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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魁楚额头见汗,眼看事情要坏,这高衡实在是太不上路子了,果然是来自蛮夷之地,不管你是什么血统,南橘北枳,到了安南还是变成了蛮夷,在皇帝面前竟然如此不懂礼数,哪怕你就是装装样子也好啊,这样搞下去怎么收场?最重要的是,高衡可是丁魁楚提议请的援兵,他这么做,不是将屎盆子扣在丁魁楚的头上了。另一方面,他怎么跟清军交代,自己可是答应了清兵的条件的。
几个侍卫走近高衡,只见范玉的手已经伸向内怀,不用说,里面肯定藏着一杆手铳。王坤暗道一声不好,自己银子都收了,关键时候可不能出岔子,他立刻上前打圆场道:“慢着,陛下,这高将军刚从谅山府来,可能不熟悉我们这里的规矩,毕竟安南偏远,给一些时间慢慢适应应该也不为过,最重要的是,商讨军事要紧。”
丁魁楚连忙接话道:“对对对,陛下,王公公言之有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应对建虏的事情弄清楚,江山社稷为重啊。”
见这二人说话,永历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毕竟是他亲自下的命令,还给了金牌和圣旨,这要是发生冲突,不是啪啪打脸吗?弄得自己这个皇帝也下不来台,现在丁魁楚和王坤出来打圆场,也算是给了个台阶。永历立刻道:“唔。二位爱卿说得对,这样吧,高帅如果不明白大明礼仪,没关系,日后可以慢慢学,朕不着急。”
“陛下!”瞿式耜喊道。
“好了,瞿大人,此事先放一放。既然是给高帅接风洗尘,就不要在意这些小节了。”永历挥挥手道。侍卫们见皇帝表态,立刻收起兵器退下,只有瞿式耜和何腾蛟还在生气,不过高衡可不管他们的情绪,直接拱手道:“多谢陛下体恤。”
众人按照顺序落座,欢迎宴会正式开始,高衡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虽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可是这桌子上的食物档次不低,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吃这么好的食物,他内心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亡国君臣,整个就是个草台班子。
高衡也没什么吃的心情,席间永历帝询问了一些兴华军的情况,高衡也是敷衍回答,基本上没有暴露兴华军的核心机密,只是让众人大概对兴华军有了一个初步印象。虽然兴华军控制的地盘跟广西相邻,但是这么多年,明廷并没有正式出访过兴华军,也没有有分量的官员来兴华军控制区交流,所以实际上这些所谓的明廷高层对兴华军并没有什么了解。
高衡喝了几杯酒,还有大臣起来要再敬,高衡放下酒杯起身道:“陛下,诸位,本帅来的路上也吃过干粮了,实际上并不饿,在这里也吃了也喝了,感觉差不多了,要知道,我们在吃喝的时候,也许建虏又打下了一个城池,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尽快议事,尽快分配任务,想想怎么抵挡建虏才是。”
“这。”敬酒的大臣一愣,端起的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丁魁楚立刻起身道:“额,这个,这个,高大帅说的也不无道理,陛下,国事要紧。”
丁魁楚说这话,瞿式耜和何腾蛟一干人也没反对,他们也对战局的发展忧心忡忡,两人跟高衡心里想的一样,赶紧进入正题吧。只是这设宴款待是永历帝的意思,二人毕竟是臣子,这种小事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子,所以便没说话,二人觉得吃顿饭应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但高衡这么一说,两人坐不住了。
瞿式耜起身道:“陛下,首辅言之有理。”
永历也放下酒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开始吧,他立刻吩咐王坤,让他带人撤下酒席,然后叫身边几个小黄门拿出地图,抬来桌子,将地图铺在了桌子上。
众人围了过去,何腾蛟作为兵部尚书,立刻站出来道:“诸位,让我来介绍一下目前的态势。根据昨日的战报,济尔哈朗和多铎两路大军分别从梧州和桂林攻入广西境内,两支兵马加起来不下二十五万,可谓是兵强马壮,我军目前可以掌控的兵力仅有湖广兵两万、广西军两万、各地卫所兵一万、土司兵一万,这其中卫所兵分散驻扎各地,不能作为机动兵力,土司兵不可靠,南宁尚需一万人防守,真正能顶到前面去的,最多三万余人。”
高衡心中一惊,局势都已经烂到这个地步了,看这些大臣的样子好像是波澜不惊,除了瞿式耜等人面露忧愁神色之外,不少大臣的表情很麻木,他估计,这些人恐怕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自从洪承畴降清之后,给文臣带了个非常不好的头,也许,这些人想的是,真到了顶不住的时候,干脆剃发易服,学洪承畴、钱谦益等人降清便是。
再听何腾蛟的介绍,更是让人头皮发麻,看来局势比统帅部想的还要复杂一些,一方面是明廷这边实在是太拉垮,本来高衡对明军的战斗力没有报什么期待,只要抗清的态度坚决一些就行,但是眼下看看,这些大臣当中,心怀鬼胎的人可不少。另一方面,统帅部恐怕低估了清军的实力,他们也是舍得下血本,竟然纠集了二十多万人马来攻打。
兴华军抽调的兵力着实少了一些,可是目前,按照兴华军目前的军力,能出动水陆一万余人已经是极限,最多就是把谅山府的兵马当做预备队,可那也只有一个旅的兵力,有些杯水车薪,只能说兴华军这些年打下的地盘太多了,随着控制区的不断扩大,所需要驻守的兵力也在不断增加,无形中反而减少了可以调动的兵马。
何腾蛟正要再介绍,忽然外面一名卫士进来道:“报!陛下,刘承胤部有塘马求见。”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何腾蛟心中一颤,该死,刘承胤可是他的手下,这家伙守不住桂林,自己下令让他死守红水河北岸,把济尔哈朗拖住,他不会掉链子了吧。
何腾蛟立刻道:“叫他进来。”
不一会,一名浑身脏兮兮的塘马被带了进来,他一进门就跪地道:“陛下,尚书大人,刘军门,他让小人前来禀报,来宾,来宾。”
何腾蛟心急如焚,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你说!来宾怎么了!”
来宾县是红水河北岸重镇,也是北岸最后一道防线,刘承胤从桂林一路败退南下,驻守来宾,若是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何腾蛟倒不是让刘承胤在来宾跟清兵死磕,毕竟兵少将寡,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坚守个十天半月,给朝廷布防争取时间。
那塘马带着哭腔道:“来宾丢了,刘军门带着不到两万残兵,正往宾州撤退。”
“啊!混账!这才几天,来宾就丢了!刘承胤呢,这个浑蛋怎么自己不敢来,是怕本官斩了他吗?”何腾蛟气得一脚将塘马踹翻在地,塘马连滚带爬爬起来,何腾蛟还要再打,却被瞿式耜拦住,“何大人!你打一个小兵有什么用,该死的是刘承胤,跟他没什么关系。”
何腾蛟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刘承胤这家伙太给自己丢脸了,堂堂湖广总兵,自己一手提拔的将领,从湖广一路败退下来,现在到了来宾,竟然三天都没撑过去,这就败退了,可想而知,如果清军渡河,不抵抗的话,三日内,就能兵临南宁城下。
何腾蛟也知道清军内部的一些情况,济尔哈朗和多铎不是一个派系,两军估计也是较劲,看看谁能先打进南宁府,济尔哈朗现在领先,肯定会一鼓作气发动决定性攻势。
永历帝有些慌神了,他顾不上责怪刘承胤,而是走下台阶问道:“诸位爱卿,清军一旦渡河,该如何是好?”
众人一时语塞,不少大臣的表情都透露出惊恐的神色,要不是在行宫内,估计会有人脚底抹油开溜了。丁魁楚立刻转头问道:“高大帅,既然你愿意带兵来援,也答应了朝廷的邀请,那么,请问你有什么高见?”
永历帝立刻点头道:“对对对,高大帅,想必你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南宁要是被攻陷,清军一定会继续南下,到时候,兴华军也会面临危险。”
高衡皱了皱眉头道:“诸位,来之前,我们内部也分析过此战方略,既然首辅发问,我就说说看法,清军眼看着就要渡河,恐怕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但无论如何,清军要想攻入南宁府,必然经过一处。”
高衡走上前去,用手在地图上面一指,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瞿式耜说道:“昆仑关?”
“啊,昆仑关。昆仑关?”百官们响起了一片嗡嗡声。
“不错,就是昆仑关,昆仑关乃是天险,也是南宁门户,如果我们能死守昆仑关,就有可能改变战局的走向。”高衡道。
何腾蛟虽然对高衡不满,但是说到军事,他也抛弃了个人的观念,问道:“请详细说说。”
高衡指着地图道:“诸位请看,昆仑关乃是南宁北大门,即便是多铎从东面而来,也要自浔州南下,同样要经过昆仑关,如果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必然在昆仑关汇合。但是据我所知,济尔哈朗和多铎不和,此番攻入广西,必然争抢头功,现在济尔哈朗占得先机,必定抓紧时间进攻,如此一来,我军当面之敌目前仅有济尔哈朗,清军总兵力骤减一半。”
瞿式耜捋须道:“你的意思是,各个击破?”
高衡道:“正是,请问诸位,建虏最怕的是什么?”
“嗯?最怕的是什么?”
“这?”
“这还真不明白。”
旁边又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音,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想不出高衡这个问题的答案。
何腾蛟和瞿式耜也不明白,满清现在如日中天,还有什么怕的东西吗?
瞿式耜道:“高大帅不妨直说。”
高衡道:“建虏最怕的就是有生力量的损失。”
“这是何意?”何腾蛟道。
高衡解释道:“建虏所倚仗的,无非是满洲八旗,除此之外,虽然有蒙古八旗、汉八旗或者什么杂七杂八的仆从军,但是其核心力量还是满洲八旗,女真各部总人口不多,白山黑水虽然听起来不错,但是关外环境恶劣,所能承载的人口数量就不会太多,女真各部自金国建立以来,核心八旗不过数万人的兵力,要不然萨尔浒一战也不需要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了。”
何腾蛟点头道:“言之有理。”
高衡又道:“即便是现在,满洲八旗加上什么葛布什贤超哈营、巴牙喇营等等,总兵力也不过七八万人,可这些八旗兵战力强悍,按照所谓什么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说法,建虏这七八万人的核心力量至少能带动七八十万仆从军,便若李自成那般,老营不失,军队不散。”
瞿式耜和何腾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怪异的神情,这高衡不过是域外一个军头,说好听点叫他一声高大帅,说难听点就是个军阀土皇帝,怎么对大明的事情这么了解,按理说李自成的农民军不可能跟他接触过,他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高衡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接着道:“所以此战关键,便在打击对方核心力量,只要能给满洲八旗造成一定数量的杀伤,不说多,只要上万,敌军就等于伤了元气,必然撤退,毕竟,仆从军还能征召,满洲八旗可不是能凭空变出来的,一旦受损,清廷对仆从军的掌控力就会大大下降。”
瞿式耜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问题是,我们如何能触及对方核心力量?本官以为,他们有那么多仆从军,难道会弃之不用,反而用主力来直接进攻?这恐怕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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