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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遥面露惊愕。“怎么?”
周子恒斜睨着她,“觉得我对付不了她?”
“我何曾这么说!不过是担心师兄罢了!”
柳云遥睁大眼睛,“我修为低微,也不清楚你们的实力究竟如何,但……”
“差很多。我当然不会自己出手,我又不傻。”
周子恒打断道:“化神境比元婴境强得不是一点半点,若是她铁了心要杀我,我能接她五招便是极限。”
五招?
他真是高估他自己了。
苏蓁有些想笑。
柳云遥愣了一下,“你们只差一个大境界,而且师兄……”
“你不懂就别乱说话了。”
周子恒撇嘴道,“除非有特殊机缘,否则我要晋入化神境,恐怕也得是数十年后的事了。”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苏蓁想着,上辈子周子恒晋境,确实是在差不多五六十年后。
至于这辈子?
这辈子他就不用为这件事发愁了。
柳云遥思忖道:“师兄说你不出手,是什么意思?”
周子恒嘴角微扬,“自然是找旁人代劳。”
柳云遥皱眉:“何故如此?若是师姐不想借,我就再想别的办法。”
她说得自然是想别的办法弄到那把剑。
周子恒却只以为师妹是说放弃冷香,寻别的同样功效的法宝,顿时冷哼一声。
“小师妹就是太心善了,你如何不想想,那原本就是师尊的剑,虽说是她赢来的,但她契合不了,师尊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她这般强占着,白白浪费一把上品仙器!”
“可是,师兄,宗门里也并非没有前例,无法契合仙剑的也不止她一个,那些人都……”
“没契合就不算主人!”
周子恒大声道,“如今人人提起她,便说她如何天才,百岁化神,又是仙器之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呸,她算什么仙器之主?!”
柳云遥扭头看了看周围,“师兄!”
“你紧张什么?”
周子恒瞥着她,“我方才早已用神识探查过,而且还设了结界,这周围没有人,就算真有比我修为高的,我发现不了,那也听不见我说话,若是要破坏这结界,我自然会知道!你不懂就少操心!”
柳云遥再次叹息。
她算是瞧出来了,除了想帮自己之外,周子恒也是真的嫉恨苏蓁。
如果苏蓁死了,那对她自然是有利无害。
前提是不会牵扯到自己。
柳云遥不想因此早早惹上麻烦。
苏蓁出身浣花州第一世家,作为人界五域十四州的十四州之一,浣花州福地不多,灵气也算不得很浓郁,但也有特殊的灵植地脉,那些珍贵的资源都掌控在苏家手中,而且他们家的姻亲也多。
“这事隐患太多了。”
柳云遥轻声道,“我记得大师兄说过,宗主的亲传弟子当中,有两位裴仙君,便是苏师姐的表亲呢。”
唯有上七境修士才能被称为仙君。
周子恒面色一僵,“他们如今也不在宗门里。这种事自然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所以我刚刚才说……”
苏蓁的心情忽然也低落下去。
数百年后,她的家族没落,表姐表兄也在灵界没了下落,不知所踪,故此宗门要杀她,也没了任何顾忌。
柳云遥的声音又隐隐传来,“而且若是师父有所感应……”
“不会的,师父从不管那么多,我去联络那些人时,只要隐匿气息出门,他便知道我是不欲让人知晓行踪,往日里苏蓁去妖界魔界,他也都放任她,何曾管过?”
周子恒笑了一声,“至于真正动手时,我肯定也要挑个合适的时机,让师尊不会在她受伤时立刻察觉……”
“……师兄,我求你不要这么做。”
柳云遥真心劝道,“如今不到那一步,莫要轻易惹出人命,师姐不曾害过我们,我再问问师父,兴许能说动她呢?”
周子恒轻哼一声,“罢了。”
他扭头看着一脸不安的师妹,琢磨着师妹修为低,所以才胆小顾虑多,而且不愿轻易害人,也担忧自己出事。
语气不由软了些,“这事就当我没说。”
周子恒嘴里这么讲,却是转了转眼珠,显然有其他的想法,只是不准备说出来了。
柳云遥不由头疼。
周子恒素来自负,也不怎么听劝,这边答应她,背地里去做什么可不好说。
再加上他原本就恨苏蓁,纵然没有冷香这件事,他早晚也得找苏蓁的麻烦。
柳云遥摇头,“她不曾与那把剑契合,于我而言是好事,而且她并不曾为难于我,那些传言都说乱套了……”
“哈?她还没为难你?上回在演武场,她就任你被那些人围着找茬,只冷眼旁观,哪有这么当师姐的,后来还害你受伤!”
“师兄!我之前不是说了吗!那些人没有找茬,他们也想寻我切磋罢了,我拒绝便算了,后面也是我自己绊倒的,那时候她在和林长老说话,我们隔了有大半个道场……”
“哼,谁不知道你身子不好,她若对你有一分关注,也不会让你伤着。”
周子恒撇嘴道,“你整日里给别人说好话,别人也不领你的情,他们如何对你,你都以德报怨,我看你早晚要吃大亏。”
两人说着话肩并肩地走了。
苏蓁:“……”
她真庆幸修士辟谷后绝了凡人的代谢,吃进腹内的食物很快会化为灵力,否则她现在可能已经被恶心吐了。
两人灵压渐远,大约是打算继续夜间游山了。
不过,方才周子恒的话,让她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的、那书中也不曾提过的往事。
上辈子,在舅父六百岁生辰之前,苏蓁离开宗门,从东域返回浣花州,想要给他送礼贺寿。
这路途颇为漫长遥远,纵然是对于化神境修士来说,也需得数日才能抵达,毕竟还得保留点灵力,以应对突发之事。
就在返家的路上,苏蓁遇到了两个化神境魔修,她不欲生事只想绕道,那两人却直接出手了。
三人鏖战数个时辰,她使尽了压箱底的本事,暴露了所有的秘密,才将两人杀死。
苏蓁也几乎奄奄一息,肉身全毁,元神残损,若是哪怕再多消磨一点,或许就魂飞魄散了。
同境界修士一打二,三人又皆是剑修,能抓住机会将敌人杀掉已是不易。
她自然没有机会去逼问他们的意图。
而且,他们都是噬魂教教徒。
作为魔门四神教之一,噬魂教声名狼藉,其门徒以屠宰为乐,用杀戮献祭。
他们为何杀人,他们的身份就是理由。
后来那个爱慕柳云遥、又屠城陷害自己的魔修,便是噬魂教出身。
苏蓁没再多想,只满心后怕,回到宗门后养伤,伤好了就不管不顾地闭关修炼。
后来她遇到了更多魔修,也有过更多更惊险更九死一生的经历,就将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
如今再想想,巧合之处就有点多了。
而且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回危云峰养伤,玉尘仙尊也曾向她道歉,说当时自己并不在人界,故此没有及时感知她重伤,待到他过去时都已经打完了。
“……”
趁着那师兄妹俩人还在散步,苏蓁直接去了周子恒的住处。
虽然从未受邀来做客,但她也知道其居所位置,很快飞过重重密林,停在一处华贵精致的院落附近。
她站在高处,望见庭前假山流水,园中奇花瑞草,屋舍轩昂富丽,地上铺着水纹白玉石。
庭院的正中央,白石地砖上,一道道金色光丝错落穿插,勾勒出一副完整的结界法阵。
这法阵生出的隐形结界,庇护着这座庭院,任何人若是擅入,都会触动结界。
周子恒就会生出感应。
苏蓁很熟悉这种种手段,她自己习惯使的结界并非这一类,但也对眼前的法阵构造了然于胸。
她只观察片刻,就捏了个法诀,手中飞出一道金色流光,悄然没入结界壁障内。
院落依然一片安静,结界也不曾显现,意味着它并没有被触发。
苏蓁拍了拍院外的一棵柏树,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待到深夜时分,周子恒回来,也没察觉任何异常,直接推门而入,回房间修炼了。
接下来的数日里,他都在闭关修炼。
待到月末时,周子恒走出院门,身上的危云峰弟子衣袍褪去,换了一席富家公子的装扮。
他径直飞向山下。
院外稍远处,山风呼啸,翠柏葱茏,树枝叶片摇曳拂动。
在周子恒的身影掠过后,其中一棵高大繁茂的柏树树干上,悄然浮现出一只眼睛。
那圆溜溜的眼珠,形似人目,却是有拳头大小,它无声地转动了一下,盯住了周子恒的背影。
与此同时。
正在院子里练习元神法术的苏蓁,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迅速起身出门,先去了一趟周子恒的居所,将院落结界里留下的灵力撤掉。
这一缕灵力唯有一个用处,每次结界开关,苏蓁都会有所感知,就是说每一次周子恒出门,她都会知道。
届时再用留在树上的窥目,观察周子恒的去向。
若是他要离山,多半会换衣服,而且,离山的方向,与其他去处也明显不同。
……
两个时辰后,周子恒降落东域北部的一座城镇里。
此时早市正旺,集上车水马龙,人群络绎不绝,吆喝声回荡在长街上。
周子恒不愿暴露身份,特意使符咒遮掩了灵压,又捏了法诀,使得周围的凡人不会轻易注意自己。
他穿过热闹的长街,侧身躲过周遭涌来的行人,生怕那些凡人碰到自己。
有时距离近了些,他就面露嫌恶,看向那些沾着油污灰土的粗布衣衫,忍不住又给自己施了几个避尘之术。
虽然有法术加持,寻常的脏东西不会沾上他的袍子,但他仍是浑身不自在。
忽然间,周子恒面色一变。
在前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出现了一道略显熟悉的瘦削身影,淡绿绣银的薄裳,玉骨雪肤,黑发如瀑。
那人悠闲地袖手闲逛,在街角停了下来,驻足买了串糖葫芦,转身时露出姣好明晰的侧脸。
周子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苏蓁怎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他没感觉到灵压,但那可能是她刻意隐藏起来了。
周子恒自诩以元婴境修士的眼力,隔着大半条街,应当也不会认错。
可是——
他来这小镇,为的是与噬魂教魔修谈生意,谈的生意之一便是截杀苏蓁的事,这是他们约好的接头之处。
所以苏蓁来这里作甚?
难道苏家也和噬魂教有所联系?而且找的还是同一人?
周子恒脑中浮现出无数想法,视线不由追随着苏蓁的身影,看她一边啃糖葫芦,一边在那些卖干果点心的摊子前问价。
他又看了看天色,如今尚未到卯时,距离与那魔修约定时间还有一阵子。
若是那魔修同时约了他和苏蓁——反正双方只需要交谈几句,所以那魔修完全可以前后与他们分别会见,只将两个见面时间稍微拉开便是,苏蓁若是为了买点心吃食特意来早些,那也情有可原,毕竟再晚一晚这集市就散了。
等等。
如果苏蓁也是来见那人的,是想和他们做什么交易?
他心乱如麻,望着苏蓁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跟了过去。
噬魂教魔修嗜血好杀,性情癫狂善变,周子恒敢孤身来见,也是带全了护身的宝物,此时走着走着,心里不由出现另一个念头。
若是能在这里直接将苏蓁控制住呢?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与那魔修多打交道,他心里也畏惧那群疯子,能少做一桩交易就少做一桩。
让小师妹得了仙剑,修复体质,凭着师尊引导,小师妹的修行必然也会一日千里。
届时自己如果想与她结为道侣,家族中也不会再有人反对了。
周子恒这样想着,却也有些犹豫,因为他终究比苏蓁低了一重境界。
而且他这边为了见那魔修准备齐全,苏蓁多半也是如此。
对方仍在集市上闲游,啃完糖葫芦又开始啃柿饼子,走着走着转入一条长巷。
周子恒没打定主意,但也暗暗跟上,毕竟那家伙隐藏了灵压,若是看不见就不好找了。
他谨慎地保持了一段距离,袖子里揣了几张符咒,然后也转入巷道。
再抬眼却是一愣,绿衣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周子恒不由恼火。
苏蓁很可能是察觉有人跟踪,已经彻底隐去身形了,或者直接离开了,以他们的修为差距,他很难再找到她。
巷子里的人不多,有几个摆摊的,还有在摊位前挑挑拣拣问价的,一对挽着手的小情侣,正嘻嘻哈哈地走过去,一个老人推着堆满果蔬的木车,步履蹒跚地向前。
小巷不算很宽阔,周子恒又站在路中间,那推车的老人极力避让,木车却还是稍稍蹭到了他的衣角。
周子恒原本就心情浮躁,这下越发烦闷,想着反正已经跟丢了人,直接反手一掌就挥了过去,“没长眼吗?”
他手边腾起滚滚热浪。
纵然没有握剑,也还在隐藏灵压的状态,但身为元婴境修士,这看似随意的一击,能轻易将寻常人的血肉之躯化为齑粉。
然而——
那一阵挟着灵力的炽热劲风,并未落在老人的身上。
半空中绽开无数裂纹,仿佛一面被砸碎的镜子,所有的事物都在分崩离析。
周子恒眼前倏地爆开一团璀璨的绿辉。
迅如雷霆,疾若罡风,银绿剑芒迸出千条光影,转瞬间斩开护体灵力。
血雾漫天飞溅,落雨般坠垂于玉石地面,染上斑斑驳驳的千万点腥红。
周子恒踉跄着摔倒在地,七窍流血,腹内金丹已经被破裂,若是再进一步,这具肉身就会被损毁。
空气中泛起水样的涟漪波动,道道裂纹悄无声息地弥合,仿佛有无形的壁障竖立起来,将这一角落与世隔绝。
外面行人们来来往往,皆神色如常,那推车的老人也在慢慢悠悠地向前走。
似乎都没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倒下的年轻人。
一身绿衣的少女身影显现,手中提着滴血的银色长剑。
她垂下视线,眉目娇柔婉转,身形纤瘦窈窕,手边的剑刃寒光熠熠,落入那双绿如春叶的眼眸。
那满是生机的绿意里,倏地泛起刀锋般的凛然杀气。
“……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两年,如今我后悔了,让你多活一个时辰,我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周子恒瘫坐地上,惊恐地抬起头。
“平素但凡有一个杀人的理由,我可能就会动手了,如今你给了我三个。”
苏蓁慢条斯理地说道。
一是他想找人杀她,二是未来的他在飞鸢城废墟拦她,至于第三个,那也挺重要的。
她低头看向重伤的师弟,眼中白光闪烁。
“你身上有一个能让人复生的宝物,拿出来,与它解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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