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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狄大营。

    听到外面传来的如雷鼓声,乌赫手臂青筋暴起,一拳将旁边一张胡桌砸了个稀烂。

    “你们凭什么把我们扣在这里?”

    负责守卫(软禁)的中郎将程牧,早年在西北待过,会说北狄话。所以萧暥把他扔了过去。

    程牧道:“为诸位的安全考虑,请不要离开营帐。”

    乌赫棱起眼,“要抓就去抓那个下毒的人,抓我们做什么!”

    程牧:“末将只执行命令,其他一概不知。”

    乌赫大怒:“我的勇士们呢?勇士们在哪里?我要见我的勇士!”

    萧暥在这里玩了个花招。

    他先请乌赫等人到主帐和张陌对质,乘此机会,让军医以为北狄士兵检查治疗为由,将乌赫营地里的一大半的北狄士卒都分割控制了,等到乌赫他们回到营帐,突然发现手下人都不见了。才知道大事不妙,已经成为瓮中之鳖,只能听人摆布了!

    乌赫一把扯掉上衣往地上一甩,露出浑厚结实的胸膛,响亮地拍了拍,对帐里余下的武士吼道,“勇士们,我们千里迢迢来鹿鸣山,不是被关在这里当囚徒的!跟我冲出去!”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旁边本来就跃跃欲试的北狄士兵蹭蹭地拔出刀来。

    程牧一声令下,一队披坚执锐的羽林军就冲进了帐中。把乌赫等几人团团围住。

    两方顿时剑拔弩张。

    一直在角落里不吭声的阿迦罗走过来按下了乌赫手中的刀。

    “阿兄,他们人多,不能硬拼。”

    乌赫手臂青筋暴凸:“我们就任人宰割吗?”

    阿迦罗转向程牧,“将军,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只求一场公正的比赛,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放我一个人出去,我只参加一场比赛,只要一场。我们回去也跟大单于好有个交代。”

    程牧见这个蛮人虽然看起来粗犷威猛,五官倒不失为英俊,说话也斯文在理,态度缓和了点,插剑入鞘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要报告萧将军。”

    听到萧暥,阿迦罗眼中敌意一闪,但立即很好地藏起,道:“请转达我的意思。”

    程牧点头,撤军出帐。

    乌赫在他身后吼道,“他萧暥有种就跟我阿弟堂堂正正比一场!当缩头乌龟算什么东西!”

    程牧离开后,阿迦罗当机立断道,“阿兄,机会就这一刻。”

    “啥意思?”大老粗乌赫懵了。

    阿迦罗快速道:“我们那么多人出不去,但我一个人就能混出去!”

    乌赫眼睛陡然一睁,“你要一个人去参加比赛?你疯了吗?!”

    阿迦罗的眼中似酝酿着一场狂澜暴雨,他坚定道,“是的。”

    看到她的一刻,就已经疯了。

    乌赫皱眉:“就算你出去了,萧暥也不会让你参赛,他既然把我们关在这里,怎么会让你参赛?”

    阿迦罗浓眉一沉,眼神疯狂又冷静,“我不仅要参赛,我还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打败他。阿兄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好!这气势果然是草原未来的大单于!”乌赫的眼睛里精光硕硕。

    这时一直在角落里的余先生走了出来,“王子有这样一战的勇气,我或许可以帮你出去。”

    *** ***

    萧暥坐在看台上一边剥着松子,一边打量着北宫皓。

    有钱,真有钱!

    北宫皓穿着一身精悍的猎装,肩甲和护胸上都有黄金雕饰的兽面,剑柄上镶嵌着碧玉宝石,剑鞘上爬满勾连繁复的龙鱼花纹,啧啧,这品位简直比桓帝还要浮夸。

    他被一群世家公子围着,犹如众星拱月一般。

    萧暥深度怀疑,他这是来参赛呢?还是来走秀呢?

    魏瑄站在他附近,显得孤零零的,漆黑的甲胄压在单稚的肩膀上,显得少年的身影更加清寒料峭。

    他不由想起那天教魏瑄射箭,发现那孩子手心里都是磨出的老茧。

    这孩子太勤奋了。天才少年都是这样炼成的吗?

    想起他亲自教导过魏瑄射箭,二十多天过去,这孩子现在的箭术水平应该突飞猛进了吧?

    突然有点小期待了!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啊。

    检验他教育成果的时刻到了!

    就在这时,程牧不声不响地走到观众席,凑到他跟前低声道,“主公,阿迦罗要求参加一场比赛。就他一个人。想请你批准。”

    萧暥差点被松子呛住。什么?!还一个人参赛?不要命啦?

    萧暥搞不明白这个阿迦罗为何如此执着于参赛。

    好战份子吗?嗯?

    你好战也算了,死咬着我不放是怎么回事?

    他想都不想:“不准。”

    程牧:“但是那些北狄人刚才说……”

    “说什么?”

    程牧当然不敢重复乌赫说他没种的话,犹豫道:“他说将军你徒有虚名,不敢和他们比试。说将军怕输给阿迦罗。”

    闻言,魏西陵转脸看他,仿佛想从萧暥脸上看到一丝羞耻感 。

    萧暥这边正进入嗑松子看比赛状态,想都不想随口道:“好好好,我怕他,我怕他全家,多派点兵过去,让他们闭嘴别闹了。”

    程牧:……

    魏西陵扭过头去,满脸的不齿为伍。

    斜后方的何琰睨着萧暥,冷冷地哼了声,“萧将军如此畏战,惧怯蛮夷,不怕会成天下笑柄吗?”

    萧暥头大,怎么又是这人。

    心道:噢,你不怕,那你跟他去比。打嘴炮谁不会,等到北狄人兵发西京的时候,我让你守城门信不信?

    跟你说你也不懂,于是悻悻转过身,能不能好好让人看个比赛了。

    这何琰,只要能戳他一下,绝不放过啊。

    被他们这一闹腾,萧暥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场内的时候,北宫皓已经一连拿下了好几靶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最内圈九环以内。而且几轮下来,没有一箭脱靶。

    看不出来这北宫皓虽然是骄养的世子,倒有两下子啊。

    他偏过头看向云越,云越立即凑过来低声道:“主公,北宫皓的箭术是燕州第一名将左袭教的。”

    萧暥吃惊地看了下云越,这孩子,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他一抬头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不过北宫皓的老师是左袭,难怪他这表现非常抢眼了。

    然后他又看向魏瑄这边。随即脸一黑。

    十支箭有一半都是掉了靶的,就算射中,也是徘徊在五环以外,真是……一言难尽啊!

    看你这样,老师我心里很难过啊!

    看来自己虽然箭术了得,但是当起老师来还是不及格吗?

    等等,他突然有点自责了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忽然嗖的一支箭射中了靶心七环。

    萧暥立即坐起身,精神一振。

    咦?开始爆发了?

    接着就看到另一边北宫皓把弓一扬,朝魏瑄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旁边的计数官报道:晋王,中靶,得七分。

    “不用客气,哈哈哈,送你了!”北宫皓大笑。

    十足的挑衅了。

    这……怎么感觉其中有故事啊?

    萧暥看向云越。

    小助手立刻上前尽心尽力解释道,“去年秋狩,北宫皓在围猎中有做作舞弊,其他人都没发现,但是晋王看比赛看得仔细,他发现了就指了出来,北宫皓不认,说是栽赃,最后两人还起了争执。虽然结果也是不了了之,但大概北宫皓觉得折了面子。”

    “不了了之?嗯?”萧暥指了指自己。

    他潜意识里觉得原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这货有多彪悍,绝对不是息事宁人的类型。

    果然云越咳了声道:“主公……主公你让他们再比一场……按照每人当天中靶的数目翻倍。”

    萧暥嘴角抽了抽。

    这原主有毒啊,比如说北宫皓作弊了,他得了一百环,晋王没作弊,他只有二十环,那么北宫皓就要翻倍再射个两百环出来,不然不能停。

    如果没作弊,当然会比较容易,但如果是作弊得的成绩的话,要射满这两百环就够呛了啊!估计第二天手臂都动不了了,直接退出比赛吧!

    就在这时猎场里传来一阵喧闹声。萧暥一看,是北宫皓身边的那群世家子弟。

    “公子,他去年惨败给你,今年输得更惨!”

    “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那是,公子可是上过战场的。”——虽然所谓的上过战场其实也就在北宫达打完仗后,他坐着马去战场溜了一圈。

    “公子的箭术可是左将军教的。” “要说左将军这次会为公子夺魁吗?”

    “传说那萧暥被北狄那个阿迦罗王子吓得不敢参赛了!”

    “那么这一次的魁首必须是公子了!哈哈哈!”……

    魏瑄听在耳中,紧咬住下唇,拿箭的手微微颤抖。

    他每一次看到北宫皓双倒吊眼,尖刻的下巴,他就紧张。总是觉得会输,总是不如人,总是被嘲笑。

    他仰头望向逐鹿台上,桓帝一甩袖子离席而去。

    坐在近处看台上的萧暥却看得分明。

    萧暥皱起眉,他知道这种感觉。

    尤其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班级里总有那么个人事事压过你一头,家境殷实,请最好的老师,考试成绩体育分数都甩你十条街,连学个游泳比你先学会,而且还喜欢在你面前嘚瑟,讽刺你,鄙视你,戳痛你是他日常的乐趣来源。他就像蒙在你眼前的阴影,退散不去。一遇到他,就让你浑身不舒服,自卑和紧张会让你原本熟悉的能做好的事情都处理地一塌糊涂。然后他再继续嘲笑你。

    魏瑄抿着唇,再次搭弓上箭,脸色青得难看。

    萧暥看书时就知道,武帝小时候很倔强,什么都默默忍着,人前不说,背后拼命用苦功,近乎自虐。这样成长的孩子,能不憋出毛病吗?

    想到武帝后期黑化成暴君不是没有原因的,萧暥忽然觉得要趁早干涉一下啊!

    把黑化的苗头掐灭在萌芽状态!

    就在这时,嘉宁公主急匆匆跑到了他跟前,“萧将军,快停下比赛,阿季他不对!”

    萧暥心里无奈道:我也知道他不对劲啊,射得那么差。可是我总不能以这个原因中止比赛吧?

    嘉宁公主急了,就去拽他的手臂。

    萧暥太阳穴直跳,喂喂,女孩子家的矜持点,当众拉拉扯扯怎么回事。

    萧暥无奈。只好站起身来,随她走到看台外边的僻静处。

    嘉宁公主急得眼眶微红:“阿季的手被烧伤了。他还死硬撑着,不让人知道。”

    萧暥一惊:“什么?昨天还好好的啊?”

    嘉宁公主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我是刚才发现的,在赛场上,我站他附近,我看到他的手上都是烧伤的血泡!”

    萧暥顿时明白魏瑄为什么射得那么差了。

    如果手心里全是泡,那么掌弓拉弦,简直就是用弓弦割入伤口啊,不疼死才怪!天晓得他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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