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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司宁撑了柄油纸伞。

    雨势渐大,那落雨声砸在伞面上,没有停歇。

    他身上穿的还是红衣朝服。

    有雨溅落在他半边肩膀上,那大红的朝服便变得深红潮湿。

    他缓缓推门而入。

    雨没有停的意思,他看了看天空,抬步朝着文渊阁书房的位置走去。

    行至书房。

    傅司宁看了一眼那虚掩的门扉,微微蹙眉。

    下一秒,他不动声色地推门而入。

    雨水裹挟着凉气,将傅司宁整个人包裹起来,几乎是他进入房门的一瞬间,一柄短刃便抵在了他的喉头。

    银光乍现,映照着雨色的光辉,冷光落在了傅司宁与身后人的脸上。

    傅司宁垂眸,下意识地将那湿着的纸伞偏到一旁,担心淋湿身后之人。

    他收伞的手有些抖。

    他闻到了少女身上的冷香,夹杂着雨水的气息,清冷淡漠。

    看清来人,秦不闻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头,短刃在手上转了个圈,便轻巧地收回袖中。

    “少卿大人,别来无恙。”

    秦不闻轻笑一声,语气中却没什么情绪。

    面前的男人身姿笔挺,一身火红的衣袍在他穿来并不扎眼,他的发上也淋了雨,松散的长发流泻在肩头,只是淡淡看过来的一眼,便不似凡物。

    他好似没有回神。

    一双清冷的眸染了情绪,漆黑的夜里没有燃灯,只能借助微弱的夜色,看得并不清楚。

    “傅司宁?”秦不闻又叫一声。

    她感觉到面前的男人似乎终于动了动,只是动作有些僵硬,他略略迟缓地回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好似一只离群的病鹤。

    分明宽大的身形,但不知为何,转过身来看向她时,秦不闻总有一种,下一秒他便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秋夜寒凉。

    就连傅司宁的身上也染了凉意。

    他垂眸,看向她的目光,秦不闻看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秦不闻以为,傅司宁是不是没听见的时候,终于听到男子颤声开口。

    “秦不闻。”

    他叫她。

    秦不闻挑眉:“是我。”

    干净又利落。

    你瞧。

    一直思念成疾,辗转反侧不得眠的人,自始至终,也只是他而已。

    无数情绪上涌,傅司宁只是垂眸,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门外雷声大作,雨声淅沥,傅司宁却只能听到自己的耳鸣声嗡嗡作响,其余一切,听不真切。

    他忽然想起,她嫁于季君皎那日,他并未前去拜贺。

    所以,秦不闻坠崖的最后一面,他也未曾得见。

    此后,所有关于秦不闻的消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这大抵是对他赌气未出席拜贺的惩罚。

    自此以后半年之久,傅司宁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身上的官袍半透,有风透过门缝吹进,傅司宁也觉得冷了。

    “秦不闻。”

    他又叫她一声。

    秦不闻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双手环胸:“是我,傅司宁。”

    这一次,傅司宁的动作终于大了些,他嗓音沙哑低沉,那双眸像是染了血,眼尾猩红。

    “你还敢出现在京城……”

    说出口的话分明狠厉,但语气却柔软得不成样子。

    秦不闻笑了笑,她往后退了一步,面露乖巧:“少卿大人明鉴,这一次我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做。”

    藏在袖间的手微微收紧,傅司宁拧眉,墨一般的乌润眉眼清冷矜贵:“半年时间,你去了哪里?”

    秦不闻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归隐山林啊。”

    男子脸色更沉:“哪里归隐?”

    秦不闻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傅司宁,你好奇怪,都说了是归隐山林,怎么可能告诉你在哪儿?”

    “你、你——”

    他好像从来都是落下风的那一个。

    只是几句话,他就又被她逗得面红耳赤,不成体统!

    “我不懂规矩,少卿大人也清楚,只是少卿大人怎么也夜闯文渊阁?这成何体统?”秦不闻歪着头,眼中却没多少情绪。

    傅司宁“你”了半天,最终却是拂袖冷哼,咬了咬牙。

    “是首辅大人让我前来的。”

    一听到季君皎,秦不闻的目光总算亮了几分。

    她猛地对上傅司宁的视线,沉声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傅司宁抿唇,他看了秦不闻一眼,最终却仍是妥协地开口:“在死牢,情况……不太好。”

    其实说“不太好”比较委婉,今日傅司宁去死牢见季君皎时,情状惨烈。

    秦不闻的脸色冷得更深:“宋承轩和宋云泽,真是好样的。”

    语气咬牙切齿,甚至还能听出几分冷厉的笑意。

    傅司宁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大概也猜到季君皎让他来文渊阁的原因了。

    “首辅大人应当是猜到你会回文渊阁,所以让我来看看。”

    说着,傅司宁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到秦不闻跟前。

    “这是什么?”秦不闻接过信封。

    信封上没有一个字,书信被封得严密。

    “季君皎给的信,”傅司宁垂眸,房间里仍旧没点蜡烛,两人就着夜色对谈,“他让我将这封信放在文渊阁书房,我还以为书信是给长青留的,现在想来,应当是你。”

    季君皎将要被斩首的事情,秦不闻应该也知道了。

    她如今来到夜探文渊阁,不论如何,是绝对起了要救季君皎的心思的。

    “季君皎让我告诉你,”傅司宁一字一顿,神情严肃,“千万不要劫法场。”

    秦不闻心口微动,拿着书信的手微微收紧。

    ——有时候,她真的挺讨厌季君皎的。

    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好像吃准了她的心思一样。

    季君皎的原话,是对傅司宁说,不管在文渊阁遇见了谁,一定要告诉那个人,不要劫法场。

    原本傅司宁还在想,应该也不会有人大胆到连性命都不要,真的去劫法场的地步,但是如今,当傅司宁看到来人时,又有些庆幸季君皎委托他的话。

    ——如果是秦不闻,她绝对有胆量这么做。

    秦不闻看着手上未拆封的信件,一言不发。

    傅司宁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缓声开口:“首辅大人比我入仕还要早,我虽不算了解他,但也肯定他不会就此认输,束手就擒。”

    “秦不闻,你若当真想要救他,最要紧的,便是不能给他平添麻烦,不是么?”

    一句话,秦不闻的眼珠动了动,最终停留在了傅司宁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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