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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边境。官道上。
陆远停下脚步,手搭凉棚看向远处,极尽目力,也没有看到歇脚的地方,微微皱起眉头。
他回过头,看着紧跟在身后,脸上疲态尽显的女子,无奈叹了口气。
跟随他离开南华城的女子大约有五十余人。
这一路上,队伍后方不时会冒出一辆朴素的马车。
紧接着便是一场哭天抢地的亲人团聚。
随着偷偷来接人的马车越来越多,跟随在陆远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剩下十二人。
其中有三人,也等到了属于她们的马车。
可惜从车上下来的,不是眼含热泪的亲人,而是一封冷冰冰的家书。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希望女子一死,保全家族,避免招来离阳的报复。
三人在收到家书后便像失了魂一般,如同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直到一天夜里,她们几乎同时选择了自尽。
要不是其他女子时刻关注她们,及时通知陆远救下她们,恐怕这广陵到北凉的路上,就会多出三座寒酸的坟包。
至于那些没人来接的女子,似乎已经看淡了一切,眼中只剩下陆远。
陆远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给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抱怨,哪怕脚上已经磨出血泡,仍咬着牙紧跟在陆远身后。
若不是陆远及时发现端倪,每日用九阳真气帮她们舒筋活血,恐怕这十二人就算能走到北凉,脚也要彻底废掉。
“陆公子,可是要休息一下。”一名风姿绰约,右眼下长着一颗泪痣,身材圆润丰满的女子走到陆远身边柔声道:“您先坐,我去找些水来。”
“不用了,你们找个阴凉处歇歇脚,我去去就来。”
陆远刚准备动身,突然感觉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陆远扭过头去,只见那丰满女子双眸几乎要溢出水来,楚楚可怜的盯着自己。
“我不跑,你放心。”陆远无奈道。
女子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轻声道:“陆公子,我不累,我陪你一起去。”
陆远无奈一笑,刚想劝两句,突然目光一凝。
地面的碎石子不知为何轻轻跳动起来,越跳越高,感受到地面异动的女子们花容失色,连忙围到陆远身边,挤作一团,惊恐地向四周张望着。
“放心,我...诶诶诶!那别碰!
姑奶奶们往后靠一靠,太近了,我够不到刀了!
麻烦让让,没事,给我留点空间出来,动不了了......”
就在陆远头疼之际,远处地平线浮现出一道白线。
只是眨眼的工夫,那条线就变成了一排气势逼人的骑兵!
白色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泽,平举的长枪微微泛着寒光,如血般殷红的红缨被风卷向后方,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红色残影。
陆远神色越发凝重,立马命令所有女子躲得越远越好,身子微伏,五指轻轻握上鸣鸿。
骑兵越来越近,陆远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浓。
千钧一发之际,骑兵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缓缓停在了陆远前方百米处。
沉默的军阵,肃杀之气直冲天际,偶尔能听到一声沉闷的马喷鼻声。
陆远并没有因为军阵停下而改变自己的动作,仍在凝聚气势,眼中精光更甚。
这批骑兵是从北凉方向来得。
但不是陆远见过的任何一支骑兵!
铁浮屠和龙象军是黑甲,渭熊军和脂虎军是重骑兵,无法千里奔袭;而名满天下的大雪龙骑...这伙骑兵还没有那份气势!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军阵忽然分开,一名身穿白衣、剑眉星目的青年男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倒提一杆青色长枪,缓缓越众而出。
看见来人,陆远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你陈芝豹不在凉莽边境练兵,跑这来做什么?”
陈芝豹居高临下的扫了陆远一眼,眼神中满是冷漠,而他手中那杆青色长枪,忽然泛出了紫色。
“有意思。”感受到敌意的陆远舔舔嘴唇,身上立即泛起金光。
紫气渐浓,金光愈盛。
陈芝豹和陆远之间的空气瞬间扭曲起来,清脆的爆鸣声接连响起。
两人还未出手,无形中已经试探了数波。
嗡......
随着刺耳的刀鸣声,鸣鸿刀缓缓从鞘中滑出。
陆远脸上却露出吃力的表情,额头渗出的汗珠划过眼角,倒映着陆远眼中略显癫狂的杀意!
陈芝豹见状露出凝重的表情,朝身后比了个手势,身后骑兵立刻整齐地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就在鸣鸿刀即将完全离鞘,紫气即将完全覆盖梅子酒的那一刻,突然从天而降一柄长刀,直直插在两人中间。
那是一柄崭新的凉刀,刀身上甚至还有没有擦干净的刀油。
刀落地的一刹那,轰然爆发出一股霸道浩瀚的刀意,竟生生分开陆远和陈芝豹纠缠在一起的气机。
紧接着,远处忽然冒出三骑。
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一条气势如雪崩般无可阻挡的白线。
大雪龙骑!
转瞬间,大雪龙骑呼啸而至。
当先一名身穿白甲,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纵马走到两人中间,轻舒猿臂拔出凉刀放进刀鞘中,面无表情的对陈芝豹道:“义父找你。”
陈芝豹的手颤抖了下,却依旧坐在马上一动不动,轻声道:“此间事了,我自会向义父请罪。”
“义父说了,让你现在就去。”
袁左宗微微抬高音调,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良久,陈芝豹手中长枪上的紫色开始缓缓褪去,一言不发拨转马头,举起手示意骑兵撤退。
就在这时,袁左宗又说到:“义父还说了,你手下这支骑兵即刻前往凉莽边境,待满一年。
能活着回来,既往不咎。”
陈芝豹动作一顿,忽然扭头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转而拍马向远处行去。
陆远轻吐一口气,散去周身气势,还未说话,只见一道黑影忽然从马上飞掠到他身前,一拳重重锤向他胸口。
陆远笑了笑,不闪不避,只听当的一声,一个满头白发的捂着手迅速蹲了下去,不停抽着冷气。
“就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怎么又变厉害了?”徐凤年歪着脑袋不满道。
“是你疏于练功,这段时间又偷懒了吧?”陆远哈哈一笑,摁着徐凤年脑袋调笑道:“怎么?知道我要回来,搞这么大阵仗来接我?”
“拂水房消息慢了几日,不然我应该在广陵道外接你。”徐凤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一路没碰上什么麻烦吧?”
陆远一怔,看着眼角带笑的徐凤年,沉默片刻后微笑道:“除了几个不开眼的江湖客,没遇到什么麻烦。
多谢。”
难怪这一路上没有遇到离阳军队的围堵,原来根结在这里。
“打我脸不是?”徐凤年轻轻在陆远胸口捶了一下,面容突然一肃,对陆远轻声认真道:“虽然我最想亲手宰了他们,但...多谢了。”
陆远看见徐凤年眼中闪过的哀伤,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也对,说谢就太生分了。
抽空把那几支骑兵调回来吧,不然赵惇晚上该睡不好觉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徐凤年越过陆远肩头,扫了眼那群满脸忐忑的女子,旋即对陆远挤眉弄眼道:“可以啊,一个人出去,十三个人回来。
难得你刚才还有握刀的力气,看来大指玄的武夫确实要比一般人强......”
徐凤年说得兴起,正准备再来两个荤段子助助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轻咳。
是袁左宗的声音。
徐凤年笑容一僵,亡魂大冒。
娘嘞,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连忙站直身子,满脸正气的对陆远拱手道:“陆兄今日为民除害,解救无辜女子于水火之中,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实属吾辈楷模!”
难为徐凤年一边朝身后不停努嘴,一边能把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字正腔圆!
陆远顺着徐凤年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最后一骑缓缓摘下战盔,露出一张挂满寒霜的俏脸。
陆远一怔,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递给徐凤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向那群女子走去。
就在陆远和女子交谈之际,徐渭熊已经走到徐凤年身边,仰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吾辈楷模?
学什么?”
徐凤年面容一僵,忽然转身道:“袁二哥,你等会带大雪龙骑送我二姐和陆远回去,我先走一步,去把那几支骑兵领回来。”
袁左宗对上徐渭熊那淡漠的眼神,忽然微笑道:“这等小事就不劳烦世子了,我去就行。”
“不是二哥,这山高路远,再把你累坏了。
等等,你听我说,你别走啊!你......”
看着袁左宗的一骑绝尘的背影,徐凤年只感觉后背发凉。
他艰难地转过身,冲徐渭熊谄媚笑道:“姐,有火你别冲我,这事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徐渭熊冷哼一声,扭头看向陆远,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我肚量还没那么小,不过是些野女人罢了......哼!”
......
武当山下。
小镇中。
陆远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二名各有风韵的美女。
当陆远推开镖局大门时,最先朝他奔来的是慕容梧竹,扑进他怀中就开始痛哭。
镖局众人闻声立马跑了出来,见陆远平安无事纷纷松了口气,在一阵短暂的寒暄过后,陆远让慕容梧竹先安顿那些女子住下,自己则带着镖局众人到屋中议事。
当陆远说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众人表情不尽相同。
福伯和李淳罡面有忧色,但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却满是欣慰。
韩响马激动地热血沸腾,不停追问着细节。
段剩英也从睡梦中醒来,一脸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陆远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认真道:“说起来,这是我的私事,却给大家添了麻烦,我先向各位说声抱歉。
还有广陵王一事,后面镖局肯定会遭受离阳的疯狂报复。
所以...如果有谁现在想离开镖局,我绝不拦着。
如果未来有幸还能再见,我们还是朋友。”
短暂的沉默后,几乎包扎成粽子的吕钱塘先虚弱道:“当家的,你这话就没意思了。
我欠你一条命,这么大的恩情,我还都还不完。
现在走了,我还是人么?
别人我不管,反正我吕钱塘是不会走。”
韩响马一听就急眼了,红着脸道:“老吕你这话什么意思?
合着我就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呗?
我告诉你,我虽然武功没你高,但真要玩命,老子谁也不怕!
他有本事就来,大不了就一死!
怕个卵!”
俞汉良一把揪住想要踩在椅子上站起来的韩响马,将他摁了回去,看着陆远认真道:“当家的,我们父子俩和钱塘一样,都欠你一条命。
不能不还。”
陆远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希望各位想清楚,我出手救下各位,不是想着有一天让你们替我去死。”
“当家的,你太小看我们了。”段剩英笑道:“退一万步说,我一个孤家寡人,离了镖局能去哪?
离阳的高手虽多,咱们镖局的高手也不少,当家的你不用太过担心,无非就是以后走镖仔细点罢了。”
陆远见众人态度坚决,眼神微动,缓缓站起身,朝众人郑重行了一礼。
众人也跟着起身,笑着还了一礼。
生死之交,无需多言。
“对了,李寻欢他们在做什么?今天的事也要和他们说一声,他们去哪了?”陆远压下起伏的心潮,疑惑地看向屋门口。
“李寻欢和阿飞伤的太重,现在在武当山上修养。”李淳罡接话道:“陆小凤说是要见识见识离阳的绝顶高手,也跟着上去了。
至于那个林平之...他的情况有些棘手。”
“怎么了?”
“他修炼的剑法让他走偏了,已经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李淳罡严肃道:“平常倒是无碍,但全力出手时,他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不榨干体内最后一丝真气,绝对不会停手。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差点因为用力过猛损伤了根基。
现在武当山的上真人用符箓镇住了他的真灵,能让他暂时保持清醒,我和洪洗象正在找解决办法。
万不得已...只能废去他一身武功,从头再来。”
陆远闻言立马起身道:“那我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具体的等回来再说。”
刚说了一箩筐好话安抚好徐渭熊的徐凤年走进镖局,见陆远要离开,连忙拦下了他,压低声音道:“那几个女人怎么办,你不会就这么养在镖局吧?”
“此事不急,等我回来再说,你...算了,福伯,麻烦您帮我先照看她们一下。”
周福笑着点头答应。
徐凤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故意伤心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嗯。”
“......”
见陆远要离开,刚安顿好那些女子的慕容梧竹连忙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当...当家的,你又要去哪?”
“我去趟武当山,很快就回来。”
“那你注意安全。”慕容梧竹低声嘱咐了一句,往回走了没几步忽然又转身道:“当家的,那些姑娘该怎么称呼啊?
我问她们名字,她们只是摇头,没有一个愿意和我说。
我想给她们换衣服都不好交流。”
陆远脚步一顿,苦恼地挠了挠头,片刻后无奈道:“这样,你就按年龄大小,从一到十二,先这么叫着,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徐凤年闻言撇撇嘴,阴阳怪气道:“好一个英雄救美,到最后连名字都记不住,真是苦了那些美人,如花似玉的姑娘起了这么个名字。”
陆远看向徐凤年,突然一笑道:“你很会起名?”
“一般吧,起码比用数字给人当名字要强一点。”徐凤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好,她们的名字你负责起,我回来之后要听到十二个好听的新名字。”
“凭什么?!”徐凤年不满道:“那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
陆远微微一笑,伸手在空中一握,庭院中竟凭空刮起一阵狂风。
徐凤年看着化为脚边化为粉末的石块,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道:“大指玄了不起啊......”
陆远再次摊开五指。
徐凤年立马挤出一副笑脸,竖起大拇指道:“陆兄英明,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
不就十二个名字么,包在我身上!”
陆远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镖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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