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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是从那夜开始,卫岳对云兰兰便别有不同起来。他的内心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触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悄然生长。
他开始留意她的一颦一笑,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其他师弟们也像被卫岳的温柔感染,也学着他的模样,对云兰兰百般照顾。
他们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云兰兰身上,仿佛她是那朵需要被呵护的珍贵花朵。
他们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驱散阴霾,只为看到她脸上绽放的笑容。
可是云兰兰却总说自己根骨不好,执意要独自外出历练。
卫岳劝了许久,她也不听。
他只好由着她去。
云兰兰走后很久,卫岳都很不习惯。
自渤州那夜回来之后,云兰兰说手指受了伤,弹不了琵琶了,便再未弹过。
可怜他梦里都是那如水的弦声。
他特意拜托了相熟的长老,折了上等的好的小叶子檀木,用最好的丝线作弦,将这把琵琶挂在卧房里。
他等待着她再次拨弄四弦的那一天。
只不过,还未将云兰兰等来,新的小师妹便到了昆仑。
这位新来的小师妹,背景是相当高调的。
他们几个师兄弟,不是农户出身,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有顾青岚是出身最好的。
卫岳没有特意去迎这位小师妹,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将她送入昆仑的轿辇何其华贵,那几乎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奢华,仿佛是天宫中遗落人间的宝物。
轿辇的轮廓由金丝细线勾勒出,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流动的金河。
轿帘轻垂,绣着繁复的花纹,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着匠人的精湛技艺和对美的极致追求。
数不清的绫罗绸缎与珠宝灵石更如同流水一般贡入昆仑,它们在轿辇周围铺展开来,形成一道璀璨夺目的河流。
宗内流传,她是先天道骨,百年难遇。
可怜云兰兰渴求一生的根骨,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
秦国国主托人向昆仑带去他的愿景:只需顾青岚好好过日子便可,若修炼不好,便回秦国去,秦国将世代为她留下长公主的尊荣。
没有人不嫉妒这位公主。
平心而论,卫岳也是嫉妒的。
凭什么世间如此不公呢?
凭什么他天生家破人亡,自幼在乱葬岗里与老鼠为伴。
而世界的另一端,达官贵人们就能自小饮酒作乐,吟风弄月?
甚至上天也如此偏爱,它将最好的根骨,最好的家世、最温柔的父亲都给了同一个人。
卫岳不明白。
他在与师弟们喝酒时,想起幼时往事,又想起云兰兰执意出走,相当伤怀。
酩酊大醉之时,不知怎么的,就说了那番话。
“那顾青岚……不是先天道骨么?若是将她的根骨换下来给兰兰师妹……”
这样才公平……
他心里不知道在为谁求一个公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杀父杀母的仇人是谁,他几乎夜以继日地修炼才能得到长辈们的夸赞……
他很难接受世上有人这样幸福。
他没有刻意去迎接这位炙手可热的师妹,也没有刻意去见她。
某个下午,他瞥见学堂院落里,有人一身白衣,扎着小辫,拎着个小木篮子抓蝴蝶。
虞伊在他身旁,笑闹自如。
是兰兰回来了?
他心底里的喜悦轰然炸开,疾步走过去。
转过来的是另一张白皙而清透的脸。
不是她,但很像她。
是那位新来的小师妹。
小师妹随着虞伊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卫岳捕捉到她眼中迅速划过的惊艳之色。
昆仑女修几乎都在第一次见他时有过这种神情。
他知道自己生得好,他已经习惯了。
卫岳讪讪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后来接触新小师妹——也就是顾青岚的时候,就多了些。
她总是借口看不懂书,看不懂阵法,养不活灵草,来他的书房讨教。
师弟们常常揶揄他。
“大师兄~小师妹又来寻你啦……”
“小师妹怎么天天来找大师兄呀~”
“哈哈哈……小师妹可真喜欢大师兄,这阵法这样简单,她怎么不来问我?偏要绕路来问大师兄呢?”
卫岳不爱在没喝醉时与他们谈笑,应付两句就走了。
小师妹,十几岁的年纪,情窦初开罢了。
卫岳并没在意。
甚至有些厌恶顾青岚常常围着他转。
因为她和云兰兰太像了。
同样钟爱素色白衣,同样钟爱甜食,同样爱侍弄养不活的花花草草……
甚至走神时小拇指压在书页上微微翘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她在模仿兰兰吗?
真是让人厌恶,以为模仿兰兰,就能取代她了么?
卫岳不是很爱理她,常常将她推给别的师弟。
将她推走的次数多了,有时候他偶然回眸,能看到她在身后,像一只什么淋了雨的猫儿狗儿似的,乖乖立在一旁,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离开。
她好像并没看出自己的推辞,真的以为自己在忙,蠢得有够好笑。
他授意几位师弟,让他们拖着顾青岚的修炼进度,好等他查到换根骨的好办法。
他也不想随便取人性命,或许换完根骨后,让她回去继续做她的秦国公主便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青岚还是一直围着他转。
烦着烦着,竟也有些习惯。
他飞升金丹前有些冒进,受了很重的伤。
索性,让长老师父们救回来了,只是每天要喝些腥苦的药。
顾青岚自告奋勇,每日帮他煎好药,风雨无阻地送来。
师弟们常来看望他。
有一回喝完了药,师弟们你推我我推你地,在他面前打趣。
“师兄可真是好福气……”
“师兄,最近有没有感觉法力大涨啊?”
“是啊,要不是小师妹老是去藏书阁,我都不知道先天道骨的血这么有用呢!”
卫岳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
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搁,他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师弟面面相觑,将顾青岚剜血入药的事一一道来。
卫岳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他一把将碗砸在地上,罕见地生了气:“将她给我叫过来!”
顾青岚被唤过来,怯生生地,贴着墙角,不敢与他对视。
众师弟见气氛不对,一个两个推推搡搡地,都出去了。
卫岳咳了两声,指了指药碗:“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连剜七七四十九天的灵血,有多伤根骨吗?!”
卫岳很生气。
气她蠢。
气她竟敢擅自动先天灵骨。
那可是要留给兰兰的,她怎么敢擅自动呢!
卫岳气得咳出一口血。
顾青岚委委屈屈地解释着什么,卫岳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他有点走神。
顾青岚竟能为了他做这种事,可是兰兰一走几年,却仍然杳无音讯。
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感觉喘不上来气。
顾青岚解释完,见他还是满脸怒色,心里也有些无措。
她忽而瞥见那把挂在墙上的琵琶,眼睛一亮。
“大师兄也喜欢听琵琶么?……我从前也弹过一阵的,秦地独有的小调《雨碎江南》,我最是拿手,不如弹给大师兄听,消消气……”
卫岳没让她碰那琵琶。
不过,看着那琵琶,他又想起那夜的弦声。
他忽而心中感到一阵平静。
“罢了……”卫岳摆摆手,“你做这些,所求为何?”
卫岳睨着她,见顾青岚怔怔地,大眼睛眨巴眨巴,呆呆站在那儿,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难得笑了一声。
“真笨。”卫岳勾起嘴角,“有机会,也不会提要求么?”
顾青岚这才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大师兄……我不是想用付出要挟你什么……我……我只是想要看见你好好的……我……”
小姑娘委委屈屈地,垂着眼睫,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来昆仑也挺久了,已经长开了不少,只是这样站着,就美得摄人心魄。
“为什么这么做?”卫岳盯着她,忽而觉得有趣,他负手走过去,在她身旁站定,低着头问她。
她的发质相当柔顺,连低着眉的模样,竟然也如此可人。
卫岳不由地再靠近了一些。
“为什么?”
顾青岚像是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相当不自在,嗫嚅着说:“大师兄……我在凡间时,你也曾救过我的命……我……”
这不是卫岳想听到的。
这怎么可能呢?
她成天缠着自己,甚至不惜挖血救他,她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从前的救命之恩?
像是听不得这张与云兰兰极为相似的脸说出不喜欢自己的话一般。
卫岳伸出手,轻轻巧巧地捏住她的下巴,双眼里都是笃定:“喜欢我?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卫岳下手重了,顾青岚好一阵没有说话。
她的脸蛋触感光滑,相当诱人。
鬼使神差地,卫岳低头吻了她。
顾青岚相当笨拙,第一反应是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可卫岳左手却将她紧紧箍住,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只能任由他攻城略池。
过了很久,卫岳才放开顾青岚的下巴。
“我会去找长老,让他给我们行订婚礼仪式。”卫岳负手,仿佛下命令一般,扔出这么一句话。
顾青岚有些发蒙。
卫岳摆了摆手,让她回住处去。
订婚,只是为了方便控制顾青岚罢了。
卫岳心里如是想着,她那样蠢,谁知道过两天,她又会喜欢上别的谁,然后又做出那种挖血救人伤根骨的蠢事?
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等兰兰回来,换了她们的根骨,再把她送回秦国便是。
这件事以后,卫岳就时常抽空去找顾青岚。
有时候修炼完,他会去弟子堂后看一会儿。
偶尔,会看到顾青岚趴在课堂上睡觉,被夫子抓住打手心。
他便提前找好丹药,等顾青岚放了课,便抓了她的手,将丹药润在她手心。
他走后,弟子堂的人或许会寻顾青岚起哄,但是有他在时,没有人敢有二话。
昆仑大师兄的威名横贯弟子堂。
所有人都知道顾青岚得他青眼,没有人敢觊觎顾青岚。
自然,顾青岚身上也就再不会发生这种,为救别的人伤害自己的根骨这种事。
卫岳是这样宽慰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她的先天道骨罢了。
他对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心思。
就这样,他与顾青岚的接触多了起来。
卫岳从前觉得她与云兰兰有许多相似之处,相熟以后,却又觉出二人之间的许多不同来。
从前他对云兰兰多有照拂,云兰兰照单全收,却总是羞怯的,会说上许多受之有愧之类的话。
诚然,卫岳也很吃这一套。
可当他照拂顾青岚时,她却不会说那样好听的话。
她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笑意端端地漾在脸上。
卫岳外出历练,在凡间得了什么宝贝,便顺手带回去给顾青岚。
他想,女子总是吃这一套的,什么手串、项链、发簪……凡人表意相思之物,给她添上些,总是没错的。
顾青岚接过后,不太会像云兰兰那样说些感恩戴德的话。
她只是一低头,便红了脸。
第二日,顾青岚便会回赠他一些珍宝、上品丹药、孤本秘籍之类。
放在从前,云兰兰倒是不曾回赠过什么,毕竟她出身农户,没有像顾青岚一般的根基。
倒是有趣。
卫岳宽慰自己,自己只不过是怕她移心他人,又做出伤害根骨的事,所以才如此罢了。
有时候与顾青岚在宗门后山散步,他也会调笑两句。
虽然他不擅长调笑,也几乎从不调笑。
但不知为何,与顾青岚单独在一块时,看她脸红红的可爱模样,他就忍不住逗上一逗。
兴致来了,便也会赏她几个吻。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么?他想,自己也不算趁人之危。
又是一日,他将历练得来的名贵东珠递给她。
这日正好是卫岳的生辰。
顾青岚递了一幅画给他。
画卷中,青衣少年身着道袍,执剑起舞,跃然纸上,俊秀儒雅,眉眼端方如同神佛。
卫岳在弟子堂见过顾青岚第一次执笔画下的画。那时候小姑娘心不静,画只凤凰都像王八。
如今这幅,也不知她花了多少功夫。
顾青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知道脸红红地说一句生辰快乐。
卫岳暼了两眼,见那画上题了两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的心尖没来由地颤了颤。
轻轻呼了口气,卫岳将手中的东珠递给她:“喜欢吗?”
顾青岚抿了抿嘴,两颊嫣红,刚要开口。
卫岳修长手指却抵住她的唇。
不知怎的,他盯住她的眼,像是盯着一口没吃到嘴的松软糕点。
“我问的,不是礼物。”
那日逼问她为何剜血之时,她没有说出来的话,如今,他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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