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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族长周晃,与吕家族长吕泰相视一眼,互相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前者立即一脸为难地出声:“杨将军,此次泰山贼肆掠郡县,我等都是损失惨重。
“城外农庄里的粮食、财物被洗劫一空不说,就连城里的商铺产业都被抢夺一空、付之一炬,几代人的积累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最后宅院都曾受到大量贼寇攻打,屋舍被毁,族人子弟死伤许多......
“当此之时,周家莫说拿不出将军所要的钱粮,便是自家人吃饭都成问题。
“不瞒将军,老夫眼下是愁得心慌难耐,都不知该如何带领族人渡过寒冬,撑到明年啊!”
这番话言辞恳切,说到最后周晃双目泛红,不停唉声叹气,几乎要老泪纵横。
杨宁面无表情地道:“照周公这意思,莫说一粒粮食都拿不出来,反而还需要别人来接济你们?”
周晃精神一振,神色热切地拱手:“将军若愿相助,老夫感激不尽,周家上下都会铭记将军的恩德!”
杨宁一声嗤笑,懒得再跟他言语,转头看向吕泰:“吕族长怎么说?”
与周晃的满面凄苦不同,吕泰面容颇为严肃,气势上没有任何示弱之感,反而显得有理有据:
“杨将军,此番流寇祸乱,郡县钱粮都到了泰山贼手里,之前又被他们集中在城外营地中,昨夜一战,郡城里的财货更是被他们洗劫一空。
“幸赖杨将军及时来援,泰山贼大部溃败,逃走者不过区区几千之数,且来不及携带多少物资,想来泰山贼之前搜集的财货粮食,如今都在杨将军手里?”
杨宁“哦”了一声:“吕公想让我将军中缴获分给你们?”
吕泰正色道:“杨将军应该知道,这些钱粮本就属于济南郡百姓,如今杨将军既然击败了贼寇,将被他们抢走的东西还给大家,岂不是理所应当?
“若是将军愿意这么做,济南百姓一定会对杨将军感恩戴德,从此唯杨将军马首是瞻!”
还给百姓,说得好听。
自古以来,“百姓”二字都只是权贵在索要自己的利益时打出的幌子,周晃也好吕泰也罢,根本不在乎杨宁是不是给百姓生存物资,也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们只想自己能得到钱粮。
杨宁哂笑道:“若是我不这么做,你们是不是就要跟我翻脸,在我跟外敌开战的时候,背后捅我一刀,打开城门跪迎我的敌人进来?”
此言一出,满堂俱寂。
以周晃、吕泰为代表的大族、豪富们,之所以敢在这种时候无视杨宁希望他们赈济平民的提议,还反过来理所当然地伸手向杨宁索要大军缴获,一方面固然是他们在泰山贼祸乱中损失不小,迫切想要找补回来;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曹嶷不会坐视杨宁占据济南郡,必然发兵前来攻打。
——甚至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得知了对方的兵马正在赶来。
杨宁想要与曹嶷分庭抗礼,就不能后院失火,无法离开他们的支持,更加不能得罪他们。
有需求有底气,这些世家豪强们便无所顾忌。
于是周晃唱红脸吕泰唱白脸,一个诉说他们的艰难,态度恳切地请求杨宁救济,一个则直接挑明利害关系,在事实上威逼利诱杨宁就范。
但无论红脸白脸,周晃与吕泰都没有把话说得过于直白,言语中总有点装饰,这是为了防止杨宁拉不下脸皮,不愿接受逼迫。
没想到杨宁突然把最不能说的话宣之于众,堂中众人自然惊异迟疑。
“杨将军何出此言?你领军击败泰山贼,保住了济南郡,谁能不念你的好?只不过杨将军与曹将军的争斗是你们两位的事,我们只想安稳度日、乐享太平而已。”
吕泰神色严肃地接话,“再者,老夫刚刚说的的确是实情,各家损失惨重,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又有什么错处?
“杨将军既然起兵,必然志向远大,总不能不顾地方百姓的死活吧?”
这话说出,周晃等人大气都不再喘一下,俱皆全神贯注地紧紧注视杨宁,想看他接下来是什么反应。
吕泰这番话说得十分直白,杨宁击败泰山贼保全郡城,众人念他这份香火情,但仅凭这些不足以让他们跟杨宁同一立场去对抗曹嶷。
如果杨宁不答应他们的“合理要求”,那么他们铁定不会支持杨宁。
为了自家的“太平安宁”不被杨宁跟曹嶷的大战毁掉,他们说不定真有可能在必要时候做点什么,以求早点结束战事,且不被更加强大的曹嶷秋后算账。
如此赤裸裸的威胁,让杨宁终于是忍不住,当众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声音洪亮,情状肆意,捂着肚子,笑得目中无人。
就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群世家豪强的族长,而是几只滑稽荒诞的猴子,刚刚对方也不是说了什么能影响他身家性命、大业前程的紧要言语,而是在嗓音怪异地在嗷嗷乱叫。
周晃、吕泰等人哪能想到杨宁会突然失笑,还笑得如此放荡不羁,起初都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好笑。
后来他们渐渐感受到杨宁笑声中的轻蔑与不屑,脸色一个个的难看起来,眸中有了被羞辱的怒意。
好不容易等杨宁笑完,吕泰铁青着脸愤怒地质问:
“不知杨将军在笑什么?难道杨将军觉得我等都是可笑之人?说的都是可笑之言?”
杨宁抹了抹眼角被笑出来的眼泪,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错不错,吕公虽然又蠢又恶,但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并不是真的毫无可取之处。”
吕泰大怒起身,一甩衣袖勃然作色:
“杨将军!你如此折辱老夫,究竟意欲何为?今天若是不把话说清楚,休怪老夫不念你救援郡城的情分!”
杨宁总算是从大笑之后的余味中缓过劲来,面对长身而立对他怒目而视,且充满上位者贵气与威压的吕泰,他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嗡嗡乱叫蚊子一样示意对方休要继续聒噪,而后淡淡看向大堂门口,简简单单问了一句话:
“刀斧手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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