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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殿开堂七日,《礼经》苍祭篇详尽讲述,众人三谢皇后之恩,又感念陈氏教诲,而后满载而归。待众人离去,陈氏方才亲自将举荐的信件送去了玉璋宫。玉璋宫中,焚香起炉,皇后未坐高座,而是在案几之上接见了陈氏。看着陈氏手中的举荐信,浅浅笑了笑,方才命人收下。
“你如何看?”
陈氏低垂腰身,恭敬道:“此女心性坚定。”
“除此之外呢?”
陈氏顿了顿,又道:“与东宫关系匪浅。”
太子帮阿宁请文太傅举荐一事自然瞒不过庄皇后,就算阿宁不知礼祠规矩,太子当知,却还是帮她去要了,这其中意思着实令人玩味。但若太子有意于她,又为何将人放在宫外良久,若非皇后所邀,桑宁怕是与帝宫不会有半分交集。
庄皇后脑中浮现的是那一双如月之恒的瞳眸,太子其人难以捉摸。不过庄皇后此时倒是无比确定,自己这人是选对了。
“只是娘娘,此女恐怕不是那么好驾驭。”
心性越是坚定之人,越难被他人打动。于这类人,攻心之计恐难有用。
庄皇后敛了敛眉目,听着殿外浠沥的雨声,柔声道:“帝王之家生活多年,如今我哪里还敢图真心,只要她日后能在关键时候为我、为庄氏助力便已经是极好。”
闻此,陈氏又低身拜了拜,道:“此女心性不坏,若平等相交,她当知分寸。”
庄皇后闻此笑了笑。阿宁这人虽是商贾出身,身上也多了一些世家贵女没有的叛逆之感,但正如陈氏所说,她心性不坏,与这帝宫之中的人心曲折相比,阿宁倒是干净许多,在她的心中没有害人的心思。
庄皇后看着屋外雨打的枝桠被涤洗的十分干净,方才道:“雨天路滑,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陈氏低首,方才缓缓退了下去。
今日是风华殿宣讲最后一日,回去的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的雨,如毛尖细洒,浸湿了帝宫的地面,因此皇后特许各家的车驾驶入南宣门等候。
车夫接到阿宁时,她身上还是沾上了湿气,这个天是有些冷了。阿宁上了马车后便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里想着回去后定要喝一碗姜汤驱寒才好。
马车一路缓行,至上御街之后便走走停停,此刻又是好久都丝毫不见前行。阿宁探出头去问车夫,却得知今日是诸家送嫡子前往北境的日子,皇甲封了好些路,马车只能绕路而行,所以慢了些,而阿宁要回去只能从上御街过,所以便堵在这了。
未久,高头大马组成的列队出现在街道之上,众人纷纷退让,车夫便也只能驾着车往街边停靠。阿宁看向帘外,一片烟雨朦胧之中,数量玄色的车驾整齐划一地往北城门的方向而去,每辆车驾之上只有一名车夫和一名随行侍从,车队两旁的重甲士兵是皇甲的人,他们两列排开,将车队护在其中,踏地之声重如锤鼓。
说是护送,却更像押送。
大渊建国之时,氏族会投向大渊皇室无非求的是皇室兵马的庇护,或许他们自己也未想到有一日会有这般的场景。
这便是帝王心。
从前需要氏族的声望为王室稳固江山,如今却又怕氏族的声望横裂王权。
众人皆在观看那一队往城外而去的队伍,倒是没注意到一个身影窜上了阿宁的车驾。
阿宁看着手中晃着那把金灿灿小扇之人,不由挑眉看向渚临谵。他今日一身盘云纹玄色长服,唯腰间和手上的小扇点缀一二,但却也磨灭不掉周身那股子“小爷有钱”的味道。
“姑娘……”
“无妨,是朋友。”
车夫听她此言方才未多声张,为贵人驱车,这些自然是懂的。
“今日出来得急,没叫马车随行,这雨越下越大,倒是正好遇上桑姑娘你的车驾,不如送我一程?”渚临谵倒是嬉皮笑脸说着此话。
此时阿宁的马车中只有她一人,若是当真将这渚临谵送回去,怕是又要被人非议。
“绕西市走。”
车夫得令,调转马头从旁边的巷子穿行而去。
“说吧,究竟何事?”
渚临谵此人哪有简行的,怕不就是在此蹲着她,毕竟从帝宫回桑府必然经过上御街。
渚临谵手中的小扇摇得勤快,却不见有什么风,看样子是新打的,扇叶片片鲜薄,其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依阿宁的肉眼所观,这把扇子当是纯金打造。
渚临谵听阿宁这么问,眼睛笑成了半弯的月,“听闻安城商会答应与明锦院合作开辟恒盛?”
阿宁挑眉,这人当真是闻着钱味来的,“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渚临谵也知桑子城与桑宁的关系,她不可能承认此事由她主导。
渚临谵小扇一收,道:“这么大的买卖你可得算我一份。若没有我珠旭茶庄,恒盛的茶业不会那么轻松获批。”
“如今商道只是线路初成,还需与诸国谈判,现在谈功绩会不会早了些。”
渚临谵闻此轻咳了一声,又摇着他那小扇给阿宁扇了扇,当真是没什么风。
“桑姑娘才智卓绝,此事定然是能成的。”说着又想往阿宁身旁靠过来,却被她看了一眼,不敢挪动。
“我手上有一个常年走商的队伍,对于大成以西的路线也颇为熟悉,你看能不能用上?”
闻此,阿宁神色一转,渚临谵看着觉得有戏,眼中几分期待。
“规模?”
“五十多人。”
“不够。”
渚临谵有些疑惑,走商压货,几乎都是护卫另算,这五十是能够随货物漫走商道,负责看顾货物不被损毁,确保茶叶等商品始终保持品质的,要那么多做什么?
阿宁听着帘外车轮滚动的声音夹杂着市集里人来人往的热闹,她看着渚临谵浅浅笑道:“既然渚公子有合作意图,我倒是有一事可共谋之。”
“说来听听。”
阿宁压低了声音,讲到此次大渊派兵鲜国之事。对于厉帝而言,这是驻军遥观大成的重要机会,但鲜国之争总有事平的一天,厉帝可不会那么容易便将军队收回来。
渚临谵听得糊里糊涂,这跟赚钱有什么关系?
“厉帝想要留兵在大成门外,但彼时鲜国战事已平,你说咱们这位君上会怎么做?”
“怎么做?”
“若无敌手,便制造敌手。”
若是彼时厉帝为留兵马而将大成放到鲜国的对立面,彼时行商的环境可就不那么友好了,这对于恒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闻此,渚临谵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怎么办?”
阿宁挑眉笑了笑,“咱们便先给他准备好这个敌手。”
大成以西有五个蛮部,多游离在大成以及鲜国等小国边缘,鲜国此次的纷争便是这其中一部引起。
“他们反正都爱打,不如我们给送点东西过去,有了这些他们闲不下来,也算是给厉帝一个借口,能让远征军久驻鲜国。”
这还是敦帝当年所行之事提醒了阿宁。
“每三年兵器府都有淘汰的兵器,熔了后转炼成普通的器具,我们倒是可以收来,以原料的形式转售出去。”
但跟敦帝那般毫无节制地扰乱边陲不同,阿宁并不会将最精良的材料送过去,只容得他们小打小闹。但即便是大渊淘汰掉的材料在那些地方也算上乘。
大渊立法是不可在国内出售兵器,但这熔炼之后的兵器哪里还是兵器,那是器具。至于这些器具能不能再次被炼制成武器就要看买主自己的能力了。
阿宁一番讲的详细,渚临谵听得愣在了那。
“但那些地方的钱币我们拿了无用。”阿宁继续道:“所以我打算让他们拿东西来换。”
“何物?”
阿宁招了招手,“你且附耳。”
渚临谵伸头过去,听阿宁浅声说了一句,被车架之外的雨声遮了个严密,渚临谵听清后眼睛瞪得浑圆。
“当真?”
阿宁浅笑道:“当年我便打这东西的主意,不过在那些地方,还是兵器材料更有用,也只有这些才是他们想要的。彼时庆同不能沾手这些,所以我便只能再寻机会。”
渚临谵将手中的小扇,一收,道:“此事我来操作,咱们四六分,如何?”
闻此,阿宁挑眉,渚临谵倍感心虚,又挺了挺背,道:“是我的商队……”
“那你的商队可知此物在哪?可知在谁手中?可知要与谁谈?怎么谈?”
这一连串问题问出来,渚临谵便更加心虚,一咬牙,道:“五五!”
“四六吧。”
闻此,渚临谵眼中放光,却听阿宁继续道:“是我六你四。”
这话让渚临谵如腌了的咸菜,脸上满是酸涩。他深知阿宁有那个能力自己打造一队商队专门做此事,若无她给的信息,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完成,而阿宁之所以会找渚临谵合作,无非是因为以他渚家嫡子的身份能更好地从兵器府将这批货给要出来,但若无他,阿宁亦能操作。毕竟熔废的兵器本就要出售给民间炼器的。
“这样,我去与兵器府谈收购的价格,若能压低行价三成,便五五。如何?”
阿宁闻此,浅笑道:“成交。”
见阿宁松口,渚临谵心中畅快,只觉今日自己来对了,倒是将恒盛的事抛掷脑后。
“浮生楼大厨上了新菜,我回去叫上笑笑,咱三一起去试试?”
“好。”正好阿宁也回去换一身衣物。
待华灯初上,雨也停歇,路上虽还湿滑,却相较白日里好走了一些。阿宁换了一身长服搭配着红色小甲,准时出现在了浮生楼。
阿宁与渚笑笑是许久未见,渚笑笑又叫上了庄明月,待阿宁倒时,包厢内阁外热闹。渚笑笑还是那般,已经将楼内最新的菜式都点了一遍,又叫上了二两小酒,就等着阿宁到了。
庄明月今日的精气神好了许多,也不似上次见她那般阴郁。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渚笑笑迫不及待解释道,那是因为庄大将军允许庄明月自行练兵了,不过目前她还只能指挥庄氏麾下的一队雇佣兵。
闻此,阿宁与渚临谵对看了一眼,渚临谵立刻会意,他挪了挪位置,故作神秘莫测地拿出他那柄黄金小扇晃了晃,对庄明月浅声道:“不知道庄二姑娘可有兴趣与我谈一桩生意?”
庄明月下意识往后撤了撤,她自小虽随队行军,也知晓采买相关的事,但哪里做过正经的生意,见他这阵仗不自觉将人往回推。
阿宁笑着看渚临谵多般忽悠,在庄明月自己都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便已经被渚临谵拉上了贼船。他二人所谋这条线路若得庄氏麾下的雇佣兵护拥,安全便是有了保障。
此时,浮生楼的正堂之下一片喧哗之声,众人探出头去,却见一男子被踹倒,撞上了一旁的护栏,似乎是头部受了重创随即昏死了过去,而出手的正是一名身形高大的打手。几人簇拥之下,走出来一名锦衣男子,此人正是严宽。
“是严宽。”庄明月看着楼下之人,神情冷了三分。庄家与严宽的关系阿宁后来听过一些,如严宽这类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卖主求荣之人在边陲之地多如牛毛,而他与那些人不同的是,他更聪明,也足够卑鄙。
阿宁是第一次看清那严宽的长相,双目狭长如鼠,带着些阴戾的气息,似乎是那人无意间冲撞于他,便让人下了狠手。众人皆知严宽如今执掌皇甲,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根本不敢招惹,又哪里敢出头,只有店家派人将那昏死的人抬去了后堂,堂下当下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听说他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了驻扎淮水的巡防军中。”
过淮水再往东南便是庄家军的驻扎之地,此举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皇帝对庄氏的忌惮不是三两日之事,严宽这般行事若说无皇帝授意自然是无人会相信。
无论是氏族还是军队,皇帝心中早有介怀,但从未有所行动,始终是有所顾忌,但自从这严宽出现以来,厉帝倒是做了不少荒唐之事。此前庄明月曾言这严宽善于煽动人心,如今看来当真不假。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那般得皇帝信任?”
阿宁闻此敛了敛眉目,严宽这等小人厉帝未必看不清,不过是借他的手行自己的方便,一些下作之事,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做。
严宽此人毫无背景,一身荣辱全系皇帝一人,皇帝手掌翻覆间便可拿捏其人,用他来行皇帝一直心有介怀而不敢动手之事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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