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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城的街道十分寂寥。分明正是各家各户筹办年货,准备过新年的时候,街道上甚至都没有几户摊贩。
秦不闻分明记得,她管辖浔阳那几年,浔阳城的街道上商贩很多的。
百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虽说浔阳是边陲地带,但也因为其繁华,引得不少行人游客落脚驻足,浔阳风光恢宏,也算是曜云一绝。
浔阳城最繁华的那年,是秦不闻死的前一年。
那一年的浔阳城,甚至比之长安,也不遑多让。
也正因此,京城高官人人自危,瑞王贤王也是眼红得很,所以长安城便有谣言,说长安王秦不闻偷偷组建军队兵马,鱼肉百姓。
长安城与浔阳相隔万里,浔阳城的百姓也极少得知京城的消息。
是以,他们虽然听说长安王名声恶劣,但到底没有与秦不闻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秦不闻喜欢待在浔阳。
只有在浔阳,她才会觉得安稳无忧。
长安城满是勾心斗角,利欲熏心,秦不闻纵身于这朝堂洪流之中,想要成为中流砥柱,便要比所有人都狠辣果决。
但是浔阳不同。
在浔阳,她只需要每天躺在王府的藤椅上睡觉小憩,偷得浮生半日闲。
秦不闻突然间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琐事。
浔阳王府的庭院很大,庭院中央,秦不闻命人栽了一棵凤凰木,每年到了十月份,凤凰木金叶垂挂,红叶纷飞,美不胜收。
她惯爱在那棵树下看京寻练剑。
让人搬了美人靠,秦不闻一身黑金色长袍,悠哉悠哉地倚在上面,剥着橘子,还时不时地对京寻的动作指点一番。
“手,抬高。”
“剑要挥出去呀。”
“对对对,这个剑势很不错!”
——仔细算来,京寻的武功还是她教授的呢。
只不过先帝死后,她在先帝榻前,拿着利器当着宋谨言的面,割断自己筋脉,武功便也没了大半。
自此之后,她便极少用武了。
反正有京寻在,旁人接近不得她身边分毫。
京寻一袭黑衣,长剑带起衣袂蹁跹,剑势行云流水,犹如春蚕抽丝,连绵不绝。
有金红色的树叶翩然落在京寻肩头,男子回眸,是比那大漠的盛景还要美上几分的。
收势。
秦不闻满意地拍手,随即拿起果盘里的橘子扔了过去:“京寻!”
京寻转身接住,神情平静地抱剑行礼:“多谢殿下。”
秦不闻笑了笑,就听到庭院外传来一道朗润的声线:“殿下,您又在逗京寻了。”
循着声音看去,秦不闻看向来人。
——是宴唐。
宴唐总是喜欢唠叨她的,君侯的礼仪她虽然都学得,但极少用到就是了。
所以宴唐便总是在她耳边提醒她。
“殿下,坐姿要端正。”
“殿下,君子有状。”
“殿下,不可箕踞而坐。”
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眼下她给京寻扔了个橘子,像是逗什么有趣的幼犬,宴唐便又是不太赞成地开口。
秦不闻皱了皱鼻子,小声反驳:“有什么关系啊,京寻又没有生气!”
说完,还担心宴唐不信,急忙看向京寻,寻求站队:“京寻!”
京寻面无表情,却是很认真地朝秦不闻点了点头:“殿下待京寻很好,京寻没有生气,京寻喜欢吃殿下给的橘子。”
宴唐闻言,便是无奈地摇头苦笑:“京寻,你会把殿下惯坏的。”
秦不闻得了依仗,高傲得如同打了胜仗的鸟雀。
京寻似乎并不理解宴唐的话。
他尝试理解一番后,却是抬眸,神情淡漠:“殿下应当被惯着的。”
京寻不通世事。
但他总是觉得,殿下这般好,这世间所有好事好物,都应该是她的。
秦不闻听了,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宴唐闻言,脸上笑意更深,却是更加无奈。
“一个两个的……”宴唐眉眼温和清朗,“该说你们些什么好呢……”
这些场景,只是当年在浔阳时的细碎片段。
但是如今,这样平常的好光景,很难再回去了。
秦不闻出神的工夫,季君皎已经带着秦不闻走到为数不多的一家商贩面前。
“这位老伯,”季君皎声音清润和缓,“您一直在这里摆摊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摊子上的小玩意儿摆弄。
秦不闻站在季君皎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环视四周。
季君皎出来的时候没带手下,可能是怕打草惊蛇。
她观察着四周,担心有什么危险。
那老伯看向两人一眼,立即撇开了视线,吞吞吐吐道:“是、是啊,老汉我一直在这里摆摊……”
季君皎声音平静:“那请问老伯,这里最好的胭脂铺在哪儿?”
说完,季君皎笑着看了一眼秦不闻:“我家夫人娇气得很,非要买最好的。”
老汉干笑两声,便往前面指着:“公子您往前走,看到一家酒肆左转,走到头就是了。”
季君皎点点头,他随意挑了一个狐狸面具,从袖中拿住碎银放在老汉摊位上。
“多谢老伯,多出来的就当是问路费吧。”
老汉低着头:“多谢公子。”
问过路之后,季君皎便带着秦不闻往前走去。
“大……公子,”秦不闻小声道,“您为什么要问胭脂铺呀?”
季君皎没立即回答,他带着秦不闻找了一家酒肆,又要了雅间,走了进去。
“那个老伯,应当是旁人派来演给我们看的。”
秦不闻挑眉:“公子为何这么说?”
季君皎神情冷清:“浔阳边境处种了凤凰木,按理说极少有黄沙侵袭浔阳。”
“若当真如那位老伯所言,他经常出摊,那他的商品上便不该积尘。”
听了季君皎的话,秦不闻的目光落在了季君皎刚刚买下的那幅面具上。
那面具看上去是有些旧了,上面积了一层极浅的黄沙。
面具好像是前些年时兴的款,不该今年拿出来卖的。
“那大人不怀疑这位老者是细作吗?”秦不闻又问。
季君皎摇头:“应当不是。”
“我当时问他胭脂铺的位置,他很快便回答了我。”
“浔阳出细作是这半月的事情,若当真是细作,应当不会对浔阳地形记得这般清楚。”
“还有,”季君皎顿了顿,继续道,“我当时给了他碎银,若是平常百姓见了,应当十分激动才是,但是那位老者的表现,过于平静了。”
秦不闻眯了眯眼睛。
——她发现了,季君皎除了在她面前,好像还挺聪明的。
季君皎抿唇,眸光微沉:“应当是背后之人要演给我们看,想要遮掩什么。”
秦不闻眨眨眼:“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君皎沉眸:“我去跟踪一下那个老者。”
秦不闻愣神:“那阿槿呢?”
季君皎看向秦不闻,温声道:“此事或有危险,阿槿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秦不闻自然不可能当添乱的那个,听季君皎这样说,秦不闻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阿槿就在这里等您,哪儿也不去。”
季君皎将首辅令牌留给了秦不闻:“令牌你拿着,若是遇到危险,可带着令牌找军队。”
秦不闻点头应下:“好。”
季君皎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秦不闻原本柔弱无依的目光,才骤然凉了下来。
“行了,别偷听了,出来吧。”
喉头被一柄短刃抵住。
秦不闻听到了一个阴冷熟悉的声音。
“阿槿姑娘好耳力啊。”
——是乌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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