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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灵镜司摇曳着的树被烈日打成了筛子,落在地上斑驳的光芒星星点点,像是大地起了疱疹。
郑涯收敛起了笑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屏风。
他一直觉得那个人非同一般,而今日的结果似乎也都在那人的手中。
他是谁?
仙门的长老,还是朝堂的官员?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郡守赵峰说话了:“带人证。”
陈彦州是走出来时,昂首挺胸。
像是站在正义的制高点,来审判世间最大的邪恶。
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好似在神池县里奄奄一息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陈放。
他躬身走入了厅堂,脸上没有一丝错愕,甚至看过陈放之后,那双眸子都十分的镇定,最后目光落在了赵峰身上,拜礼道:“参见郡守。”
“嗯。”
赵峰嘴角轻笑:“讲一讲吧。”
陈彦州转过身,还未来得及说话,下意识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许兰薇的眼睛。
那双眼睛从不解到愤怒,从愤怒到悲哀,从悲哀到失望。
只有一瞬,杏花眼里只剩下了绝望。
陈彦州最终还是躲开了那双眼睛,转向陈放,一字一句道:“我自始至终都和陈放在一起,他从未去过什么县城,更没有见到什么县令,一切都是他捏造的!”
“你别忘了!”
许兰薇脱口而出:“是他背你回来的!”
“那是他该做的。”
陈彦州的声音十分寒冷:“可现在他应该在后悔,没有在当时将我灭口,我若死了,他的奸计就该得逞了。”
许兰薇按耐不住要抽他的冲动,一步刚刚迈出,便被一旁的郑涯拦了下来。
郑涯从陈彦州的双眼里,看到了对权力的渴望。
曾几何时,他也曾是那样的人,可后来他才知道,权力本身和你渴望与否,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
他心里不禁开始惋惜:年轻人做事总是这样,往后的路你该怎么走呢?你以为你抱上了一条大腿,可殊不知这条大腿只是用你来解决这件事情,等这件事解决完了,你还有什么用呢?
许兰薇被抓着,抿着嘴看着郑涯。
她无法想象,三天前身边站着号称要宠溺她一辈子的师兄,此时已经换做了一个只认识了三天的少年。
她紧紧地握着郑涯的手,初入人世的少女需要的那份可靠,在无意间生根发芽。
“没事。”
郑涯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来。”
他走上前一步,“那信封是我拿回来的。”
赵峰的目光变得冰冷了起来:“你是什么?”
“郑涯。”
郑涯的语气平静地让堂上的三个人都面色微微一变。
他们似乎没有想到陈放这样的人,手下居然能够走出如此镇定的人。
赵峰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你一个将死之人,也配在这里装大尾巴狼?可有你说话的地儿?”
郑涯笑了笑:“谁说我要死了?”
赵峰看到这笑容的那一刻,心里的火几乎要烧到嗓子眼里,怒道:“你杀灵镜司的人,是死罪!”
郑涯假装一愣,又装作恍然了片刻,才说道:“灵镜司,也养邪祟?”
裴鸣也跟着站了起来,大骂道:“混账!你口出狂言!”
郑涯看向了童战。
童战立刻会意:“将那杂碎的尸体抬上来!”
几个手下连忙将周坤的尸首抬到了堂下。
郑涯直接大步走了过去,解下周坤的佩刀,用刀尖挑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木牌:“郡守大人可识得此物?”
赵峰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得难看得多。
裴鸣的反应却很快,“这不是他的。”
不料郑涯的反应更快:“那就请裴大人将他的那一块拿出来吧。”
“你!”
裴鸣恨不得现在撕碎了眼前这个不识大小的东西,恶狠狠道:“你凭什么说这块木牌是他的!”
“因为这块木牌在他身上。”郑涯叹了口气,话引子已经做好,他也没有想到裴鸣跳的这么快。
论胡搅蛮缠,他可是祖宗。
不等裴鸣说话,他便直接了当对着郡守说道:“大人,我等四人回到此处,便被拿走了随身刀物,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自然不可能携带这些东西。”
他闭上嘴的那一刻,心里都在催促了:“赶紧说啊裴大哥,我都引到这里了!”
裴鸣眼里一闪,似乎抓到了一处漏洞:“那也可能是童战带进去的!”
“对咯!”
郑涯双手一拍,恨不得朝裴鸣竖起大拇指。
顺势转向了戒律堂长老:“还请严查此二人!”
童战懵住了。
可下一刻,他的表情突然舒缓了开来。
那张粗糙的脸上充满了笑意。
在场所有他身后的人们,也都跟着几乎要笑出声来。
说完那句话的郑涯歪着头,旁若无人地看向了裴鸣,眼里方才的笑意消失了,歪着头道:“问镜会不会留下痕迹,我不知道,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木牌到底在哪儿。”
裴鸣怔住了。
话是被他自己带过去的。
而此刻,他才发现里面埋着一个巨大的坑。
童战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可被他一句话拉了进来。
郑涯立刻提出一起查,这事儿相当于捅上去了。
童战可是副守,按照规矩提审必须要都尉级别以上的太守主查,也就是说,这件事因为区区两句话,变成了对整个衙口的彻查!
童战老实本分经得起查。
但是他裴鸣,经不起查。
他下意识抓住腰间那块隐藏在内衣之中的木牌,目光死死地凝视着郑涯。
背脊传来了一阵寒意。
身后的人,在看着他。
他感觉到了那双要命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
他越这样,郑涯越觉得轻松。
上一世吃了无数的亏,才在大小遍地都是王的年代混出了个名堂。
他想攀附功名或许有些难度,但想做套害一个人。
我那年代的招数,多着呢。
长久的沉默。
最终换来了一句话。
那是从屏风之后传出的一句话。
是一个让人十分舒服,也十分温柔的声音。
“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郑涯就感觉到屏风之后的那股气息,消失了。
戒律堂齐长老站起身,阴沉的目光在裴鸣脸上匆匆一扫,“此时,到底是如何啊?赵郡守。”
赵峰心里咯噔一声,心里把裴鸣从上到下十八辈骂了个遍,最终咳嗽了几嗓子,端起茶杯:“呃……既然有邪祟混入灵镜司,自然是可能误导了判断吧。”
齐长老看向他,语气越发的沉重:“是么?”
赵峰点点头:“是,你说呢?裴师兄。”
裴鸣连头都不敢往起抬了,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这侠临贴本就是我分给陈放的,理应该由我做主才是。”
齐长老一巴掌打在了身旁的木桌上,“我劝你重新说!方才那位殿下,可是都听到了。”
殿下?
郑涯立刻反应了过来,能被这么尊称的自然是皇亲贵胄,心中却有些不理解。
她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我的人搞错了,侠临贴没有拿对,递交侠临时,递交错了。”
好家伙。
郑涯心里笑着:你这是没有台阶硬往下冲呢。
齐长老道:“那就将侠临所得,全部交还回陈放吧!”
说罢,拂袖而去,一脸的便秘。
郑涯也不惯着裴鸣。
你不过也就是个灵使而已,梁子早就结下了,我对你客客气气难不成你还真就过眼云烟了?
直接伸出手:“三百灵石,九品伤药三十瓶,八品凝气融灵丹十枚,七品妖元一颗,我记得没错吧,郡守大人?”
他也没给郡守好脸。
郡守颇为无奈,双手抱着脑袋,密布的头发变成了杂草:“嗯。”
尊贵的灵镜司灵使拿出了一张巴掌大的铁券,“你别数了,东西我还没取,你自己取去吧。”
郑涯接过铁券点了点头,“剩下的呢?”
裴鸣怒道:“什么剩下的!”
郑涯嘴角微微一抬:“人打成这样,没事儿了?”
“你!”
裴鸣一口气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攥紧了拳头怒目道:“小子,做人留一线,日后……”
“谁他妈和你日后啊。”
郑涯本着就没打算和他善了的语气骂道:“灵镜司里,是随便打人的么?”
此话一落。
争!
抽刀声此起彼伏。
童战已侧步走到了郑涯的身侧。
他不善言辞,但善战!
身后七八人均是怒目相视,似乎他不留下点什么,今日可真的没法子走出去了。
裴鸣气不过,可方才齐长老的那句殿下二字已经戳在了他的心窝里,那位殿下举足轻重,他不敢再生事端。
咬紧了牙:“你要什么!”
郑涯歪着头:“你那灵石袋不错啊,鼓囊囊的。”
裴鸣卸下灵石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郑涯,记得买好寿材!”
“得嘞。”
郑涯将灵石袋收入怀中:“打好给您送去。”
裴鸣再无二话,转身就走。
当堂几十灵镜司的人,脸色宛如阴阳太极图。
黑的黑,白的白。
笑的笑,愣的愣。
郑涯转头走向了童战,压根儿没搭理正在研究头发柔韧度的赵峰:“副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入职?”
童战双手抓住了郑涯,高出两个头又宽又大的脑袋颤抖了几下,喜极而泣将这小子一拥入怀。
“我带你去总署!”
郑涯仰起头。
那个糙汉子,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五年了……兄弟,五年了……这口恶气……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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