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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侠是要成亲啊!”小贩陡然松了口气,拿出糊口的说嘴本事来,先夸赞一通。
“看大侠这身姿仪态,想必是顶顶貌美的娘子才能配得上……大侠您看这红绸喜烛,这边的用料都是顶顶上乘的,那边虽然稍逊一些,不过都是极好的,您要哪一种?”
封子胥道,“拿最贵的。”
“好嘞!”
小贩听罢,顿时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手上动作都麻利了不少,迅速将选好的东西装好。
封子胥接过包好的东西,从怀中取出银钱递给小贩。
“不用找了。”
小贩拿着沉甸甸的两锭银子,有些发愣。
他看着封子胥转身离去的背影,高声道,“大侠,祝您新婚喜乐,白头偕老!”
封子胥驻足,转过身来,冷峻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
“多谢。”
周身交好的摊贩看到这一幕,也纷纷道出祝贺之言。
“长长久久”、“早生贵子”……
带着近半条街人的祝福,封子胥回了扶云居。
……
封子胥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行动派。
才到傍晚时候,喜房就焕然一新,落雪被洒扫干净,红绸高挂,给寂静的院落增添了几分喜庆的色彩。
没有父母高坐,没有宾朋满堂。
整个扶云居静悄悄的,只能依稀听见红烛爆开的声音。
院子里,布置完一切的封子胥静默良久,修长身影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落寞孤单。
好半晌过去,他方踏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炭火噼啪作响,红烛摇曳生辉,暖黄的光晕在四壁流转,营造出极为温馨的氛围。
宋祈年身着鲜艳的大红喜服,双手交叠,就那样安静坐在榻上等待着。
脚步声沉稳,一步一步靠近。
宋祈年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声音缓缓的,“子胥,你来了。”
“嗯。”
不知为何,封子胥的眼眸仿佛被这抹鲜艳红色灼痛,隐隐有雾气覆于其上,让声音都带着些哽咽之意。
宋祈年微笑着道,“接下来,请新郎官掀盖头。”
封子胥定了定神,努力平复内心的激荡,缓缓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臂。
手指轻轻触碰到盖头的一角,顿了两秒,才小心翼翼地掀起,露出他刻在心底千万次的容颜。
许是屋内灯光明亮,今夜的宋祈年未显虚弱之色,反而看上去容光熠熠,晶亮双眸染上潋滟的色彩,霜发犹如红梅覆雪,连脸颊和嘴唇也隐隐有了血色。
封子胥看着这样的宋祈年,心中带着猜测的大石轰然落了地。
所有的情绪纷纷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波澜止水般的平静。
他想,也许就是今天了。
宋祈年精神尚可,面对着有些愣神的封子胥,弯了弯眉,眸光清浅流转。
“子胥,该喝交杯酒了。”
封子胥没有任何劝说,只是安静地倒了两杯酒,坐在宋祈年身边。
宋祈年微笑着举杯绕过他的手臂,“刘婆婆说过,饮下交杯酒,才是真正的夫妻……”
“子胥,你愿意成为我的夫君,做我的妻子吗?”
他们二人皆是男子,算起来夫与妻都是对方,无分彼此。
封子胥喉结动了动,沉沉道,“阿年,我愿意。”
宋祈年轻轻笑了,仰头共饮交杯酒。
闭眼之际,一滴晶莹顺着脸颊滑落,隐于喜服之间,顷刻没了踪迹。
一杯烈酒下肚,宋祈年的面色更显绯红。
病弱许久的身体乍然受到刺激,不由得咳了起来,洇得袖间一片微红,喉间腥气翻涌,久久未平复下去。
宋祈年靠在封子胥怀中,感受着四肢传来熟悉的剧烈痛意,声音带着气息不稳的颤抖。
“子胥, 你知道……我是何时对你倾心的吗?”
封子胥将他搂进怀中,缄默地摇了摇头。
“不知……”
其实两人刚成为师兄弟那会儿,彼此不太对付。
主要是因为宋祈年一天天丧得不行,无数名贵药材将他救回来,他却一心寻死。
而封子胥最讨厌这种人。
他从来不会伤春悲秋,有任何不平之事当场就解决,今日解决不了,记在心里,来日总会解决,哪怕不择手段。
譬如一把大火烧了他自个儿的“家”。
明明拜的是神医谷,当的是大夫,不满就掀桌的做派却硬生生像个悍匪。
因此宋祈年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懦弱,他甚至有些看不起这个白净枯瘦的小瘦猴子。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待知晓了宋祈年的身世,封子胥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片面错误。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些苦痛折磨,根本不是短短两句话可以道明,他所以为的软弱和沮丧,只是对世间再无留恋而已。
或许是藏了愧疚的心思,封子胥开始关心起宋祈年。
偷偷给他熬药、洗衣,甚至半夜起来给他盖被子,毕竟他是师兄,照顾师弟天经地义。
二人的关系也渐渐缓和起来。
这也只是单方面的。
因为宋祈年还是一副要死不活、丧气满满的模样,根本没在意封子胥怎么看待他。
鄙夷也好,善待也罢,对他而言无多大分别。
直到那天半夜,封子胥没在床榻上见到熟睡的宋祈年,在神医谷铺天盖地寻了大半夜。
找到之时,他大半身子已经泡进湖中央,丝毫挣扎都没有,竟然想溺毙自己。
封子胥头次动了大怒。
二话不说,将宋祈年捞出来,背起就朝后山上走。
神医谷的后山何其险峻,里面豺狼虎豹皆是,遍地毒虫,然而封子胥却丝毫不惧,走到晨光微曦之际,终于到达了山顶。
他气喘吁吁地将宋祈年放到悬崖边,恶狠狠道,“不是要寻死吗?从这里跳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宋祈年衣衫还未干透,此刻怔愣着没有说话。
封子胥蹲在他面前,紧紧握住他的双肩,语气严肃无比。
“宋祈年,看着我!你眼里永远只能看到过往的不堪,师父师娘待你如同亲子,这些年多少珍稀药材用在你身上,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你要是真的想死,现在,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作为师兄,我还可以为你收尸,要是不想死,今后就活出个人样来!”
封子胥是真的被气狠了。
呼吸急促,手下力道很重,以至于宋祈年单薄的身躯都微微发颤。
“你要是恨他们,就给我好好活着,以后千倍万倍地还回去!你这样自暴自弃,他们会有半分愧疚吗?”
“我告诉你,不会!”
“反而会让你兄长失望不已,觉得自己弟弟是个如此不堪的懦夫!你真的甘愿如此吗!”
一字一句,说得极重,却又是肺腑之言。
时机正好,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远处的朝阳缓缓升起。
山巅被覆上一片金黄,宋祈年背对着朝阳,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看着封子胥,原本空洞无神的眸子里渐渐泛起波澜,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偏生他还没有任何啜泣之声,就这样无声地流着泪。
封子胥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伸手抹掉宋祈年的眼泪,将他的头塞进自己怀里。
“哭吧,再不准犯傻了……”
“以后师兄罩着你!”
宋祈年攥紧了封子胥的衣摆,呜咽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发泄完情绪的两人背靠着背,在山顶欣赏完了璀璨夺目的朝霞,之后,封子胥一步步将宋祈年背了下山。
这之后,两师兄弟的感情更加融洽。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单纯的师兄弟情谊,竟渐渐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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