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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河子没见过优昙花,也不知优昙花的诡谲,但他真真切切明白赵蟾扫灭群妖的一剑,该是多么的惊人骇世。并且,少年郎果如其所言,去去就回,碗中的酒水尚且温热。
秋少游传音入密,问赵蟾:“自创的剑招?”
赵蟾答道:“见优昙花玄妙,便借此领悟。”
“极罕见。”
胡河子感受的不深,秋少游却知那一剑如何震人心神。
剥夺寿元,泯灭生机。
端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剑少用。”秋少游依旧传音告知。
赵蟾应了下来。
女儿红喝没了,胡河子让乡亲们新搬来了一坛酒水,乃是泗镇百姓亲自酿的当地特色酒水,名【仙之】。
采用的不远处小山的泉水,传说曾有仙人在小山驻足,掬泉水解渴,山无山名,那口泉眼却被泗镇百姓叫做【遇仙泉】。
酒比不上埋藏十年的女儿红,但情意重。
胡河子为赵蟾倒满一碗酒水,“今日一见,赵兄弟实乃具备剑仙风采,我斩妖司得一不世出的斩妖人,委实是万民的福气,若赵兄弟突破中五境,我要睁大眼睛看看毓山郡有哪座妖魔洞窟敢不服气!”
“来!干了这碗酒水!”
胡河子一饮而尽。
赵蟾随之也干了。
秋少游看着这一幕,将沸腾的内心镇定下来,谈起了正事。
“胡主官,钟雨县斩妖司的斩妖人、绣衣卫伤亡几何?”
放下酒碗的胡河子幽幽叹了口气:“秋千户,实不相瞒,五家妖魔洞窟合兵,即使暂时没有不顾一切的攻打钟雨县,但我们伤亡也是挺大的,虽有【两仪伏魔阵】助力,却抵不住妖魔茫茫无计,若再打下去,没有破局的方法,它们迟早会把【两仪伏魔阵】耗坏,斩妖司耗空。到时候,钟雨县必定城破人亡。”
他没有说具体的人数,而是言及钟雨县正在面对着巨大的压力。
听闻此言,依然在此间宅子的泗镇父老俱都色变。
他继续说道:“却也并非十死无生,事在人为,如果真无可避免的走入绝境,我们亦会求援其他县城,请求帮忙抵挡妖魔兵锋。比如……魏县、章县、泽县、钰县、芭蕉县。”
赵蟾安静听着。
在阳县之时,他听孔燕行介绍过钰县和芭蕉县。
两县离他们很远。
钰县曾被妖魔攻破,城毁人亡,成了一片白地。
毓山郡官府和斩妖司合力迁徙百姓、斩妖人,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了钰县。
四位千户镇守,【两仪伏魔阵】亦是府司两位镇抚使联手布置,比此前的钰县更加城池坚固。
那四位千户里的其中一人是毓山郡各县千户之中,少数被调往前线和赵国厮杀的,其余抽走的好手多出自府司,钰县眼下有三位千户坐镇。
芭蕉县盛产芭蕉,故得此名。
两位千户坐镇,境内的妖魔洞窟不太强。
但芭蕉县在毓山郡是出了名的筑基境斩妖人多,孔燕行提到,芭蕉县斩妖司至少有二十位筑基境斩妖人,再给他们一段时间,必有层出不穷的知命境修士诞生。
对于钟雨县而言,钰县和芭蕉县就离着相对近了些,但远不如章县、泽县、魏县三座县城。
秋少游沉吟半晌,继而淡然一笑:“我来了,断然不会令群妖再猖狂下去!”
胡河子闻言为之一怔,“秋千户……”
“不急,既然吃饱喝足,那便留在泗镇休息一夜,明日启程去钟雨县不迟。”
说罢,他起身回屋。
院子里穿着厚棉袄的父老,赶紧安排三人居住的卧室。
尤其是赵蟾,人家为泗镇斩杀了两拨妖魔,自该谨慎又谨慎,安排上等客房。
胡河子坐在椅子上,许久,才问陪伴在他一侧的赵蟾:“秋千户经历护大王寺、撞云县两战,竟犹有余力?万万不可强行不可为而为之啊!”
他刚刚亲眼所见秋少游因付出的大代价而苍老的面容,如此情形,怎能不心里惴惴?
这胡河子虽然扭曲暴虐,但心底紧守良善,迟迟未开口邀请秋少游和赵蟾帮助钟雨县一臂之力。正是担心二人身负伤势,一听妖魔攻城,本着斩妖人的职责推脱不过,强行帮忙守城,以至于战死城头。
赵蟾笑道:“胡主官放心便是,我们量力而行。”
“果真?”
“斩妖除魔乃是天地正道,合情合理。”少年郎又道。
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显然是敷衍之语。
胡河子顿时急眼了:“赵兄弟天赋极高,前程广大,你不是钟雨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要是袖手旁观,也合乎人情,千万不要逞能啊!须知,五家妖魔洞窟合兵,绝非那两拨进攻泗镇的妖魔可相比的,钟雨县城下,黑压压一片妖魔鬼怪,妖气使的天色都变暗了,此情此景,纵然是我亦是第一次见识。”
没得秋少游允许之前,赵蟾不想泄露他很快便要破境开府境一事,微微笑了笑:“胡主官的情分我代秋大哥承下了,我们虽不是钟雨县的斩妖人,却同属斩妖司麾下,如今钟雨县有难,本着斩妖除魔、保境安民之心,也是绝对不能作壁上观的。”
胡河子眼见劝不了二人只好作罢。
也是怪了,来泗镇之前,他想请斩杀妖魔之人去协助钟雨县守城,如今却变了口风,让秋少游和赵蟾不要参与钟雨县一事。
通过这番话,少年郎亦是对胡河子的为人多了些了解。
同样对钟雨县当家主事的千户任凶虎有了好感。
毕竟晁鲁直曾评价此人比之土匪都不如,赵蟾难免先入为主,对其印象不佳。
而到了泗镇,只见父老乡亲如何殷切款待胡河子,便一叶知秋,知晓任凶虎麾下的斩妖人颇得人心。
此间的主人收拾杯盘狼藉的饭桌,胡河子也帮忙收拾,主人家百般劝阻见不奏效,也任其一道清洁。
两人聊天。
胡河子道:“泗镇的百姓曾于私底下为任千户建了生祠,任千户亲自来劝说,并自己出钱,请人拆了生祠。后来,依旧有香火愿力汇集在千户的身上,派了我四处查探,发现泗镇百姓又悄悄给任千户立了生祠。
任千户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前来,与父老乡亲们讲明厉害,这才绝了他们立生祠的心。”
赵蟾拿着扫帚,麻利的将杂物扫至角落,笑道:“任千户得民心。”
“是啊,任千户得民心。并且,任千户还挑选民间子弟,拜师斩妖司的百户甚至是千户,传授修行之法,愿意加入钟雨县守军的就加入,薪酬厚重,不愿加入的便回到乡间,将来遭了妖患,也能有自保之力。”
“任千户此乃固本培元之举。”
只要修行的人越来越多,便让钟雨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源源不断的产生,就算遭遇像阳县斩妖司那般惨烈的损失,亦能在短时间内招募一批新的斩妖人。
境内懂修行的人,皆是斩妖司弟子。
凡事有好有坏,懂了修行,就有可能好凶斗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嘛。
胡河子又道:“泗镇百姓人多,如今大部分迁居进了县城,现在县司里的斩妖人,有半数是泗镇人士。”
“原来如此。”赵蟾点头道。
胡河子作为主官亲自赶来泗镇,竟然也有照顾出身泗镇斩妖人情绪的心思。
“胡主官……”
“你喊我一声胡大哥便好。”
少年郎立即改口:“胡大哥,守城战确切战死了多少斩妖人?”
胡河子叹道:“六一之数。”
也就是六个人中便有一人战死。
“钟雨县斩妖司的绣衣卫是从哪里吸纳来的?”
“其实上任当家主事的千户就在做这件事,他亲自四方寻找启了灵智的妖族带回县里的白泽馆,教它们做人的道理,精挑细选心智向善之辈传授修行法门,录入《白泽玉册》之中。
任千户接任后,扩大了白泽馆的占地,现今共占了二十亩地,为妖族修建房舍,并将儒家圣贤典籍放入其中,为它们讲解圣人道理。
当然,并非斩妖人讲解,而是绣衣卫,以此减少它们抵触的情绪。
倘若圣贤道理学的优异,内心向善,方能传授修行之法门。
赵兄弟,我敢说县司如今的绣衣卫之中,随意挑出一个,都是饱读诗书的,与其说它们仍是妖族,不如说它们皆成了我人族。”
“修为最高的绣衣卫到了何等境地?”
“共两人,都是下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妖族修行很慢,但任千户向他们提供了许多天材地宝,加快了修行速度,方能有此境界。筑基境十一人,加上筑基境的斩妖人的话,其实钟雨县的筑基境修士,不少于芭蕉县。”
若按照此般情形,不超十年,钟雨县可凭借一己之力覆灭蟠龙岭、冷香斋、雀鼠谷。
钟雨县斩妖司同样是赵蟾迄今为止所见最强大的。
比之章县、骥县更强,底蕴更雄浑。
怪不得他们能抵挡五座妖魔洞窟合兵攻城。
为此间宅子的主人打扫完,两人亦是说完话,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躺在床榻上的秋少游睁着眼睛听着外间的声音,他心底在思考一件事。
任凶虎有没有上品延寿丹?
如果有的话,那便节省下了时间。
这枚上品延寿丹也算他帮钟雨县解围的报酬。
他冥冥中觉得任凶虎是有的,此人在本性上依旧是地痞流氓做派,天知道会不会私底下搞一枚上品延寿丹。
虽然上品延寿丹十分珍贵,但某些凭借功勋换取此丹的斩妖人,会和其他修士换取自己紧需的其他法宝。
并非不能从斩妖司直接换取,而是上品延寿丹价值昂贵,可以从中赚取一部分差价。
秋少游之所以会这般思虑,也是在府司时听说过小道传闻,无风不起浪,或许任凶虎真的有上品延寿丹。
泗镇父老依旧给胡河子安排他原先住的那间。
胡河子合衣躺在床榻盖上棉被,回忆着赵蟾出了镇子斩向妖魔的那一剑。
此剑的剑意奇谲诡异,仿佛搅动了岁月长河,使红颜华发生,英雄迟暮。
“若是我面对这一剑,能不能接的下?”
“不顾一切的话,兴许接的住。”
仅仅能够接住,反击就不必谈了。
“上品筑基的境界,却杀的了下品知命以及接近中品知命的妖魔,赵兄弟真乃人杰。”
事实是无可反驳的,就算胡河子不愿承认,但他从赵蟾斩出的那一剑中,察觉到了自己可能不是这少年郎的对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想着这句话,胡河子疲惫的进入了睡梦。
钟雨县自守城以来,他便没有合过眼,饶是中品知命的境界,在种种情绪的压迫下,也难免心神劳累。
他做了个梦。
梦见赵蟾一剑扫清了妖魔合兵。
胡河子嘴角露着笑。
不是高兴赵蟾把它们杀的一干二净,而是庆幸钟雨县百姓得救了。
赵蟾迈进父老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关上门。
脱下锦缎长袍,只着小衣,钻进棉被里。
被褥是新的,有淡淡的香味,很暖和。
这是他十四年来盖的最舒服的一次棉被。
往年过冬,都是有什么盖什么,为了夜间取暖,绞尽脑汁。
下大雪虽然好看,但对于少年来说,却是一场特别难的考验。
尤其是下雪后的三更半夜,最冷。
如今想想,赵蟾为自己感到自豪,因为他没有冻死在冬天的雪夜里。
闭上眼睛。
尽管觉得已经可以熟练掌握《刹那芳华》,实际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斩杀第二拨妖魔的那一剑,能做的更好。
他用力过猛了。
猛到不需要付出那般多的剑气。
细节也太粗糙了。
本可以先斩鲤鱼精,再用更少的剑气剿灭余下妖魔的。
然而《刹那芳华》的威力是恐怖的,那头鲤鱼精在此剑之下,根本就没有挺过一个呼吸,瞬间就被剥夺走了生机和岁月,继而灰飞烟灭。
此剑太霸道了。
……
下过一场大雪,月明星稀,北风卷地枯草折。
若不是妖血的腥臭味若隐若现,泗镇百姓们该窝在家里安安心心的过冬了。
秋收冬藏,冬天难捱,但意味着下一年的春天要来了,总是有希望的。
希望永远都在。
……
蟠龙岭的首领龙葬花和冷香斋的首领鹊鬼,雀鼠谷的首领疯鼠道人,以及鳖妖、誉江水神麾下大将军,来自千山翠峰谷的两头份量很重的上品知命妖魔,听着小妖们汇报。
接连两拨妖族勇士扫荡泗镇,皆惨死镇子外。
雀鼠谷的数头雀妖在半空扫视着战场,迅速返回上报。
水府大将军冷哼道:“杀我的鱼将军,不管在泗镇里的是谁,我都要活吞了他,此事我来处置,你们回冷香斋休整。”
点齐了虾兵蟹将,水府大将军驾驭一条小河,风风火火杀向了泗镇。
龙葬花的目光游弋,她心底暗道不妙。
难道是钟雨县的援手来了?
攻打阳县,高丘领着斩妖人及时赶来支援,以至于功亏一篑,她久久无法忘怀,并常常因此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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