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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启动,很快就把那些善良的街坊扔在了后面,许慧这才打开包着鸡蛋的手绢,从里面拿出一个鸡蛋来。鸡蛋还很烫手,许慧左右手倒来倒到去几分钟,才勉强能够拿住。
她在车窗上把鸡蛋磕开,果然像刘大妈说的,鸡蛋没煮好,蛋白没有完全凝固,跟豆腐脑似的。
许慧只能把鸡蛋剥个大洞出来,然后用嘴吸,还蛮美味的,就是烫嘴巴。
里面的溏心蛋黄就更好吃了,很是甘甜。
楚省人不高,鸡也小,鸡蛋自然也不大,跟鸽子蛋大不了多少。
再加上许慧饭量偏大,尽管刘大妈煮了五个蛋,可许慧把这五个蛋全都吃完了,也不见饱。
二十多分钟之后,班车抵达了县城,许慧拖着一堆行李,艰难地从车上下来,然后挑着行李往“好再来”鱔鱼面馆走去。
自从许大山出了车祸,许慧就再也没给“好再来”鳝鱼面馆送过鳝鱼。
她要去省城了,想跟张大叔两口子告个别。
时间还早,还没到六点。
张大叔两口子已经开了店门,开始忙碌。
张婶子一面打扫店堂,一面骂着张大叔,说他眼里没活儿,跟个土豆似的,她扒他一下,他才动一下。
张大叔被骂,也不恼怒,被欺负得呵呵傻乐。
许慧看得眼睛都湿润了,这才是温馨的家啊,可惜她没有。
张婶子骂的正起劲,忽然看见许慧挑着担子站在店外,扔下手里的活计就迎了出来。
拿下她肩上的担子放在店里,关切地问:“你咋这么早就跑来了,你爸还好吧。”
“还好。”许慧笑着道,“我马上要去省城读书了,特意来给张大叔和张婶子告个别,承蒙你们这么长时间的关照。”
张婶子脸红了:“我们可没关照你,反而占了你不少便宜,你每次送鳝鱼给我们,都要多送几斤。”
张婶子和张大叔耳语了两句,张大叔就匆匆走了。
许慧也要告辞,张婶子却非要她吃一碗鳝鱼面再走。
盛情难却,再加上时间还早,许慧也就留了下来。
尽管张婶子动作麻利,可是一个人杀鳝鱼一个人煮面,还是很费功夫的,二十多分钟,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鳝鱼面才端上了桌。
虽然很烫,但是很好吃。
许慧在吃鳝鱼面时,张婶子不停的往店外看,好像在等谁,一个劲的让许慧吃慢点,别烫着了。
许慧一大碗鳝鱼面全都下了肚,张大叔扛着两床雪白的棉絮匆匆赶了回来。
许慧偷偷在碗底放了一块钱,就想离开。
张婶子从张大叔背上拿下那两床棉絮,让许慧带上。
许慧这才明白张婶子刚才指使张大叔回去拿棉絮给她。
许慧一看那两床棉絮全都是新的,说什么也不要。
虽然已经到了1985年,但是在城里,不论买啥还是得凭票。
黑市上卖的东西虽然不要票,但价格也不会低。
这两床棉絮拿到城里去卖,也能卖上二十块。
张大叔家虽然做点小生意,在当地也算小富,可许慧也不好意思收这么贵的东西。
可张婶子非要给她,说是自从得知她考上重点大学,就给她预备下这两床棉絮。
一床大的当棉被,一床小的当垫絮,去城里就不用买了。
许慧想了想,收下了那两床棉絮,趁张大叔夫妻不备,悄悄在他们收钱的盒子里放了两张大团结就走了。
许慧走后,张婶子收拾许慧吃过的碗筷,发现碗底的一块钱,笑嗔道:“这孩子,真是!”
至于收钱盒子里面的两张大团结,夫妻两个谁都不知道是许慧放的,还以为是对方收的顾客的呢。
许慧也没想要他们知道,所以才偷偷放在收钱的盒子里。
为了省钱,许慧乘火车去省城。
十点不到,她就站在了汉口火车站外。
许慧挑着担子,背着张婶子给的两床棉絮往前进路走去,她想看看前进路那个居委会的宣传栏上还有没有售房信息。
如果有,而且还便宜,她就想买一套。
她跟刘大妈她们说她想租房子,只是低调而已。
能买得起房子她还是想买房子的,只有房子属于自己的,才会有家的感觉。
许慧虽然是小镇姑娘,但到底是城镇户口,从小没做过农活儿,更别说挑担子了。
许慧的行李不重,加上张婶子给的两床棉絮,也就六七十斤的样子,她以为这点重量对她而言算不了个啥。
也确实算不了个啥,可问题是,没有挑过担子的肩膀初次挑担子,肩膀疼得受不了。
她只好两个肩膀换来换去地挑着。
好不容易走到前进路的居委会宣传栏,许慧放下担子,从背上拿下棉絮看了起来。
见上面贴着好几个售房信息,其中有两套团结户入了她的眼。
一套房是单间,在一楼,有二十一个平方,另一套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在顶楼,有三十五个平方。
现在的楼房,大多只有三楼,顶楼也不高。
她反而有些嫌弃一楼。
她前世听人说过,省城一到夏天经常内涝,住平房和一楼是很容易淹的。
许慧见两套房在同一个家属区——邮政小区,而且离友和医科大学很近,决定去看看。
许慧顺着地址找了过去,一进家属区,就找到了一楼那个单间。
她没急着找房东,而是挑着担子,打量了一下那套单间的周围情况。
那套单间全都紧邻着光明路,这条路虽然不是主干道,但是紧邻着主干道,人流量不算小。
而且对面还有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家属区也貌似不少。
许慧前世好歹也做过几年小生意,一看这个单间所处的地理位置,也不嫌弃是一楼了。
一楼好啊,可以改造成临街的门面,做点小吃生意。
赚的钱不仅能保证自己读大学期间在经济上毫无压力,还可以把赵青青叫来和她合伙开店。
前世,赵青青也过得很苦,许慧也想改变她的命运,这一世能幸福过一生,那就要摆脱前世的生活轨迹。
许慧记得,前世赵青青是在她嫁给胡德利不久之后,给她哥赵虎换亲,嫁给了家暴男,过得不比前世的她好多少。
许慧打算等自己在省城安定下来,过完年就把赵青青接到城里。
现在离赵青青嫁给家暴男还有一年多时间,那时接她过来,也为时不晚。
许慧挑着担子,背着行李敲开一楼那套单间,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开了门,上下打量着许慧:“你找谁?”
为了方便交流,许慧用的是普通话。
她礼貌地问:“阿姨,您家房子要卖?”
女人点头:“是呀。”
她狐疑地问:“你想买?”
许慧陪着笑:“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道我买不买得起~”
女人神情淡淡的:“估计你买不起,得一千多呢。”说罢,就想关门。
许慧忙伸手把大门抵住,阻止女人把门关上:“具体一千几?”
女人眼里带着些许嘲讽:“一千六,你买得起吗?”
许慧也不说自己买不买得起,问:“我能进屋看看吗?”
女人犹豫再三,还是放她进来看房。
她这套房子贴小广告都有一个月了,却还没有卖出去,她多少有点心急。
小小的单间一眼就看到了头,许慧目测,净面积有十五平米左右,开个小吃店还是可以的。
外带一间三平米的,两家合用的厨房,和一间两平米两家合用的卫生间。
一般团结戸都是共厨房和厕所的。
许慧很快就参观完了房子,女人带着一线希望问:“满意吗,想买吗?”
许慧笑笑:“想买,就是买不起。”
女人沉默了一下,问:“你能拿出多少钱?”
“一千。”许慧不知道省城的房价,胡乱还了个价,探探底。
女人脸顿时沉了下来,怒喝一声:“滚!”
许慧挑着担子被赶了出来。
女人嘴里骂骂咧咧:“买不起房子就别还价,一千块,你给我来几套!”
许慧也不恼怒。
江城人的脾气和夏天的天气一样火爆。
一定是自己价钱还得太离谱,女人才会震怒。
许慧挑着担子上了三楼那套待卖的一室一厅。
房东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人也比一楼的女房东热情。
许慧想看房,女人就让她看。
顶楼这套房子,也是共厨房和卫生间。
许慧参观完了房屋,问能不能上天台看看。
女人点头:“当然能。”
说着话,带着许慧来到了天台。
天台属于隔壁一户的地盘上,用碎砖烂瓦搭建了简易的房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和一对中年夫妻以及一男一女五口人,正坐在简易的房屋里吃着饭。
许慧这才惊觉,已经到了中午。
女房东笑着和那一家人打招呼:“王太婆,吃饭呢!”
“是咧!”老太太一口汉腔,笑眯眯地回应,“你吃过饭冇?”
“没呢,时间还早。”
许慧闻言,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多了,也不算早。
许慧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吸引了在场所有人。
虽然许慧穿的是陆老太太给她买的好衣服。
可她挑着担子,背着棉絮,再加上普通话带着口音,不论谁都看得出她是乡下姑娘。
城里人在乡下人面前特有的优越感,让他们没有过多关注许慧。
现在看见她手腕上戴的表明显不便宜,全都吃了一惊。
女房东问:“你这表很贵吧。”
许慧不想让人知道她有钱:“我也不清楚,是我一个城里亲戚送给我的旧表。”
女房东信以为真。
王太婆却打量了许慧好几眼,问女房东:“小仇,这姑娘是来看房子的?”
女房东点头:“是咧!”
她对许慧道:“买顶楼也有买顶楼的好处,你看,能在上面再加盖一层,相当于多了一套房子。”
许慧问:“你的房子怎么卖?”
“两千六。”
许慧见姓王一家人虽然在吃饭,可全都竖起了耳朵听她和女房东的谈话。
许慧一面下楼,一面道:“太贵了!”
女房东道:“我这房子,楼上能加层,买一套,变两套,两千六不贵。”
许慧道:“我一个人住,不加层的。”
“而且你房子漏水,别以为粉刷过,我就看不出了。”
“屋顶漏水很难得修好。”
许慧刚才看房时,就是看出房顶有渗水的痕迹,所以才要上天台看看。
女房东脸上有几丝不自在:“那你说,你想多少钱买?”
“我只拿得出两千一百块。”许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女房东有些泄气:“我这房子,最低两千四,这还是看在你是农村来的,不然绝不会卖这个价。”
“你要想要,就赶紧筹钱,我给你保留三天。”
许慧嘴里道着谢,挑着担子离开了。
这个年代,骗子太多,而且她也不懂房屋交易,许慧怕上当,打算请陆启贤来给她把把关,以防上当受骗。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想见陆启贤。
当她挑着担子,背着棉絮去公安局时,半路上,一辆车一直在后面按喇叭。
许慧只觉莫名其妙,她走的是人行道,又没碍着四轮兽的事,干嘛狂按喇叭。
她刚想回头看看是哪个智障,就见陆启贤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她身后,接过了她肩上的担子,自己挑着,又取下她背上的棉絮自己提着。
嘴里温柔地埋怨:“我在后面按了半天喇叭,就是想让你上车,你也不理。”
许慧讪笑,原来智障是自己~
陆启贤把行李全都拿到吉普车后面,往后备箱放:“你怎么把行李带出来了,你离家出走了?”
许慧点头:“正确说,我是离开那个家,永远不再回去了。”
她以前委屈求全,是想顺利分户,顺便钓些水产卖钱。
可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古秀都要坐牢了,分户啥的,也不是难以解决的事。
就算古秀没坐牢,许慧也不怕她阻挠。
古秀敢阻挠,她就敢闹得她下不了台。
对付坏人,一定要比坏人更坏!
陆启贤心疼地看了她几眼,把所有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扁担则放进了后座地板上。
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许慧坐进去。
他自己则坐上了驾驶座:“你在城里找好了住处?”
“没有,我正想找你帮我看房子呢!”
陆启贤一面发动车子,一面问:“吃午饭了吗?没吃,咱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许慧捂脸,每次和男神见面,总逃不过一个吃字。
不过她也喜欢吃美食,虽然她不挑食。
陆启贤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看一眼她的肩膀。
许慧也好奇地侧头看自己的肩膀,原来肩膀被扁担磨破了皮,鲜血从白衬衣渗了出来。
两人来到了一家国营小饭馆,天气热,再加上是工作日,饭馆里没什么人。
陆启贤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带着许慧坐下,点了番茄炒蛋、凉拌海带丝,和凉拌猪耳朵三个菜。
看着小姑娘晒得通红的小脸,陆启贤又点了两杯冰镇酸梅汤。
许慧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冰镇酸梅汤,很想一口气喝下,可生理期来了,不能喝,怕肚子痛。
陆启贤见状,不解地问:“不喜欢喝酸梅汤?”
“不,喜欢!”许慧羞涩道,“我大姨妈来了。”
陆启贤惊讶道:“你大姨妈来了,就不能喝冰镇酸梅汤了?”
许慧害羞的点了点头。
陆启贤打量着四周:“你大姨妈在哪里?我可要好好批评她,怎么能够这么霸道,连你想喝什么都管!”
许慧嘴角抽抽,这就是传说中的直男吧。
陆启贤用眼睛在店里找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大姨妈的踪影。
他困惑地问:“这里好像没有你大姨妈吧。”
既然是小姑娘的大姨妈,那年龄应该和古秀不相上下,可这个小饭馆里没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许慧羞愤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我说的大姨妈不是人,是那个~”
陆启贤愣了两秒,严肃道:“咱们可是新社会,不许迷信。”
许慧生无可恋,越解释这个家伙就越听不懂。
她只得放大招,用专业术语解释:“我来生理期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月经。”
顿时,陆启贤的脸红成了大苹果。
他虽然一把年纪,可家里都是男孩子,女孩子的生理情况他一无所知。
恰好这时服务员上菜上饭,这才解了两人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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