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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弥一走,孙鸾便对着御案后面屏风的方向淡淡说了一句:“陆相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不多时,一个身穿蟒袍的身影从屏风后面现身,正是孙鸾的长子,大越王朝的太子孙寅。
显然,方才他父皇和尚书令陆弥的对话,他在屏风后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看着自己的父皇,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怯生生问道:“父皇,你……你当真打算投降萧恪吗?”
孙鸾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再没有见陆弥时的那种绝望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意。
他深深看了孙寅一眼,随即淡淡问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朕该投降萧恪吗?”
虽说孙鸾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平静,但不知为何,孙寅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只是低着头低声说道:“儿臣觉得父皇不会投降萧恪,否则当即就不会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执意改朝换代,登基称帝了。”
“哈哈哈,还是皇儿了解自己的父皇。”
孙鸾闻言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随即冷哼一声道:“可陆弥自诩为三朝老臣,却看不出朕的心思,朕只是用三言两语稍加试探,他就露出了马脚。”
孙寅躲在屏风后偷听了半天,自然明白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父皇是如何猜到陆相国早有降齐之心的。”
孙鸾闻言不由一声冷笑:“这还用猜吗?想想顾举和杜羡是如何败亡的不就明白了?”
孙寅低头想了想,随即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孩儿还是不明白,顾举之所以败亡,难道不是因为他的次子顾羽不听号令,不肯放弃攻打长安回援洛阳,才能萧恪的大军轻易破了虎牢关,围了洛阳城,之后他的三子顾翀又背叛父亲,开城门放徐州军入城,才逼得顾举兵败自刎身亡的吗?”
“至于杜羡,则是因为荆州水军中计兵败,导致樊城很快失守,杜羡不得不放弃襄阳南迁江陵,却被长子杜廷背叛,最终含恨而逝。”
“如此说来,顾举和杜羡败亡,皆是因为自己儿子的背叛,跟陆相国有心降齐有什么关联呢?”
说到最后,孙寅的声音越发低沉了,毕竟他也身为人子,父皇如今同样身处逆境,父皇会不会怀疑自己这个儿子有二心呀。
孙鸾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惶恐不安,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顾举和杜羡的败亡,表面上确实都是因为自己儿子的背叛,可你别忘了,是谁跟顾翀勾结骗开城门放徐州军进洛阳城的,又是谁在襄阳拥立杜廷自立为大都督的?”
“是……柳家和蔡家?”
孙寅神色一震,顷刻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满眼不可置信望向自己的父亲。
孙鸾点了点头,随即冷冷一笑道:“看来皇儿你已经想明白了,那些本来支持他们的世家大族的背弃,才是顾举和杜羡败亡的根本原因。”
孙寅看起来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因而父亲早就想到,一旦我大越国面临同样的境地,像陆家这种世家大族,就会跟柳家和蔡家一样,背叛父皇,投靠萧恪。”
孙鸾冷冷点了点头:“其实不难理解,对于陆家这种世家大族而言,如今齐强越弱,齐国又大军压境,既然我越国没有什么胜算,与其跟我们越国共存亡,还不如趁早投降齐国,至少还能保证他们家族将来在齐国的利益。”
孙寅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因而父皇才想到将陆相国召进宫中,故意用言语来试探他,果然试探出了他的本心。”
孙鸾却是冷笑一声:“你以为朕将他召进宫中,只是为了试探他吗?”
孙寅闻言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奇怪道:“莫非父亲召陆相国进宫还有别的用意?”
孙鸾看着宫外的方向,眼神闪动着丝丝寒意:“陆家乃是江东世家之首,朕想试探他的态度,他又何尝不想代表江东其他世家试探朕的态度呢?”
“若是朕表现出死守疆土的决心,他们反而会担心我们败亡之后,会连累到他们这些江东世家大族将来在齐国的地位,必然会派人暗中联络萧恪,企图勾结萧恪,在关键时刻像柳家和蔡家那般对我们父子发动反戈一击。”
“相反,若是朕表现得心灰意冷,甚至有降齐之意,反而稳住了他们,让他们不必急于一时,只需要安静等待将来跟着我们父子一起投降齐国就好了。”
话说到这一份上,孙寅总算是完全理解了父皇的良苦用心:“原来如此,儿臣明白了。”
只是他又像是很快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可父皇为何又要儿臣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孙鸾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难得露出一丝为人父亲的怜爱:“父皇之所以如此安排,就是想让你明白,人心难测,你绝不能随意轻信下面的人,否则很容易被他们欺骗和利用。”
孙寅看着父皇,目光很是疑惑:“父皇,儿臣不明白你的意思。”
孙鸾此刻脸上笑容尽敛,沉声对孙寅道:“朕已经决定了,让你以大越国储君的身份代朕巡视岭南。”
“父亲,你这是要儿臣临阵脱逃,弃父亲于不顾吗?”孙寅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声音问道。
如今齐军在江北和荆襄磨刀霍霍,父皇却要他在此时离开建业去岭南巡视,孙寅哪里还不明白父皇的用意,分明是要他远离建业城即将到来的战火。
可他身为大越国的太子,又岂能再这种时候背离父皇而去,那跟卖父求荣的顾翀和杜廷又有什么区别。
孙鸾早就想到儿子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当即冷着一张脸沉声道:“记住,你不仅是我孙鸾的儿子,还是大越国的太子,你的任务是保住我大越国的皇室血脉,而不是留在建业跟父皇和其他族人共存亡。”
“若是建业守住了,父皇自然会召你回京,若是守不住,你就在岭南重建我大越国的宗庙社稷,将来再伺机窥视中原,恢复我大越国的故土。”
孙寅明白父皇的考虑,没有再拒绝,只是红着双眼对孙鸾重重一拜。
随后孙鸾又劝勉了孙寅几句,便要他回去准备,尽快动身前往岭南。
待孙寅走后,孙鸾沉吟片刻,随即唤进来一名宦官,询问他次子近来如何?
宦官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自从皇上立了太子,宋王殿下便在自己府上日日买醉,经常喝醉了就胡言乱语,说一些……一些对皇上大不敬的话。”
“他说了什么对朕大不敬的话?”孙鸾闻言并没有动怒,只是面无表情反问道。
宦官小心翼翼看了孙鸾一眼,随即吞吞吐吐道:“宋王殿下说……说……说皇上有……有眼无珠,他才应该是大越太子的不二人选……皇上息怒,荣王殿下只是一时酒后失言。”
说完,宦官自己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对着孙鸾磕头不止。
孙鸾依旧没有动怒,只是低头看了这名宦官一眼,淡淡吩咐道:“你想办法告诉他府里的下人,就说朕得知他酒后诽谤朕很是大怒,要派侍卫去毒杀他,之后再让人劝说他逃离建业,逃往江北。”
“这……喏!”
宦官听完不由傻了眼,却又不敢多问,只得应喏一声,领命而去。
孙鸾看着宦官离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若是扬州和交州都守不住,孙家的血脉就靠这个不成器的次子来延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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