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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备货很充足的。”她的声音认认真真,似乎还有些不满,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质疑。
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肯定的语气反驳自己的话,梁槐景一愣,觉得有点新奇。
他甚至有一点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真的笑出来,只好忍了忍,嗯了声:“抱歉,误会了。”
然后问:“所以你是?”
总不能是不做他生意吧?我跟你说做人不能这样……
蒋思淮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打电话是干嘛来的,声音立刻就弱了下去,犹豫的问道:“请问你……点这么多面包,能吃完吗?它是短保产品,只有三天的保质期。”
就算一日三餐都吃面包,三天也吃不完这老些吧?
梁槐景似乎听出了她的疑虑,回答道:“是给大家明天的早餐,我今天值班,所以不会浪费的。”
他本来还想说你也经历过,带教是要包饭的,午饭晚饭还有第二天的早餐。
但又怕引起蒋思淮的不快,于是就没有讲。
蒋思淮倒是没他想的那么多,闻言恍然大悟,值班的话,人多点确实消耗量不小。
于是她松了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场面话然后挂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句很有穿透力的:“值班医生,收病人啦!”
蒋思淮:“……”
霎时之间,实习时被收新收和写病历支配的苦逼回忆又涌上心头,蒋思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揣着值班手机度过躺下就被电话叫醒一刻不能安稳的一夜之后,心力交瘁到第二天听到任何电话铃声都会下意识一激灵的PTSD。
工伤啊,这种工伤受得多了,哪怕以后你离开一线好几年,都还有可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痛苦。
感觉相当炸裂。
蒋思淮一听这声,拜拜都没说一句,二话不说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然后深深吸一口店里黄油、糖和奶经过烘烤后散发的迷人甜香。
“思淮,这个客人点这么多,我们是不是送点什么小赠品?”唐秋燕这时询问她的意见。
平时都会给客人塞赠品,可能是一块饼干,或者是一个面包,主要是看当天哪一样做得多。
比如今天蒋思淮给家里人烤蔓越莓曲奇饼干,多烤了一炉,就随机塞到客人的袋子里去当赠品了。
但是梁槐景的……
“送两个咖啡乳酪司康吧。”她想了想道,顿了顿,又补充,“还有烤蛋糕干,也送一袋吧,不,两袋。”
烤蛋糕干是用的是做各种蛋糕时,修边切下来的边角料,沾上蛋液后下锅油炸成的,卖得极便宜,一块钱一袋,目的是为了不浪费。
还颇受街坊欢迎,有人会特地来买回去给小孩当零食吃,因为相信她用的是好料好油。
于是梁槐景傍晚时让学生下去取外卖,顺路把面包拿上来时,见到的就是满满两个袋子,除了他定的面包,还有两包分量不小的蛋糕干,还有两个他没点的司康。
他犹豫了一下,给蒋思淮打电话,问她:“是不是……装错了?多了两个司康和两袋蛋糕干。”
蒋思淮说不是,“是给大客户的赠品。”
梁槐景惊讶,他要是没记错,她家司康得八九块一个吧?这么送会不会亏本?
对于他的疑问,蒋思淮的回答是:“不是人人都是大客户,而且生意就是这么做的,越舍不得,越赚不到钱,没有客人喜欢抠门的商家。”
梁槐景不懂这些门道,听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哦哦两声。
蒋思淮第一次听到他声气这么弱,瞬间有种自己教育到他了的感觉,忍不住心里暗爽。
哼哼,也有你不懂的东西!哼哼,终于不是你教训我了!
梁槐景问完,放下心来,道了声谢,又说打扰她了,这才挂断电话。
“跟谁打电话呀,好像很高兴哦?”姑婆笑眯眯的跟她打听。
蒋思淮抬手摸摸脸,“有吗?我高兴吗?”
姑婆肯定的点点头,蒋思淮就嘿嘿一笑,“可能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吧。”
说完又问她最近感觉怎么样,晚上都吃了什么啊,姑婆都老实回答了,让她:“你帮我问问周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不想在这儿住了,睡不好。”
“说了给你换单间去,你又不愿意。”蒋思淮努努嘴。
姑婆立刻摇头:“不住,单间多贵,有那钱留着我们去吃肉多好。”
还想着吃呐,蒋思淮真拿她没办法,只好叹气提醒道:“你可不能再乱吃了,不然还得来住院,多住几回,我就得去问师姐内分泌科能不能充值会员卡了!”
隔壁床是新入院的一个阿姨,被她这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姑婆就有点不好意思。
“哎呀,讲这……知道啦知道啦,你不要啰嗦。”
蒋思淮抿着嘴角笑起来。
和姑婆说了一会儿搬家的事,看时间已经九点半,蒋思淮便道别离开。
从病房出来,走廊上十分安静,她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走过一间间病房门口,她很自然的回忆起以前在这里做过什么事,是早上抱着病历夹跟在梁槐景屁股后面查房,是一大群人跟在主任后面大查房,还有患者病危时的急促和沉重气氛……
再往前走就到了护士站,旁边的小门关着,这一间是配药间,蒋思淮他们以前会在这里拿换药包之类的东西,和护士配针水的配药间联通,每次查完房回来,都会进去洗个手再回办公室
这个点护士站也没几个人,两个值班护士一边在写护理记录,一边聊天。
“梁医生刚才给的面包还挺好吃,哪家的,明天我也订。”
“面包袋上就有商标,叫什么……小蒋的店。”
蒋思淮耳朵一动,立刻扭头看过去,看见台面上还放着一袋她当赠品塞进梁槐景外卖袋里的蛋糕干。
这相当于听到夸奖了,她忍不住翘起嘴角,多看了两眼人家面前的面包袋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再停下。
蒋思淮抬眼去看,就见梁槐景一身白大褂,正站在自己一米开外,手里还拿着病历夹,静静的看着自己,似乎有些惊讶。
她顿时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梁槐景是不知道该不该叫她,他总觉得自己在蒋思淮那里,应该是不受欢迎的。
蒋思淮则是觉得奇怪,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不是,大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话要说?
沉默一下就蔓延开来,又因为只有他们俩,和护士站两位值班护士,这种沉默很快就变成尴尬。
蒋思淮都能清晰感觉到人家吃瓜的眼神了。
她嘴角一抽,干笑的主动打了声招呼:“师兄晚上好……呀。”
试图用轻快点的语气,甚至是轻微的卖萌,来打破这份尴尬,显得有一点……演技拙劣。
但梁槐景还是松了口气,至少是愿意跟他打招呼嘛,不立刻掉头就走或者当不认识,已经不错了。
遂笑着点点头,问她:“来看你姑婆?”
问完见蒋思淮眼睛里流露出隐约的疑惑,便接着解释:“听慧姐说的。”
蒋思淮哦了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想直接就走,可她已经装过一次不认识了,再来一次会不会显得没家教?
她抿着嘴唇,习惯性的笑着,看上去乖巧又尴尬,还有一点局促。
很像梁槐景记忆里的样子。
他在心里叹口气,主动跟她说话:“谢谢你送的赠品。”
蒋思淮眨眨眼,“应该的,订得多的大客户都有。”
好好好,天这就聊死了。
梁槐景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只好给彼此都搭个梯子,道:“这么晚了,夜路不安全,你……”
他还在斟酌说辞,正苦恼没有理由走人的蒋思淮立刻就应道:“我这就回去了,师兄你还有工作,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说完立马大步往一旁走去,飞快的走到了电梯面前,按下按键后目不斜视的看着电梯门,在心里默念,快点上来快点上来~
幸好晚上医院人少,没什么人使用电梯,才念了几句电梯门就开了,蒋思淮连忙进去,按下关门键后电梯门迅速关闭,她终于松出口气,肩膀一垮。
她一走,梁槐景也松了口气,尬聊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他把病历夹递给值班护士,“17床补了一次晚餐前血糖,过一下。”
说完就要走,被另一个值班护士叫住,问道:“刚才那个是谁啊,哪个科的?”
“实习的时候来过我们科,现在已经转行了。”梁槐景回答道。
同事恍然大悟,吐槽道:“哎呀,我们这行,又辛苦,赚的又少,趁早转行也好啊,不然以后年纪大了就跑不掉了。”
梁槐景笑笑,什么也没说。
反正蒋思淮绝对不是因为赚得少才不当医生,她是从来都没有爱过这个职业。
经营一家店不累吗,每天做那么多面包蛋糕不苦吗,可是她看起来很快乐。
这一刻,竟然有很强烈的羡慕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蒋思淮下了电梯,走出住院部的大门,十月下旬微冷的夜风迎面吹来,这座城市的秋意在缓慢的向冬季过渡。
她用手机叫了个车,等车过来的时候,才忽然间觉得有点后悔。
啊啊啊她刚才跟梁槐景讲话干嘛要这么弱气!
她都已经不归他管了,跟他完全没交集了,为什么还要怕他!
为什么不能像对其他客人那样大大方方的跟他打招呼跟他寒暄,随便问一下他觉得面包好不好吃,欢迎下次再光临,不就好了!
真是太没气势了呜呜呜。
活像那种嘴笨的人跟别人吵架,被对方气得不行,过后了才觉得是自己没发挥好。
可是她又明确知道,真让时间倒流回到刚才,自己未必能表现得像想象里那么好。
这大概就是……学霸对学渣的天然血脉压制吧。蒋思淮一脸面无表情的想。
她甩甩头,接到滴滴师傅的电话,上了车,去宠物店接上豆豆,一人一狗和平时一样散着步回家。
在她一边遛狗散步一边欣赏夜景的时候,内分泌科医生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刚喂了声,就听对面道:“内分泌吗?这边急诊科,我们现在有一个病人膀胱癌术后的糖尿病病人,65岁,现在呼吸有烂苹果味,我们考虑是酮症酸中毒,你们过来看一下。”
梁槐景急匆匆的下楼去急诊,看到病人时,病人已经意识模糊,表情很淡漠,他拍他肩膀跟他说话,反应也很迟钝。
向家属询问病史,问有没有按时吃降糖药,家属说他这几天有点感冒发热,身体不舒服,就自己擅自停药了,也没吃什么东西,这几天就是吃了几杯酸奶,还有就是喝水,劝也劝不动。
梁槐景看了一下患者的生命体征,不太妙,心率增快、血压下降,体温也在下降,手脚一摸是冰凉的,呼出的气体中有很明显的丙酮味,就是烂苹果味。
这都不是单纯的酮症酸中毒了,还有多脏衰症状。
“先扎个指尖血糖,血气做了吗?他感冒发热几天了?”
家属一开始说是三天,接着又改口五天,梁槐景只好问:“到底三天还是五天?”
“感冒是五天,发热是三天。”
“肺部CT完善一下,做完检查直接送我们科吧。”
来一个急重症的病人,一整个晚上都要忙过去,半夜都不敢睡踏实,就怕病人有事要找人。
第二天是周六,梁槐景跟几个学生说:“吃完早餐你们就下夜班吧。”
刘蕊问他:“老梁你又要加班吗?”
“冯兰儿子要开家长会,我帮她值今天。”梁槐景淡淡的答应道。
心里想的却是,做戏做全套,他才不会让及院长真的抓到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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