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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惹听得不是很懂,仰着疲倦的小脸蛋,眼里泛着懵懂的光,像要哭会浮起的水雾。她的睫毛已经有点湿了,黏成一簇一簇的。
“不能留在这里上学了吗?”
她的书包已经脏了,衣服也变得皱巴巴。
大伯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有几分不忍心,半蹲下来摸着她的头发,把小姑娘书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脏的地方,递给她抱着。
千言万语哄人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四个字。
“惹惹听话。”
小孩子懂什么,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怕越哄越哭,干脆不要理。
小姑娘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想再叫大伯。
可惜他已经起身了,拿着桌上的打火机和红河牌香烟到阳台边抽边打电话。
阳台上面的自动晾衣杆上面还挂着妈妈和叔叔,还有祈惹的衣服。
妈妈和叔叔的衣服都被烧掉了,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小裙子了,挂在上面被风吹得四处飘荡。
祈惹转过背,书包拉链划上来一点,露出三十六色蜡笔,是她原本要给叔叔和妈妈的奖品,可惜,这辈子再也送不出去了。
她伸出小手把书包拉链拉好,眼泪珠子砸落没入拉好的链缝当中。
转学的手续早在弄清楚房子户主的第二天就办好了。
大伯通知了祈惹,当天晚上就开车把她送走。
车前座下面放了矿泉水和面包,大伯告诉她饿了自己拿吃,车上高速服务区的东西比较贵,要省一点。
车开了一天一夜,祈惹在车上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是黑的,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按下车窗往外看去,什么都看不清。
“醒了,饿了吧?”大伯让她吃面包。
祈惹揉了揉眼睛,弯腰拿座下的东西。
“你的书包一直抱着干什么,放到后面去。”
大伯腾出一只开车的手把她书包抽走,扔到后座,发出砰的声音。
祈惹眼巴巴看着砸到后座的书包,“……”
想要探身去拿,下一秒钟,车陷入了泥坑,她整个娇小的身子往前攘,幸好有安全带系着,没有撞到什么地方,就是晃得头晕。
“坐好!”大伯喊了一声。
祈惹连忙正了小身板坐好。
大伯两只手握着方向盘,“什么烂路啊!坑坑洼洼都是泥,回去又要洗车了!怎么没有人来修一修…”
抱怨的声音没有停,好不容易不念叨了,外面居然下了雨,“快把车窗按起来。”
祈惹两只手并用,按得快,也不妨碍有不少雨滴落到她的脸上。
开始是小雨,渐渐的越来越大。
路况不好,在雨夜中更是难行,随着一通打进来的电话,大伯消停没多久的抱怨声又起来了。
祈惹两只小手捏着安全带,一句话都不敢说,面包也不敢吃了。
等她迷迷糊糊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偏头看过去,看清外面的景物,一座接着一座绿色的大山,像妈妈给她买的童话书里会见到的画。
“就快要到啦。”大伯笑着说。
“惹惹啊,以后在这边要好好上学,考个好的大学,将来出人头地,才对得起你妈妈还有傅坤叔叔。”
“对了,叔叔给你转过来的小学是你傅坤叔叔的老家,他还有个儿子在这边,以后你就跟着他一起,兄妹两个有照应。”
絮絮叨叨说了口渴,喝了一口水也不见旁边的小姑娘有反应,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祈惹转过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不好看。
“是不是要晕车了?前面有塑料袋,吐在塑料袋里。”
千万别吐车里,乡下恐怕找不到洗车的地方,要是吐到车上,怕是要闻着味道回去,想想都窒息。
小姑娘摇头,“大伯…我不想在这边上学。”
她喜欢原来学校的老师和同学。
“……”
“惹惹啊…你…”
大伯叹了一口气,跟她讲说,“你留在市一小,没有人接你上下学照顾你给你洗衣裳做饭吃,家里叔叔婶婶都忙。”
“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她记得回家的路,还可以自己洗衣裳做饭吃。
“惹惹,要听话。”大伯的声音提高点,板着一张脸。“你的学籍,大伯已经托人给你转过来了。”
小姑娘不说话了,脑瓜子垂得特别低,仔细看,眼尾很红。
“……”
又开了半个小时的车,终于驶入了一个小县城,说是小县城都抬举了,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小镇,低矮错立的房子,水泥墙上刷了白色,黄泥溅上去,脏得好清晰。
不止是房子蒙了黄泥看着脏,街道各处都是脏的,路中间还有绿植划了左右来道,绿植高高低低,不知道多久没修剪了,矮的绿植也被泥土溅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高的地方勉强幸免。
街道上停着老式三轮车,车身搭了一块长板,带着煤气罐支了油锅,就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卖烤串,路边还有人铺了一层白膜,衣服跟菜一样堆成堆卖,旁边的牌子上写着19一条,还有喇叭在喊。
祈惹睁着大眼睛看来看去,忽然被几只飞窜来的黄狗吓得往车里缩了缩,两只扒着车窗的手也缩了回来。
“……”
车绕了一小会,停在一处算是比较干净整齐的房子面前。
房子旁边立着牌子,上面有字,祈惹勉强能认出来几个,村?会?
“快来。”
大伯先下来,从后座拿了她的书包,领着她往房子里面走。
祈惹下车后,门口有不少人在打量她,随后窃窃私语。
在里面见了两个陌生的人,大伯给对方递了烟,催促她喊人,祈惹喃喃张嘴,小声喊叔叔……
“你这孩子,怎么光喊叔叔不喊婶婶?让村长见笑了,她以前不这样,可能是坐车坐累了。”
祈惹用力抱着书包,坐立难安,剩下的两个字都噎在了喉咙里面,又焉又怕。
桐丘镇的村长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刚来不适应是正常的,多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祈惹听到吵闹的声音,甚至留意到还有人扒在窗户看她。
她本来就被狗吓到,心里更是慌了,往大伯旁边蹭过去,反而被他给推出来。
“惹惹,不要闹。”
祈惹只能垂着脑袋,抱着她的书包,不敢对视周围扒窗户和门口看她的人。
“以后还要麻烦村长多多照应了,我那个妹妹苦命,不是个享福的……”大伯说着说着苦脸长叹气。
“节哀顺变,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情……”
两人说着话,旁边的女人到祈惹的跟前,脸上堆着笑要带她出去,说领她去洗把脸吃点东西。
祈惹害怕,不想去,到了陌生的环境,总是想依赖熟悉的大人,她看向大伯。
大伯让她跟着女人出去,“你的脸都花了去洗洗,我们大人有话要单独说。”
再不情愿,祈惹也只能出去了,害怕惹大伯不高兴,把她丢在这里,她一步三回头由着女人拉她出去。
外面真的围了好多人在看,女人一出来就把他们给赶走了,嘴里用方言讲话,祈惹听不太懂,只从她的脸色和驱赶的动作里察觉出是骂人的话。
她带着祈惹去了旁边的小房子里打了一盆水给她洗脸。
小房子里面看着黑得要命,旁边堆着柴火,火坑上面挂着熏黑的肉,祈惹还没有看完,脸上就被一块毛巾给捂擦住。
毛巾用久了一点都不软,搓得她脸疼。
“乖乖,你这小姑娘,漂亮是漂亮,脸皮子太嫩了,洗把脸都能把脸给洗红了,我手上也没有用什么力气嘛。”
祈惹抱着书包,毛巾从脸上离开后,脸上袭来凉意。
她看着女人吧嗒吧嗒说话一直在动的嘴巴。
忽然门口冲进来一个男孩,皮肤黑眼睛很亮,他穿着印了铠甲勇士的短袖,洗过两次,印花就裂开了。
“妈,她是谁?怎么来我们家了?”
女人又拧了洗脸毛巾,轻了点力气重新给祈惹擦脸。
边擦边说,“你傅慵哥的小妹。”
“傅慵哥的小妹?傅慵哥哥哪里有小妹?我之前都没有见过,她一看就是城里人,妈你哄我。”
“哎呀,你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快出去,别带着人进来了,影响你爸跟人讲话。”
收了洗脸的毛巾,重新给祈惹梳乱糟糟的头发。
“小姑娘的头发真好啊。”
男孩没有走,目光一直绕在祈惹的身上,从她脸上打量到她身上,看她怀里的书包。
“妈,她的书包跟小妹的一样,比你给小妹买的好看多了。”
“她的书包贵,肯定比你小妹的好看。”
说到书包,怕被抢,祈惹紧紧抱住,与男孩对视,漂亮的眼睛里里鼓着气。
“别在这里挡着,今天不背柴,就出去把你的作业写了!”
女人给祈惹扎了另外一边的头发又到另外一边,把男孩给推开。
“妈你还没有说她到底是谁啊?”
“不是都说了,你傅慵哥哥的小妹,就是他爸跟城里人养的女儿。”
“哦!我知道了!”
男孩得到了答案,飞快跑了出去,只丢下一句。
“我告诉傅慵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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