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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把他魂魄打散!”邓儒有些烦躁的厉声大喝,将第一第二心魔召了过来,指着已经没了头颅的中年人尸体。
两个心魔瞬间从县衙来到邓儒面前,他们看了一眼中年人的尸体。
似乎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没有犹豫,二魔将这中年人的魂魄打散。
邓儒来到徐二丫身侧,握住她冰凉的手,用真气在她体内探查了一番。
过了有一会,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徐二丫......
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他还是没能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够作为一个正常人,普普通通在世上活着。
或者是相夫教子,或者是看遍世间风景,亦或者独身到老。
明明,只差一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第一心魔所说的,只杀不渡,不渡恶人皈依,亦不渡善。
是何意思。
杀生佛注定招惹无数仇家,怎能渡人?
那不是渡人,是在害人。
“只杀不渡,只杀不渡,原来,这就是只杀不渡。”
邓儒眼中流出两抹泪,他在自责。
明明两个心魔已经提醒了他那么多次,为何不听?
明明救完人就可以走,明明教完刺绣就可以走,为何还要定下十两银子?
为何?
换句话说,他救了徐二丫,也是他,害了徐二丫。
“爷......我好冷,我是不是,快死了。”
徐二丫的嘴唇苍白,面无血色,被邓儒握着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眼神有着对死亡的恐惧。
她才十五岁,人生刚刚走上正轨,就要面对死亡。
怎么可能不恐惧?
“.......是。”
邓儒还是告诉了她这个令人无奈的消息。
他终究不是佛,普度不了众生。
连救一个可怜的小丫头,都做不到。
“爷,您别哭啊,哭了,爷就不好看了。”
徐二丫试图伸手去替邓儒擦一擦脸,但却因为毒素的原因,根本抬不起手来。
“有.....什么遗言么?或者,什么愿望,贫僧帮你完成。”
邓儒问道。
看着眼前濒临死亡的少女,反倒是让她这个即将死亡的人,来安慰他这个活得好好的人。
不该,真的不该。
听到邓儒的询问,徐二丫沉默了片刻,她似乎是在思索。
她卖力的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爷,我想要大家都能够吃上好吃的馄饨,吃得饱饱的,肚皮圆滚滚的,不要再有人为了不饿肚子去做坏事了。”
她只是这般说道。
她甚至连盛世这种词汇都想不出来,只是听着邓儒在吃馄饨时说。
只要人人能吃上好吃的馄饨,她就不需要邓儒来救她了。
那她的遗愿,便是想让大家都能吃上一碗馄饨,不要再有她这样的倒霉蛋了。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她知道。
为了不饿肚子去做违心的事情,更难受,她也知道。
她不想让别人再像她一样了。
大家都过得好好的,才好。
“好,”
“贫僧答应你,早晚有一天,给你一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盛世。”
邓儒答应了下来。
或许他做不到,但,他会去尝试,帮这个可怜的小丫头,去完成她的遗愿。
“谢谢爷,爷真好。”
徐二丫再次挤出一个笑容。
此刻,她的视线已经模糊,看不清眼前那半人半鬼的爷了。
“只是,爷,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明明,我马上,就能够好好活着给你看了,活的好好的给爷看。”
“为什么,我会就这么死了,好不甘心。”
徐二丫喃喃着,视线越来越模糊。
渐渐的,眼前半人半鬼的爷消失不见了。
只看见一个温婉的妇人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向她张开怀抱。
“娘,您终于,来找二丫了,二丫,好想您。”
徐二丫此刻似乎拥有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向着对她张开怀抱的妇人抱去。
小女孩再次见到了会给她买糖葫芦的母亲。
她们或许,再也不会分开。
“.........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邓儒看着徐二丫渐渐冰冷下去的身体。
徐二丫死了,死得很草率,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死法。
却又很合理。
那中年人报复不了邓儒,便只敢向着徐二丫出手。
邓儒一路杀来,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的状态,从未想过有人会杀他身边之人。
在这种疏忽下,徐二丫死了。
死得很草率。
“这丫头,命真苦,好不容易快过上甜日子了......唉。”
一旁的老人叹了口气。
那毒针就是奔着徐二丫去的,根本没有想过弄死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比徐二丫离邓儒更近的老人,也没有受到一丝的伤害。
邓儒双手颤抖的合十,口中念诵着地藏本愿经。
徐二丫迷茫的魂魄从身体中钻了出来。
人死了,魂魄就迷茫了,就混沌了。
可以说,除了本质是她,出来的魂魄,没有一个是她。
两个阴差出来,将徐二丫的魂魄带回了幽冥界。
“希望这孩子,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
老人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起了馄饨摊。
“不,不要投个好胎,贫僧要让她,不管投在怎样的人家,都能吃得饱饱的,不会再饿肚子。”
邓儒咬牙道。
徐二丫是个倒霉蛋啊,她若有能够投好胎的好运,这辈子就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指望徐二丫下辈子投个好胎,不好。
要让徐二丫下辈子不管投在怎样的人家,都能过好一个平平凡凡的日子,吃得饱饱的。
才好。
“大师,你不会真想打造个人人吃饱饭的盛世吧?那可是很难很难的,比登天还难。”
老人脸上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能不能做到,试了,才知道。”
邓儒说道。
“老人家,再煮一碗馄饨吧,给二丫的。”
邓儒又说道,说着,从自己钱袋中掏出一粒碎银子。
“不用,不用,这丫头这么苦了,死后,吃点好的吧,小老儿送她的。”
老人连连摇头,不肯收这个钱。
邓儒也没坚持,只是让老人煮一碗馄饨。
老人煮好了馄饨,邓儒让第一心魔将馄饨拿着。
他亲自背起徐二丫的冰冷的身体,往城外飞去。
看见一个货郎扛着一杆子的糖葫芦在售卖,邓儒落了下去。
在货郎那买了将那一杆子的糖葫芦买了下来。
这丫头喜欢吃甜的。
糖葫芦,确实很甜。
徐二丫活着没有吃多少糖,死了,给她带点吧。
总不能让人空着手就去投胎了。
在城外寻了个山头。
邓儒和二魔挖了一个坑,又亲自给徐二丫打造了一个棺材。
说是棺材,只是个小木盒罢了。
无非就是,大了点,长了点。
邓儒将徐二丫的娇小的,冷冰冰的身躯抱进了棺材内。
徐二丫的身子软软的,冰冰的,静静的躺着,和她活着时一样乖巧,唯一的区别是,她再也不能围在邓儒身边一口一个爷的喊着了。
邓儒将那一碗馄饨,还有那一大把糖葫芦,都放了进去。
留了三根糖葫芦出来。
看向徐二丫腰间的钱袋子。
那钱袋子上绣着他的脸。
邓儒叹了口气,将其解下来,烧了一把火。
“路上带着这钱袋,碰到了阴差,就说是我杀生和尚的女儿,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也能碰上我送过业绩的阴差。”
“你放心的走,下次再来人间,贫僧让你不管在哪,都能吃馄饨,吃糖葫芦,吃得饱饱的,肚皮圆滚滚的。”
邓儒说着,合上了棺材,和两个心魔将土重新埋了回去。
找了块大石头,削成石碑,刻徐二丫之墓几个字。
将三根糖葫芦插在墓碑前,代替香火。
说到底,只是个寄托思念的形式罢了。
常人喜欢香火,便烧香。
二丫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喜欢甜食,就插三根糖葫芦。
告诉路过的人啊兽啊,这里埋了个喜欢吃糖的小姑娘。
吃了糖葫芦就走吧,不要扰了人家的安宁。
“这就是你们两个,一直让我快走的原因?你们早就知道了她会死么?”
“为何不早说?”
邓儒盘腿坐在墓碑前,问着身后二魔。
“天机不可泄露,我们知道你悲伤,但也不要迁怒我二人,毕竟,我们已经在尽力劝你了。”
“但,人教人是听不懂的,何况是你这道心坚固之人,道心坚固,就代表着固执,脑子轴。”
第二心魔说道。
“是啊,你们一直都在提醒我,是我啊,想要救人救到底,忽略了自己的身份。”
邓儒也知道,这事,怪不得二魔。
怪谁都行,甚至他自己是最应该责怪的人。
二魔,不属于该责怪的范围。
他们已经在用各种方式来提醒他了。
“其实你在給她第一碗馄饨的时候开启天眼通看她一眼,你就该知道,她注定是会死的。”
“她头顶依然是一片空白的,你不救她,她会饿死,你救了她,她会死在那三个江湖客的师父手中。”
“你若是教完刺绣就走,那她会死在来找事的恩客手中。”
“你若是连刺绣都不教她,杀完方老大就走,没有一技之长的她,依然会饿死,只是会慢了些。”
“她活不了,如今她的死,告诉了你杀生佛为何只杀不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心魔这般说道。
“呵呵,好事,好事,若她日子一直苦下去这般死了,也好,可她明明快要过上平静的日子了啊。”
“漫漫长夜即将过去,太阳将升起,给她带来光和热,可她冻死在了黎明时分。”
邓儒叹了口气,手在徐二丫的墓碑上缓缓抚摸着。
好像在抚摸着那少女圆圆的脑袋。
可摸到的,只是一个方方的墓碑。
邓儒转身离开。
也没有多待太久。
回到了给徐二丫置办的门店前。
此刻门店大门紧紧关闭。
那两月来只要他一回来,就定会探出头惊喜的迎接他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去向。
她已经死了。
没有人会高高兴兴喊他爷了。
真是一场失败的救赎啊。
邓儒心中有无尽的郁结,却不知该给谁诉说。
若是一天前,他还可以跟徐二丫说说,讲讲道理。
可如今,却是不行了。
邓儒伸手,手上附着着真气,在门上一字一句的刻着。
他口中断断续续的吟诵着一首古诗,这是他此刻最深的感受。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不知何处去了啊。
邓儒眼角的泪水在面具中兜兜转转,怎么也出不去。
或许,还可以用另一句更贴切。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徐二丫已经离去,这里只留了一间卖手绢的商铺,只是里面的手绢,已经没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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