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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儿骑在马背上,霍光牵着缰绳回到府上。进了府中,谢云儿只觉得身上的粗布衣衫与府中的豪华格格不入,几次都想跑出去。霍光将谢云儿带到后院找了个地方坐下,又唤过侍女收拾出一间别院,找几套干净衣物给谢云儿换上。
一时间偌大的后院只剩两人……
谢云儿看见侍女都如此亭亭玉立,默默攥紧双拳,掌中粗茧如针般刺在小姑娘的心头。
眼见气氛着实尴尬,霍光看看手中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弓箭忙寻了个由头。
“云儿妹妹,你会射箭吗?”霍光亮出手中弓箭。
“未曾学过,子孟哥哥要教我吗?”谢云儿甜甜一笑,轻柔如天边云彩。
霍光心中一动,一种异样的感觉涌现心头。
霍光张弓搭箭,连发四箭,箭头皆没入石柱,将一只蜘蛛围了起来。
谢云儿见了连声叫好。回想起霍光射箭时的神采,心中不禁一阵涟漪。
“子孟哥哥好厉害!只是,云儿真的能学会此等箭术吗?”
“你可学不了,我苦练十年,开三石弓连发这四箭已近力竭。你一个弱女子能开一石弓就算厉害了。”听到谢云儿在夸他,霍光的虚荣心“腾”一下就起来了,不禁有点自卖自夸的味道。
谢云儿听到霍光说她连弓都拉不开,不免愤懑不平。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倒要试试这三石弓是不是真的这么难开!”
谢云儿说着拿过弓来,搭箭欲射。可无论她如何用力,憋的小脸通红,仍是拉不满这弓弦。
霍光在一旁听谢云儿说出如此大气的话正欲夸赞一番,却又见她现在如此窘迫,终于忍不住扭头偷笑起来。
谢云儿察觉到这边动静,不禁又羞又恼。红扑扑的脸蛋,气鼓鼓的小嘴甚是好看。谢云儿强装镇定的将弓还给霍光,扭头看向别处,目光却是被一株绿藤所吸引。
“这株绿藤我从未见过,它开的花好看吗?”
“哦,这是葡萄藤,西域传过来的。约摸还有个把月就会开出细小如针的小白花了,等到六七月份葡萄成熟了,紫红色的像珠子,酸甜可口,到时候摘给你尝尝。”
两人正聊得起劲呢,一位侍女走过来说道:“公子,云儿姑娘,房间衣物已经备好,厨房烧了汤,云儿姑娘现在要沐浴吗?”
谢云儿连忙答应道:“多谢姑娘了!”
“子孟哥哥,我先回房了。”
霍光吩咐侍女好生照料谢云儿。目送侍女带着谢云儿离开,看着她的背影,霍光突然感觉有点不舍。
“子孟啊子孟,今日怎生如此孟浪。好在云儿姑娘不拘小节,否则怎么着也得被骂成纨绔子弟了……”霍光心里暗骂了自己两句,可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一天到晚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谢云儿随侍女回到房中,屏风后粉红的山茶花于汤中绽放,香气四溢。谢云儿拒绝了侍女帮她宽衣,只吩咐侍女帮忙关好门。
“云儿姑娘,我叫小惠,公子命我以后贴身照料好姑娘,我就守在门前,姑娘需要什么唤我一声就好……”侍女恭敬的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守在门前。
谢云儿匆匆解下衣裙钻进池中,洁白似雪的玉体上一道道灰色伤痕触目惊心。谢云儿轻轻擦拭着上手臂的伤疤,闭上眼睛看到的是一个个噩梦。
谢云儿的母亲陈氏是商人之女,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是低贱。谢云儿的母亲虽也通晓音律,学过四书五经,却终因身份低贱难择一良人。
恰巧这是谢云儿的父亲谢庭出现了,虽是寒门,但不仅容貌较好,更是出口成章,最重要的是对谢云儿的母亲体贴入微。
两人很快私定终身,暗里有了谢云儿。
谢云儿的外公虽是一介商人,但眼光独到,一见面便已看出那寒门子弟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以极力反对二人之事。当得知女儿未婚先孕,当即怒火中烧,一气之下将谢云儿母亲赶出家门。
谢庭刚开始还和陈氏恩爱有加,可过了段时间便开始流连赌场酒肆,将谢云儿母亲的钱挥霍一空。
谢庭的不到钱便对陈氏恶语相加,以致陈氏怀孕期间整日以泪洗面,生下谢云儿后便撒手人寰。
谢云儿刚出生就因为是女儿身差点被谢庭丢弃,幸得家中老仆苦苦哀求才捡回一条命。
可谢庭脾气古怪,心情好时将她奉若明珠,教她读书识字;赌钱输了、喝醉了时就要鞭笞她出气,身上经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八岁那年,谢庭又喝醉了,这次不知为何竟比往常下手重得多,谢云儿一次次晕死过去,又一次次疼醒。老仆心里过意不去,便想去找来谢云儿外公接走她。可谁曾想,外公一家竟已搬去南方……
老仆晚上回到谢家,谢云儿已经昏迷不醒,出气多进气少了。老仆连夜带谢云儿去医治,醒来的谢云儿说什么也不想回到那地狱般的谢家。老仆只好带着谢云儿逃走,来了这平阳县,以爷孙相称。
云儿,云儿!有人羡你随风而去、自由自在,谁又知你无所依凭、一生飘零呢?
如今幸得霍公子垂怜入了霍府,不知是福还是祸……
日暮时分,霍仲孺当完差回到府上,霍光连忙将路遇谢云儿并将她带回家的事情和父亲说了一遍。
霍仲孺听闻谢云儿是因为苛税逼死了爷爷,如今才十五岁,一个人孤苦伶仃不禁也心生怜悯……
“光儿,既是如此,那便让她先住下吧,对外就说是远房表亲……待日后守孝期满,寻得良人,有我霍家庇佑倒不至于让人看轻了!”
得了父亲准允,霍光心中高兴无比。寻个由头匆忙进到后院,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谢云儿。
霍光先唤过一名侍女,让后厨多做几个菜送去谢云儿院里,又亲自去府库挑了一副白玉耳坠。
带着耳坠,霍光快步跑向谢云儿的住处。小惠看见公子过来忙福了一礼道:“公子,云儿姑娘正在沐浴。”
霍光忙将那副耳坠拿出,“云儿是我远房表妹,以后要叫小姐!这副耳坠是父亲赠予云儿小姐的,你且转交给她。”
“是!”小惠小心的双手接过耳坠,看它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必是极贵重之物了。
“看来云儿小姐真是霍府亲戚,若是非亲非故,谁舍得送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啊!初见还以为是山野丫头,也不知有没有得罪到她,以后一定得好生伺候云儿小姐!”小惠心里盘算着,敲开了谢云儿的房门。
谢云儿已经穿好衣裙,淡黄衣衫罩着浅绿的裙摆,腰间素雅的香囊垂下一丝浅红流苏,好似一枝迎春花。一头青丝还未全擦干,散乱的披在肩头,虽未施粉黛,却也显得楚楚动人。
“小姐,刚才公子来过,这副耳坠要我转交给小姐,说是老爷赠予小姐的。”小惠双手捧着耳坠,毕恭毕敬的递给谢云儿。
其实谢云儿早已将门外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霍光专门告诉小惠自己是甚么远房表亲,不过是为了让她住在这院里有个名分,不至于让人看轻了去,可当她看到那副白玉耳坠时还是吃了一惊。
“这么贵重的物品,我如何能收!”谢云儿慌乱的摆手拒绝。
“小姐又不是什么外人如何收不得?戴上试试吧,这白玉与小姐气质相近,小姐戴上一定很好看!”小惠见自己小姐不想收下这礼物,忙在一旁劝说道。
谢云儿当然知道这也是霍光一片好意,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她,那么她的身份自是贵不可言……可是,她实在不知怎么才能说服自己一面未见就受收如此贵重的礼物。
思虑片刻,谢云儿还是婉言拒绝了。
小惠只好收起耳坠匆匆去找霍光……
霍光正在房中用膳,听闻那耳坠谢云儿不肯收,心中竟有一丝释然。
“云儿妹妹不喜欢便算了吧,改天我再送她几件好玩的物件。”霍光收回耳坠不再言语。小惠见此便只好告退。
“云儿妹妹用膳了吗?”霍光突然问道。
“啊!奴婢来的匆忙,还未帮小姐传膳……”小惠小声答道。
“唔,正好!将这道豆糕带给云儿妹妹。这豆糕香甜细腻,云儿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小惠答应一声,端起豆糕离开。
小惠传过晚膳回到别院,却见谢云儿正洗着衣裳。小惠连忙将豆糕放在院里石桌上,抢过去不让谢云儿自己动手。
“小姐,您身份高贵,怎么能做这等粗活呢?还是让我帮您洗吧,叫公子知道了,定饶不了我!”
谢云儿推脱一番,直到小惠搬出霍公子的命令才讪讪回到房里。
折腾一天,谢云儿有些倦了。用过晚膳便早早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内容她没和任何人说。只是小惠半夜查看她被子有没有盖好时,瞧见她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希望是什么?希望是悬崖之上的一根绿藤。谢云儿很庆幸自己在那个午后握住了那根藤,那是往后余生仅有的依靠……
一大早上,霍光便穿好长衣长裤在院中对着木桩练剑。这是上阵杀敌极高明的剑法,虽没有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但一招一式大气磅礴、刚猛异常!
劈、刺、击、挑……一剑剑挥出,木屑纷飞,不多时,木桩已四分五裂。
霍光收剑还鞘,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旁的侍女早已备好湿巾,霍光随手将宝剑丢给一旁小厮,接过湿巾擦了擦汗。
忽地瞥见廊下一抹倩影,原来是谢云儿正呆呆的看着他。
迎上霍光的目光,谢云儿面颊桃红,慌乱的将目光移往别处。
看到谢云儿的窘迫神情,霍光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云儿妹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见我爹,我们边吃边聊。”
谢云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强装镇定的看着霍光答道:“子孟哥哥刚才练剑的样子好威武啊!云儿昨天用过膳早早就睡下了,早上起来无所事事让小惠领我来院子里转转。”
霍光听到谢云儿的夸赞只觉如沐春风,刚才的劳累早已烟消云散。
二人一起拜见霍父。霍仲孺昨天听说谢云儿的经历,只道是村野丫头新死了亲人。当下大汉与匈奴连年征战,国力大跌,民不聊生。每天都有寻常百姓饿死,每天都有孩子失去亲人,是以虽心生怜悯,但未觉得不过一面之缘就要带来府中接济。不过自己儿子已将人接来府中,自是不好再将人给赶出去。今日看这女子模样清秀、机灵可爱、举止优雅,如何像一个村野粗丫头。
霍仲孺当下心中已了然。“这分明是犬子动了春心,看上人家了。可婚姻嫁娶自古讲就门当户对,如今谢云儿身世不详……也罢,我儿去病已是当朝骠骑将军,子孟有他提携定然前途无量!子孟若真心喜欢这女子,便随他去吧。”
心中一番计较,当即命管家去找工匠刻好碑文,择吉日将谢云儿阿爷坟墓修缮一番。
谢云儿听闻,连忙起身叩拜。
霍仲孺笑呵呵的将谢云儿扶起来,“云儿姑娘不必拘礼,且安心住在我霍府。吃穿用度但有需要只管去找子孟,他若欺负你,来找我,我定会为你出气。”
霍光在一旁听着忙抢道:“父亲,我怎么会欺负云儿妹妹呢?”
谢云儿倒是听出话外之音,羞红脸道:“多谢老爷了!”
三人用完膳,霍仲孺得去县舍当差了。霍光便与谢云儿回到各自院中。
霍光回到书房,将四书五经翻来翻去却毫无兴致,索性放下书本,提笔在纸上作画。晨光透过窗台倾泻于案上,像是裹上了一层饴糖。少倾,画成!轻轻吹干墨迹,小心将画纸放在书架最高层。春风轻拂,画纸微摆,但见画中人着浅绿裙裾……
呆坐良久,谓然一叹,轻轻哼唱起《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何人不知?饶是聪慧如霍光也未能将这儿女私情看穿……
谢云儿正带着小惠在别院中收拾出一块空地,将土翻松,准备午后种些花在院里。
“我的小姐啊,您可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小惠喝了口茶,揉着手腕,看着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的谢云儿忍不住吐槽。
谢云儿正呆望着天边云朵,小惠说了什么竟全然没听见。良久,轻轻一叹,旋即又浅浅一笑……
小惠毕竟年长两岁,看她这样一颦一笑,心中已然明白这是为情所困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好奇心重,试探着问道:“小姐!小姐可是有心事?”
“啊?我……我哪有什么心事呀!”谢云突然被人叫回神来不免有些懵,又被人这样问起有些心虚,是以有些支支吾吾。
“还说没有呢,怕是在想心上人吧?”小惠一脸坏笑,继续乘胜追击。
“哎呀!小惠姐姐别取笑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谢云儿羞红了脸,只得哀求小惠放过她。
小惠见果然如自己所想,立刻化作军师要给谢云儿出谋划策。
“小姐心上之人毕是人中龙凤、栋梁之材,不知是哪家公子啊?”
“是……不是……”谢云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小惠一见谢云儿这般模样,便明白自家小姐这是单相思了。当即换了个问题:“小姐的心上人怕是还不知小姐心意吧?”
谢云儿一听自己心事竟被人猜出,不由大为惊奇,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算到的!前几年有位云游四方的道士途径平阳县,来霍府讨口水喝,我见他颇有道骨仙风,是以又给他两张饼路上吃。他不愿欠下这人情,是以教会了我一些相面推演之术。刚才我见小姐面带桃花,便断定小姐是为情所困。然桃花少了春风,那公子定然还不知小姐心意!”
小惠一段装神弄鬼的话将谢云儿给唬住了,是以连忙请教破解知法。
“小惠姐姐神机妙算,真乃神人也!妹妹不才,还请姐姐点拨一二。”
“好说好说!不过接下来问你的事,你得如实招来!”
谢云儿哪敢不从。
小惠继续旁敲侧击的问道:“小姐与那位公子可是自幼便相识?”
“不是,我与那公子才刚认识。”
“小姐可见过伯父伯母?”
谢云儿连连摇头,解释道:“伯母走得早,我未曾见过。”
“小姐容貌出众,又冰雪聪明,伯父见了应是对小姐赞不绝口!”
谢云儿掩面点点头,心里一阵得意。
“小姐心中之人是你的子孟哥哥!”
“是……啊不是!”谢云儿心中一慌,知道自己上了小惠的当。一时羞愤难当,慌忙捂住脸跑进卧室用被子蒙住头。
小惠连忙追过去,见小姐这副小孩模样,不禁憋笑,小脸胀的通红。平复一下心情,走到谢云儿身边小姐长小姐短的哄了好久,谢云儿才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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