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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午后的阳光最是温柔。

    谢云儿与小惠打闹了一阵顿觉困意袭来,于是在小惠的伺候下悄然睡去。

    熟睡的谢云儿突觉心中一阵悲伤,缓缓醒来,却发觉自己早已泪湿枕衾。

    恰巧小惠正泡好茶来叫谢云儿起床,瞧见她此般模样不由大惊,慌忙上前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梦到伤心事了?”

    谢云儿努力调整情绪,仍止不住的小声啜泣,听到小惠问她,刚想开口回答,一口气行岔呛的大咳。小惠连忙轻轻拍打谢云儿的后背,好一会谢云儿才止住咳嗽。可悲伤的情绪再度涌来,谢云儿抱着小惠大哭起来。

    “小惠姐姐,我想我阿爷了。如今我随子孟哥哥入了这府上,身边又有你来陪我,可我阿爷却长眠在深山之中,再也看不见我过得好时的样子了。”

    小惠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揽住谢云儿,轻轻帮谢云儿拭去泪珠。

    霍光闲来无事,正在推练兵法。老管家敲了敲木门,霍光随口应答一声,老管家走进书房,掩上门。

    “公子,早上老爷说给云儿姑娘的阿爷修缮坟头一事已经找人定做了石碑看好日子了,三天后即可动工。”

    “唔,辛苦了莫叔,难为您亲自跑一趟,这些事交给小莫去做就好了啊。”

    “那小子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亏得公子大度从不与他计较……公子要是没有别的吩咐,老仆就先下去了。”莫叔说完,恭敬的行了一礼就退出门去。

    霍光哪还有心思看那兵法,连忙唤过小莫将书房收拾一下,自己却一路疾行赶去谢云儿的别院。

    刚进别院就听到屋里谢云儿的哭声,不明所以的霍光急忙跑到门边大喊:“云儿妹妹如此哭泣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可是小惠欺负你了?”

    云儿一听霍光声音哪里还敢哭泣,慌忙起床找衣裳穿上,又让小惠先去应付一下。

    小惠走出房间,先关好了门。这才对霍光行了一礼道:“公子可冤枉奴婢了,云儿小姐梦中思念爷爷这才伤心哭泣。云儿小姐这般温婉可人,人见了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人欺负她!”说着做出气鼓鼓的模样。

    霍光自知情急之下说话欠了考虑,只得讪讪道歉,又夸小惠蕙质兰心,哄得小惠噗呲一笑,可就是拦在门前不让霍光进去。

    二人正争执不下,门却缓缓打开,谢云儿已穿好衣裳擦干泪痕。看着焦急的霍光,谢云儿怯生生的唤道:“子孟哥哥……”

    霍光忙温柔的回应道:“云儿妹妹。”

    看着二人互相宠溺的眼神,小惠偷偷翻了个白眼,施施然回了自己房里。合上门,小惠终是忍不住吐槽道:“府里上下也就这两个人还不明白对方心意,又不肯大大方方说开了。心悦君兮君不知?话不说出来,他怎能知?”

    霍光和谢云儿正坐在矮几两边,一时相看无言。少顷,霍光突然想起来此行目的,于是干咳两声轻声道:“云儿妹妹,刚才莫叔跟我说修缮墓地之事已安排妥当,三日后便可动工。”

    谢云儿的一件心事了却,心情大为好转,忙笑道:“多谢子孟哥哥!”

    霍光见云儿虽还红着眼眶,但已是满面笑容,心里一阵欢喜。“何须谢我,妹妹既已入了霍家,怎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谢云儿心中一动,想起睡前和小惠嬉戏时聊的话不禁一阵脸红。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端坐左右。

    “云儿妹妹,我方才见你院中一块空地已松过土,是要种些什么吗?”眼瞅着气氛要凉,霍光换一话题,重新问道。

    谢云儿松了口气,短短的沉默竟是让她喘不过气来。听霍光发问,才定定心神回道:“云儿整天在府中无所事事,所以叫了小惠姐姐一起,想种些花来消磨时间。”

    霍光听她说在院子里待着无聊,于是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去街上看看,有喜欢的花我们买回来一起种上。不知云儿妹妹意下如何?”

    “子孟哥哥,云儿愿意!”谢云儿轻笑着点点头,满口答应。

    “子孟哥哥对云儿这么好,云儿何其有幸!只是,云儿一小女子不知道作何报答子孟哥哥。”谢云儿红着脸怯生生的道。想起小惠午时所说,鼓足勇气还是没敢直接开口询问,是以如此旁敲侧击。

    “云儿妹妹天生丽质,又机敏可爱,子孟得遇妹妹已是上天眷顾,哪里还要什么报答!妹妹尽管放宽心住下,有我霍子孟在一天,我看何人敢欺负了你!”

    正说着,小莫着急忙慌的跑来通报:“公子,老爷派人来寻你去县舍有要事相商!”

    “知道啦,我这就去。”霍光答应一句,转头看看谢云儿道:“家父当差每遇棘手之事总会寻我去县舍商量。云儿妹妹,我先去了。”说罢起身离去。

    看着霍光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谢云儿懊恼不已。“怎么和小惠姐姐说的不一样?子孟哥哥这番回答是何意思?”谢云儿揣摩着霍光的话,良久,轻轻一叹。

    霍光与差人到了县舍,向门口几位差大哥问过好后径直走向父亲办公的地方。

    见了父亲,弄清原由。原来是有两个十二三岁孩童斗殴,一孩童竟失手将人打死了。霍仲孺是县里主簿,掌管户籍、巡捕,当时派官差将人拿了回来。可人是拿回来了,该如何判理却是让人头大。死者家属见自己孩子死了自然是要求以命偿还,失手杀人的孩子家属却以孩童年幼,心智未开为由要求从轻判理。双方各执一词,霍仲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霍光听后沉思片刻,霍仲孺也不催促,只在一旁注视着儿子。

    “父亲,死者何在?仵作验伤后如何说的?”霍光突然说道。

    霍仲孺忙答道:“死者由家属抬回家安置,擦净身体血渍择日下葬。仵作勘验过,死者颈部被人割开,手臂、腹部、背部皆为利器所伤,脸被划花,血肉模糊。”

    霍仲孺说完,指着案上一把菜刀道:正是这把刀。”

    霍光听闻死者惨状紧紧握住拳头。他不敢相信不过两孩童斗殴,何以持利器伤人?何以划花人脸?

    “父亲,我想见见那行凶者!”

    霍仲孺当即唤来一位官差,带领霍光前去关押凶手的屋子。

    霍光来到关押凶手的屋子并未进去,只是透过门上小孔朝里看了一眼。那孩童不过十二三岁,正从容不迫的侧倚在塌上抖着腿,丝毫看不出愧疚与悔恨。

    霍光长叹一声,心中已有计较。

    霍光回到父亲跟前,已然有了法子。

    “父亲可差人送去一碗米饭给那伤人孩童。命人将箸一正一反置于他面前。若是他不知正反,便是他心智未开,自当从轻发落。若是他知道正反,心智已然成熟,便以命尝命吧。”

    霍光说完便拜别父亲,兀自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房内。霍光只觉似有一口气郁结于胸,很是难受,抓起几上水壶猛灌几口也无济于事。只好躺在榻上,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不久便沉沉睡去。

    已而夕阳在山,小莫端来膳食,可无论如何敲门都无人应答。小莫大惊,忙推开门近前查看。只见公子额上汗如豆粒,表情痛苦,慌忙跑到门外喊人。

    霍仲孺已经回到家中,听到家仆大喊公子出事了,急忙跑向霍光屋子。唤了几声,霍光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再无反应,一摸额头烫的不行,霍仲孺急得连忙让管家老莫去请医师,又吩咐奴仆取了湿巾来敷在霍光额头上。

    谢云儿看见府里奴仆都慌慌张张的,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心里一阵紧张。这时小惠端了吃食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焦急的道:“小姐,不好了!公子高烧不退已经昏厥过去了。”

    谢云儿一听,哪里还吃得下去,顾不得礼仪,急忙往霍光院里跑去。

    进了里屋,看见霍光躺在榻上不省人事,额头上敷了湿巾,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看见塌边的霍仲孺焦急的踱来踱去,一众奴仆立侍左右,于是先给霍仲孺福了一礼才开口询问详细情况。

    小莫答道:“公子从云儿小姐院里出来去县舍时还笑容满面的,不知发生何事,回了家却不见任何表情,一个人回了房间,也不让我在旁边侍候。晚膳时,我来叫公子用膳却不见回应,推开门来查看,公子已经昏迷不醒了……”

    这时老莫领着医师穿过人群来到霍光塌前。医师也不含糊,急忙帮霍光切起脉来,又询问霍光今天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霍仲孺听小莫说霍光从县舍回来便一反常态,知是与今日所断之案有关,是以毫无隐瞒,将断案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医师停止了切脉,又撑起霍光眼睛看了看,随后转过身对霍仲孺说道:“公子怕是头一回断这人命官司,压力重大,导致气结于胸。老夫这便开一方子,差人抓来,猛火快煎一刻钟。只是这方子能退烧却不能解公子心中之结。”说罢取来纸笔,将药方写出。

    老莫给了医师酬金,送医师出门。随即亲自拿了方子去抓药,又亲自看着奴仆煎好药端到霍光塌前。

    谢云儿此时回过神来,忙接过药舀起一匙轻轻吹凉喂给霍光喝下。一碗药喂完,谢云儿给霍光掖好衾被便退立一旁。

    霍仲孺唤过谢云儿,让她快去休息。谢云儿哪里肯,忙说道:“公子于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公子,云儿不知在何处乞讨过活。现如今公子病了,云儿岂能不陪侍左右?”

    霍仲孺见谢云儿一片赤诚,便道声谢谢后离去。

    谢云儿坐在矮榻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盯着霍光脸色,看是否有好转。

    小惠送来吃食,谢云儿只是摆摆手道:“子孟哥哥病成这样,我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你且放在一旁,等子孟哥哥醒了我再吃吧。”

    小惠本想再劝一番,但见谢云儿满眼焦急,知道再劝也无用,便将吃食放在矮几上退下了。

    这一等便是一整晚,其间谢云儿将巾帕湿了几遍水,帮霍光擦掉颈上汗水,又喂他喝了点水。直到次日天蒙蒙亮才支撑不住倚在塌边睡去……

    次日清晨,阳光微凉。霍光悠悠醒来,只觉头痛欲裂,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费了好大劲坐起来,但见谢云儿趴在塌边睡着了。见她满面倦容,眼眶红肿,似有泪痕。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照顾了自己大半夜才累的睡着了。

    霍光伸手轻抚谢云儿的秀发,没成想这点动静还是惊醒了谢云儿。

    谢云儿睁开眼看见霍光已经醒了,正抚摸自己的头发,不禁心中一喜。查看霍光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伸手摸摸额头已经退烧了,收回手,帮霍光掖好被子,长长舒了口气。莫名一股忧伤的情绪涌上心头,抱着霍光来不及收回的手臂哭了起来。

    “子孟哥哥,你终于醒了!可真的吓坏云儿了!”

    “好云儿,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着伸出另一只手为谢云儿拭去眼泪。

    谢云儿抬起头与霍光对视一眼,二人都看到对方眼中含情脉脉,气氛逐渐暧昧起来。两人眼神越离越近,直至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良久,谢云儿才依依不舍的松开霍光,站起身来拍拍脸颊,走到门外唤来小莫。“小莫哥,子孟哥哥已经醒了,快去叫老爷。”

    小莫听了,连忙飞快跑出院子,径直向霍仲孺的院子跑去。

    霍仲孺听说儿子醒了,心中不免松了口气,忙穿好衣袍,往霍光院里疾步行来。

    来到塌前,霍仲孺见儿子烧已退了,但身体甚是虚弱,急忙吩咐后厨做碗羹汤送来。

    “云儿姑娘,昨晚辛苦你了!我与光儿有些话要说,姑娘先回房吃些东西好好休息吧。”霍仲孺看谢云儿面露倦容,又见矮几上摆放的吃食,知道她必是精心照顾霍光到很晚,连饭都没吃,心中一片感激。

    “是,老爷!”谢云儿看了霍光一眼,向霍仲孺福了一礼便退到屋外关好了门。

    “光儿,昨天下午你走后,我立即派人去给凶手送去米饭和正反箸。那行凶者接过箸后将反箸翻正,我当即以此为由判他死罪。消息一出,群众无不拍手称好……光儿,你判的是对的!是为父不好,不该让你断那人命官司。”霍仲孺将昨天的案子结果说与霍光听,只盼他能解开心结。

    霍光听罢,一口浊气呼出,胸膛起伏不定。半晌才轻轻喊道:“父亲!”说罢,便啼哭起来。

    霍仲孺握紧儿子的手,任他哭去。

    谢云儿回到房间,回想刚才与子孟哥哥的片刻亲昵,明白二人是两情相悦,只是之前未感明说,不由痴痴笑了起来。

    小惠端来面饼羹汤,见小姐正在傻笑,便想捉弄她一番。轻轻将面饼放在几上,悄悄走到谢云儿身后突然叫到:“小姐!口水要流出来了!”

    谢云儿惊动一下,伸手去擦嘴角,却是什么都没有。转身看到小惠正在捂嘴大笑,这才明白是被小惠捉弄了。

    小惠笑着道:“小姐这般痴笑,怕是昨天晚上在你子孟哥哥房里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谢云儿想起清晨一吻,知是自己失态叫小惠察了去,不禁又羞又恼,作势轻锤了小惠一下扭过头去不敢见人。

    小惠见她这般窘迫,不再出言逗她,只是唤道:“小姐满面倦容,必是一晚没睡,先吃点东西再去睡一觉吧。”

    谢云儿闻言,也觉腹中饥饿,便喝了碗羹汤匆匆睡去。

    霍光啼哭一阵,直至力竭,在小莫伺候下喝了碗羹汤又沉沉睡去了。

    霍仲孺见霍光心结已结,人已无大碍,便要去县舍当差。刚出府门,却见一群人围在门前,心中大为不解。

    民众中为首一老者出来说明来意:“老叟是昨日死去孩童的爷爷,他们都是族中亲人。大人断案公正、明察秋毫,将那凶手绳之以法,我等听闻昨日公子去府衙献策,是以今日来谢过大人和公子。”说罢,率领众人深深一拜。

    霍仲孺连忙扶起老者说道:“那凶手品迹恶劣,被囚禁在府衙仍不知悔改,即便今日不死,日后长大怕是也要为祸一方,叫朝廷绞杀!只是苦了你孙子就要长埋地下,老丈请节哀。吾儿子孟昨晚突发高烧,清晨方才好转,此时已睡去,各位感激之情本官已知晓,待他醒了必定转告。众位请回吧,孩子身后事要紧。”

    众人听罢又是深深一拜,在老者带领下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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