……”
“我是这里情绪最稳定的病人,院长跟你说过的吧,我只会伤害自己,不会伤害别人。”
护工瞥了眼怀里哭闹的孩子,道:“那,院长要是怪罪下来,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是我抢走的。”
护工松了口气,把孩子递给她:“那好吧,给你。”
护工相当放心地把孩子交到她怀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休息了,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过来。
裴子璇一边哄孩子,一边,意识逐渐飞扬。
这个疗养院的条件很不错,收的护工都如此冷漠,竟然放心把孩子交给一个病人看管,那要是孩子真的被送到福利院呢?
她的忧心,越来越大。
尤其看到孩子到她怀里就渐渐平息哭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就更加柔软了。
她把孩子抱回楼上,放在自己的床上,用小玩意逗他。
逗了一小时之后,孩子睡着了。
她就这么久看着他,想起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眼泪禁不住跟着滑落。
孩子的小手不断地举起来。
她把脸低下去,正好,孩子的手指拂去了她眼角的泪。
咯咯的笑声从小家伙的嘴角化开。
她眼神变得柔软,低下头,亲了一下小家伙的脸。
不知不觉间,再次睁眼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半。
身边空空的,没有别人。
她吓得猛然坐起来,扭头到处去找,以为孩子在地上,最后只看到桌子上已经冷掉的早餐,以及跟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房间摆设。
孩子不在这里。
她急匆匆地走出去。
打开门,外头,那疯癫三姐妹正在玩跳绳。
楼上楼下,都没有孩子的声音。
“大姐,孩子呢?”
女病人回头看她,说:“飞走了。”
裴子璇无语,觉得问她们问不出什么来,就径直跑下楼去。
就在她下楼梯的瞬间,疯癫三姐妹一秒变正经,回头就拿起对讲机道:“太太下去了,一楼所有人注意!”
裴子璇峰峰火候地来到一楼,见到了跟往日差不多的场景。
一个病人骑在另一个病人的脖子上,大喊着“朕誓要拿下这片江山”。
两个女病人蹲在水沟旁边,用勺子相互喂饭,那饭,是用沙子做的。
一个男病人盘坐在地上,念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咒语,一见到她,就问:“女施主,是否见到我那未出生的妻子?”
她的脚步比往日都要迅速,没敲门就打开了院长房间的门走进去。
院长正在倒茶,见到她,皱起眉头:“护工!”
“我没有发疯,我只是问一个问题。”
院长瞥了她一眼,沉稳地坐下来,道:“你是想问那孩子的事情吧。”
“他去哪里了?”
“被人接走了。”
“谁?”
院长放下茶盏,定定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只是想问,是什么人把他接走的?”
昨天徐竟说过,他要领养孩子,可是,据她所知,领养手续不是那么快就能办好的。
“还能是谁,孩子的家人呗。”
裴子璇很疑惑,“不是说,他家人没有能力抚养他?”
院长叹了口气,看着她:“我看你也不像是有病的人,不应该呆在这里,应该去看心理科。”
忽然问到她身上,裴子璇的眼神缩了一下。
她进来这里,是徐竟替她安排的,找人在病历单上动了手脚。
她那时候已经崩溃了,只想到一个没有正常人的世界里,就这么摆烂地过下去。
现在,死气沉沉的日子,好像照进了一束新鲜的光。
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暖暖的,令人想要不自主地靠近。
“我想知道,抚养孩子的家庭,是不是能承担得起他的医疗费。”
院长摇头,很无奈地说:“我看很难,孩子本身是农村家庭出身,父母留给他的就只有几块田地,这次接他回去的小叔就是看上了那几块地才把他接走的,我看那模样,估计也不会舍得在孩子头疼脑热的时候花钱治病,到时候,孩子要是有个万一,那些地,也就归他们了。”
很现实。
裴子璇捏紧了手心,问:“如果,有人想领养孩子,可能性大吗?”
“这个怎么说呢,事在人为吧,再难的事情,只要有心去做,都可以实现的。”
院长挑起眉头问她:“你想领养啊?”
接着,院长笑了一声:“你现在的情况要是能领养,孩子妈妈也能养了。”
裴子璇抬头:“如果我出去了呢?”
院长耸肩:“你出去了就另说了。”
“就算你出去了,以你的情况看来,也不大可能成功领养。”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未婚哎,光是这条,就很难了。”
裴子璇垂眸,光芒一下子湮灭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徐竟也是不能领养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又过起了封闭的生活。
只是这次,再也找不到刚进来时的宁静。
字写不下去,每一道墙壁看起来都像会掐死她。
窒闷无比。
有人敲门。
她看向那扇门,虽然视线没有办法穿透过去,却也十分明白,外面站的人是谁。
他说过,今天会来。
进来这里之后,他忽然变得很尊重她,没有她的允许,不会轻易靠近。
过往的每一天,他都会来。
敲门声连着响几次,她都不会应答,然后,就是寂静又漫长的等待。
直到夜深人静,他无奈离去。
她觉得,以他的脾气,大概坚持不到一周就会暴走。
意外的是,这次已经快三个月了。
这一次,她依然没有让他进来。
秋日的微风越吹越冷。
转眼,过了一周。
吃过晚饭,她跟大家一起活动,交流,玩游戏。
她想,要让自己的状态尽快好起来才行。
两个护工在旁边说话。
“你听说了没?那孩子被叔叔接回去之后没两天就生病了,送去医院后,叔叔没钱缴费,又带回去了。”
“啊?那孩子不救了?”
“救,不过不是孩子的叔叔给的钱,是那位的……未婚夫给的。”
裴子璇没看她们,也知道她们说的人是自己。
徐竟这几天没来。
是去照顾孩子了?
“哎哟,孩子的叔叔忒不要脸了,看徐先生给了钱,腆着脸要更多的,让他做善事就做到底。”
“徐先生当然没有理他了,只给孩子交了钱,那男人见这样,就说不会再管孩子了,说管不了,我看,孩子又要被送走了,唉,我担心就算孩子安全度过这一关,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徐先生又不可能每次都能在孩子落难的时候及时出现。”
“对啊,要是徐先生已婚就好了,可以办领养。”
裴子璇心神恍惚。
第二天,徐竟准时出现。
当他走到门前时,却发现,那扇门,没有关。
裴子璇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等他来。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依旧是那样的冷峻,她心里面,再度泛起涟漪。
很怕,又想靠近。
他走过来,随手脱下身上的薄风衣套在她的身上。
“天气凉了,怎么不知道多穿点?”
衣服残存着他的体温。
她抓着衣服,想要扯下,却又慢慢地松开了手指。
他的脸有了很清晰的消瘦痕迹,轮廓更加鲜明,眉眼深处透出很厚重的疲惫感。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
“我想出去。”
徐竟默默地看着她,眼神放软,没有多说,只一个字:“好。”
他的办事能力依然是迅速且高效的。
第二天,裴子璇就顺利拿到院方的出院通知。
徐竟来接她。
“住的地方,我给你安排好了,如果不舒服就说,我给你换。”
裴子璇淡淡地嗯了一声。
车走着陌生的路线,进入陌生的小区,最后在完全陌生的一扇门前停下。
这出乎了裴子璇的意料之外。
她以为,他最多会在他房子的隔壁买下一套给她住。
“到了。”
“保姆的请了钟点工,到点过来给你做饭,你喜欢安静,我没有请太多的人。”
裴子璇又是很冷淡地应下一声,没有说多余的话。
房子很大,大到,足够三世同堂住。
她走进去后,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皇宫里的一朵花,还是枯萎的花。
“不喜欢这里?”
也许是看她沉默太久,徐竟问了这么一句。
裴子璇懒得在这个方面纠结太多,只道:“就这里吧。”
“嗯,我住在隔壁,你有事可以找我。”
她掀眸看他。
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已经在说明了一切。
仿佛,在看一只老狐狸。
徐竟问她:“一起吃饭吗?”
裴子璇摇头:“我还不饿。”
“你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他蹙眉。
裴子璇看着他:“那孩子,怎么样了?”
徐竟挥挥手,立刻有人把买好的现成早餐拿进来,给她摆好。
“先吃饭,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裴子璇低头:“我没有胃口。”
换做以前,现在徐竟已经把饭菜怼到她的嘴边,逼着她吃下去。
她下意识以为,现在的他也会这么做。
可是,他没有。
他找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不一会儿,对方发来了一段视频。
徐竟打开视频,把手机立在桌子上,视频清晰可见,宝宝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还插着管子。
裴子璇心头抽痛。
鼻腔一下子就酸了。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别担心。”徐竟说。
“徐竟。”
这一道轻轻的喊声,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才传来。
徐竟心尖软绵绵的,看着她,眼神也温柔下来。
“嗯?”
“我想领养他。”
徐竟扬唇,靠近她的脸,轻轻地把她搂近,“我说过,你喜欢的话,我领养回来给你养。”
靠在他的肩上,一种矛盾到极致的情绪在裴子璇的内心快速拉扯。
一边,是疲惫的依恋。
另一边,是死心眼的排斥。
良久后,她转开脸,还是挪远了一些,没有看他。
“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所有话,都算数。”他盯着她的侧脸,深情地回答。
裴子璇淡淡地道:“那好,下午,我们去领证吧。”
时间似乎静止了。
这一个领证代表着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只有利用,没有爱。
徐竟站起身子,道:“我去准备证件,你吃了饭,好好休息,下午我叫你。”
他要走,可是,脚步却停下了,对她说:“自己的身子养不好,就做不好一个妈妈。”
他身影一晃,就提步离开了。
裴子璇盯着那些饭菜,心想,他还真是变了。
换做以前,他是万万不可能会答应这么侮辱人的要求的。
她端起饭碗,一口一口地喝着醇香的豆浆,忽然想起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缠着他一起榨豆浆的事情。
日本那边,不是轻易就能买到豆浆来喝,就算有,也不那么地道。
那天她真的很想很想喝。
徐竟一贯是冷淡又懒洋洋的,听了她的诉求也没有说带她去买。
她就去买机器和材料回来自己弄。
怎奈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厨艺天赋,弄了半天,还是一团糟。
后来,他放下手里的论文,伸出尊贵的手,亲自给她演示一遍怎么弄。
榨出来的豆浆,真的很好喝。
她喝了一口,把杯子递到他面前,让他也尝尝。
晨光从窗外照射到他们的脸上。
他没有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然后,手里的杯子忽然被他抽走,放在桌子上。
他猝不及防地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咬着她沾染着豆浆的唇,轻轻吮着。
思绪回笼。
她放下这杯豆浆,挪远了一些。
随手抓起一个肉包子啃。
吃饱之后,她走上二楼闲逛。
二楼有一个凸出去的阳台,跟领居家的阳台只隔了一米的距离。
透过阳台,她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他。
背着她而站,颀长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冲出一种极致孤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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