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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庞嵩所言,就在孙异逃出襄阳的第十八天,襄阳城外的江面上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桅杆如林,帆布如云,绵延数里,遮天蔽日。眼看着这支船队不断朝着襄阳城的方向驶来,站在城头上观望的荆州兵都不由心中一凛。
眼前的这些大型战船并不是他们常见的楼船,而是很多人从未见过的新式战船,每一艘都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沉甸甸压在他们的心头。
有人在水军那边有交好的朋友或同乡,知道这种新式战船叫海鹘船,是原来的徐州军水师也就是现在的齐国水师独有的战船,曾经在夏口城外的水战中将荆州水军打得落花流水,只能狼狈退回南岸,任由徐州军夺取江夏郡的江北之地。
如今眼看着一支由海鹘船组成的齐国水师朝着他们襄阳城的方向杀来,城头上的荆州兵心头都不由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充满了对自己命运和襄阳城安危的担忧。
随着船队离襄阳城越来越近,城头上的不少士兵都能清楚看到,在船队的第二艘大船上,一面巨大的金边战旗在江风中的吹拂下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上面一个斗大的“江”字很是惹眼。
这是整支船队的帅船,也是新任大齐水师大都督江宁的座船。
而此时,江宁就站在座船的船头上,一双眼睛远远望向襄阳城的方向,目光很是悠长。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大齐立国之后,他们徐州水师的老都督沈沛便调任兖州大都督,坐镇一方,而他这个原先的副都督则一跃成为大齐水师的第一任大都督,还得到了一个历阳侯的爵位,得到了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
他不知道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的萧恪为何会如此厚待他,虽说他之前曾经因为有只身火烧江陵水寨的功绩而名列“徐州军四杰”之一,可在军中他论资历不如秦冲和孟恭,论功绩又不如同为后起之秀的程朗和霍恂,在萧恪一统司雍凉并四州的如此重要战事中更是寸功未立,实在是有愧于萧恪对他的厚待和恩宠。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既然当今天子如此厚待他,他自当誓死以报萧恪的知遇之恩。
之前在萧恪一统北方的战事中,他这个水师副都督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如今既然皇上要南夺取荆襄,也该轮到他这个新任的大齐水师大都督大展拳脚,从而不负皇恩了。
船队在距离襄阳城头三里外的江面上缓缓停下,一队队士兵从船舱中跑出,密密麻麻站满了船头,与站在城头上的荆州兵遥相对峙起来。
看着眼前一艘艘几乎跟他们城墙齐平的高大战船,不少荆州兵都不不由得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拉紧弓箭对准船头上的齐军水兵,手却止不住在微微颤抖,险些连弓箭都握不住。
此时,十几名荆州的文武官员簇拥着荆州大都督杜羡出现在襄阳城的城头,望着江面上耀武扬威的齐国水师船队,面色不由得一阵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叹一口气,用满是懊恼的语气对一旁的长史庞嵩道:“悔当初不该不听庞长史之言,以至于有了今日之祸。”
庞嵩心中也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当初他便劝过杜羡,只要孙异在狱中“畏罪自杀”,那杨烩遇刺身亡一案就算圆满了结了。
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真相是什么,只知道孙异一死,龙璟那边对下面的臣子也算有了一个交代,不影响他们将来与荆州的合作。
而孙鸾那边为了撇清自己与刺杀宁国使臣一事有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孙异因为争风吃醋而杀人的说法,同样不影响他们越国将来跟荆州的合作。
可现在孙异一跑,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因为杨烩惨死在襄阳,杀人凶手孙异却在杜羡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逍遥法外,让益州的那些世家大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只要杜羡一天不给杨烩的死一个说法,他们必然拼死反对宁国朝廷与荆州的合作。
而在越国那边,因为孙异的出逃,算是坐实了他刺杀杨烩的罪名,甚至会让很多人怀疑此事是受了孙鸾指使,若是孙鸾交出孙异,不仅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欲盖弥彰,用孙异做替罪羊,更会让他下面的那些臣子心生不满,认为他是因为畏惧宁国而交出自己的族人,必然会让不少臣子心生失望,甚至因此生出二心。
正因为如此,孙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交出孙异,可如此一来,孙鸾包庇自己的族人,无疑是陷杜羡于不义,他和荆州之间的合作也就不要再想了。
如今荆州跟宁国和越国都不可能再合作了,也难怪齐国水师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襄阳城外的江面上,这不就是欺负荆州如今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吗?
此时除了大都督杜羡和长史庞嵩,其他荆州的文武官员看着江面上遮天蔽日的齐国水师,心中不由一阵哀嚎。
不是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襄阳水寨离襄阳城就几里远,这个时候我们荆州自己的水军在哪里?为何不出去迎战,任由齐国水师在江面上耀武扬威。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襄阳城外几里远的襄阳水寨,水寨内的上千艘战船不仅没有出去迎战齐国水师,反而全部龟缩在了水寨内,还用数道粗大的铁链横在水寨门口,防止齐国水师攻入水寨内。
在上一次的江夏水战中,他们已经被齐国水师和他们的海鹘船给打怕了,面对这种体型比他们的战船高大得多但却能在江面上稳如泰山的新式战船,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应对的好办法,只能本着惹不起但是躲得起的原则,对齐国水师暂时采取避而不战的策略。
毕竟,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呀。
好在齐国水师在与襄阳城对峙了约摸半个时辰后,便重新升起风帆,浩浩荡荡离开襄阳城在北而去。
看着齐国水师渐行渐远,不少官员和士兵都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只有杜羡面色反而变得越发阴沉。
因为他很清楚,襄阳城的北边,就是樊城了。
一旁的庞嵩看着面色阴沉的杜羡,心中暗暗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从杜羡不敢杀孙异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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