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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灵武城之后,自然就是合算军功。不仅是杀敌算是军功,探路,打探消息,给上官出谋划策,亦或者想出来什么主意提升队伍实力,甚至帮扶同僚都算是军功。
就连每个月的军中小测排名在前也算功劳。
冯勇美滋滋接过自己的军功合算,抱着沉甸甸一袋子铜钱,腋下还夹着两匹粗麻布帛,冯勇乐得合不拢嘴。
他算是有家学渊源,他的父亲曾经就在军中效力,虽说后来瘸了腿,可也把军伍经验都传授给了他。凭借着这些经验,他在军中比旁人要更如鱼得水一些,立了几次功劳后,他如今已经是个什长了。
这段时间他一共斩杀了四个敌人哩,月末小测水平也在中上,还有他手下的士卒也有两人有功劳,这些也算他一些绩效。回来以后营里面放了三天的探亲假,冯勇抱着钱袋,夹着布帛,没有立刻离开军营,而是打算等几个老乡一同回家。
他家并不在灵武城内,而是在离灵武城三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不算多远,平日自己来回也没什么,只是今日他拿着这么多钱和布帛,恐怕会引来贼人窥伺,还是多和几个同僚一起走安全些。
他们一行七个人一起来参军,此次出去剿匪之前他们就约定好了倘若放探亲假便一同回村。
很快冯勇便等到了如今已经是伍长的张大,没过一会又等到了另外三个人,只有赵大石和冯六迟迟未到。
几人也不着急,如今天色还早,再等一等也无妨。五人干脆就站在这一边等人一边聊天,交流着军中趣事过了好一阵,却只有赵大石面带哀伤来了。
“冯六运气不好。”赵大石哀叹一声。
他来晚了就是上官找到了他,知道他是冯六的同乡之后托他将冯六的死讯传达给冯六的家眷,让他下次归营带着冯六家里人一并过来领抚恤。
听闻此言,几人也伤感了一会,却也没有太深的忧伤。
这世道死人太常见了,他们和冯六虽说是同乡,可关系也就淡淡。遇到荒年,谁家不得死几个人?就是平常也常有饿死、病死,甚至出门打猎被狼吃了的事情。
打仗本就是要死人的,就算不打仗,荒年也会饿死人,得了风寒也会病死人…
…人命本就如草芥。
“冯六是我的本家,我去告诉他家里人吧,好在他家里兄弟姊妹多,叔婶也不至太过伤心。”冯勇叹了口气。
张大看了一眼天色道:“如今时辰还早,我听说营地里面开了一家铺子,咱们这些人在里面买东西能便宜些,要不咱们借一辆推车,去买些东西带回家?”
三十里路,他们脚程快,两三个时辰就能回去,如今还不过午,日头还早哩。
这数月来此处军营已经修建的有模有样了,俨然如一座小村镇一般,李长安带着寿安军出去剿匪,军营这边的修建也没停下。
甚至还修建了一处专供内部人员的百货铺子,并且准备延伸成一条商业街。只要钱能在她手里运转开,军费收支平衡一些,她养兵的财政压力就会小很多。
冯勇摸了摸自己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心想他家里不宽裕,就跟着同僚们一起去看看,不买东西。
这个百货铺子占地面积极大,可里面却并不宽松,密密麻麻的货物摆放在堂中,走道里挤满了人。
冯勇一进去就被里面喧嚣的声音给炸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伙计就走了上来,直接问他们:“买米还是买面?米十三文一斗,面十一文一斗,每人每月限量三石。”
伙计匆匆说了一声,便不再管他们,而是转身忙着招呼其他人去了。
冯勇大惊失色:“这么便宜?”
朔方本地冬长夏短,土地又适合放牧不适合种粮食,所以本地的粮食大多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价格高昂,去岁收成不好,粮价更贵。一斗米二十多文,一斗面十七八文都算不贵的价格了,可这个铺子里竟然这么便宜!
“我要两石米一石面!”冯勇喜笑颜开。
他这两个月的饷银加上立下功劳的赏赐足够他买粮食了,可惜只能买三石不过下个月他还可以再买哩。
三石粮食混着野菜够全家四口人吃上许久了。
@不仅是冯勇,另外几个人也都是同样的选择。
看着他们这边明显是一伙人,一个伙计觉得是一笔大生意,脸上带笑走了过来。
“行行行,你们要是拿不动还能三文钱一日租我们铺子的推车,李娘子吩咐咱们自己人不用收押金猪油、酱醋什么要不要也买些?都比外面便宜一大半哩。”伙计轻快介绍着。
这是李长安直属的铺子,里面的粮食和货物直接从洛阳和河南道等地运过来,从生产到销售没有经过一次中间商,李长安设立这个铺子也只属于员工福利,没指望赚钱,价格都是成本价。
寻常粮商要赚钱,必定会抬高价格,毕竟粮食人人都要吃,边关这几个州郡自己产粮又不够吃,不愁粮食卖不出去。商贾可不管百姓能不能承担的起粮价,他们没有趁着荒年屯粮都觉得自己已经很良心了。
“我们这儿还有咸鱼和咸肉。”伙计压低声音,“可以当盐吃。”
大唐的食盐来源已经很广泛了,除了在临着海的郡县有海盐以外,还有川蜀等地的井盐,以及关中道河东道的池盐。
不过盐来源广泛并不影响价格高昂,总归就是离产盐地越远,盐价越高。
朔方就属于离哪哪儿都不近的倒霉蛋,盐价高昂。
“那得买一些。”冯勇眼神一亮。
没有盐吃,身上便没有力气,便会得病,盐可是个好东西。
趁着便宜他得多买一些。
伙计笑了笑:“我们这还有新上的羊皮袄,羊毛衣,都便宜哩,给家里的老爹老娘娇妻幼子买上一件,暖和极了”
“也看看,也看看。”冯勇一行人迭声道。
羊皮袄也是好东西,朔方一年到头就没几个月暖和时候,倘若有件羊皮袄穿着全身都暖洋洋的便不怕过冬了。
而且羊皮袄还能穿上几十年,倘若有一日家里揭不开锅,也可以卖给当铺换钱呢。
“我们这儿还有胭脂水粉,给家里的妹子夫人买一些,涂上好看着呢。”伙计接着推销。
冯勇想起家中的刚刚及笄的小妹,没忍住买了一盒。
他不在家里,平时都是小妹照看着老父老母,小妹也辛苦。
“还有糖块,一块只要三分钱,买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多好。”伙计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冯勇家里没有孩子,倒是没多动心,可是一听着一块只要三文钱,又心动了,也忍不住买上几块。
他爹娘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的糖哩。
半个时辰后,六个人推着三辆堆满了东西的小推车站在铺子门口,怀里的钱袋子已经空荡荡的瘪了下去,面面相觑。
“也不知怎的,我本来就只打算看看不买东西来着…”赵石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张大轻咳一声,脸有些红:“都是家里用得着的东西,在这儿买比外边买便宜一半呢。”
其余几人一听脸上又带上了笑。
赚钱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如今在寿安公主开的内部铺子里买的东西价格低,而且质量他们自己也放心。
赚到手的钱能买更多的东西就能让一大家子人过得更好,多好啊。
“说起来,咱们寿安军不是还在招兵吗。”冯勇忽然道。
冯勇心想,他阿爷兄弟四人,他和几个堂兄弟关系都不错,跟着寿安公主这样的好事,他得带着自家兄弟一起啊。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谁家里还没那么十几个亲戚了。
回到村子后,几人引起了全村的轰动,那可是三车的东西!
“咱们也算是锦衣还乡了。”冯勇低声道,这些日子跟着军中的老师读书,他也能说上这么一两个成语。
几人都是红光满面,胸膛挺得笔直。
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手里推着拉满了粮食的车,所有人都羡慕的看着他们,这样的痛快事先前做梦也不敢想啊。
还没到家,冯勇的父母和妹子已经听到了旁人的消息,忙不迭出来迎接他。
“咋买这么多东西。”冯勇的父亲有些心疼钱。
“阿兄出息了!”冯勇的妹子倒是乐得合不拢嘴,崇拜看着自己的兄长,眼睛都放光。
冯勇下意识又挺了挺胸,骄傲道:“儿作战英勇,寿安公主给儿发了好多钱。”
“那也该攒着钱。”
冯勇却只神秘一笑:“阿爷,你猜这米多少钱一斗?”
他伸出手指晃了晃低声说了个数。
冯老头震惊咋舌:“竟这样便宜。”
“只有我们这些将士买才这么便宜,寿安公主体恤我们哩。”冯勇极为骄傲。
回到家以后,冯勇也没能休息,这两天他家的门槛都要被亲朋好友踏烂了。
三日后,冯勇几人带着浩浩荡荡几十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往灵武城去。
到了军营外面,一边立着“招兵处”的牌子,另一边却立着“抚恤处”的牌子。
冯勇这次也带着冯六的母亲和三哥来了此处,一路上其他人都欢声笑语,只有她们二人愁眉苦脸。
@一见到“抚恤处”那白底黑字的大旗,纵然她们不识字,却也能感受到哀伤之意。
“我的儿啊—”冯六的老娘悲哭着扑了上去。
那守着抚恤处的小吏核实了冯六老娘的身份后便给了她一笔钱。
“你的儿子战死沙场,朝廷就要替你的儿子给你养老。”小吏细心给冯老娘说着政策。
“我们这边也会派人每隔一年半再去看你一趟,倘若有人欺负你们,你们也可以告诉我等。寿安公主说了,你儿子战死沙场,朝廷便应当给你们养老。”小吏道。
小吏拿出钱给冯老娘,让她签字画押,又道:“你家里可以送两个人到我家公主名下的工厂里做工。"
“夫人,子女,父母,然后才是兄弟姐妹冯六并未娶妻生子,这个名额便可以留给父母,你可愿意到纺织厂干活?”小吏一边翻着手中的资料一边道。
这个时候普通百姓成亲生子都早,冯老娘也不过四十来岁,还能干得动活。
“愿意,愿意。”冯老娘喜不自胜,这半年寿安公主的厂子名声都传开了,工钱日结,还管一顿饭,谁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去干活。
只是想干活的人多,招的人少,她一大家子人一个都没有能进去干活的人。如今自己能进去干活,每年还能拿一笔抚恤金,这不比指望其他几个儿女养老强多了?
“行,那我给你登记上。”小吏道。
“还有另一个名额,你看看你家里谁合适,过些日子一并领过来我给记上。”小吏倒也没让冯老娘现在便决定,这样的事情总该回家去一家人商量清楚再决定。
冯三看着有些心动,他不禁出声问:“那要是有夫人孩子呢?”
“夫人进纺织厂,孩子免费进学堂,无论孩子有几个,年纪多大,都给养到十五岁。公主说了,跟着她打仗的将士,她给解决后顾之忧。”小吏道。
“阿娘,你看要不我也去试试…”冯三眼睛一亮,低声跟冯老娘商量。
他家孩子太多,穷的厉害,寿安军待遇这么好,他也想试试能不能博一个富贵。
先前他因为弟弟死了而畏惧打仗的心思在这充足的保证下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对能吃饱饭能穿上新衣裳的渴望。
有这个心思不仅冯三一人,短短数日,寿安军已经扩张了数倍。
甚至有不少朔方军中的士卒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跟着寿安公主好像更有前途啊。
李光弼近来也觉得不太对。
他手下的幕僚短短数日就跑了好几个人。
“陈先生,莫非是我有何不对之处?”终于在第三个幕僚提出要告辞的时候李光弼忍不住了。
被称作陈先生的人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并非是将军之故,是老夫的故友写信邀请老夫”
话没有说完,但是李光弼已经知道了他的未尽之意。
无非是有了更好的前途,幕僚并没有军中职务,来去自由,有了更好的选择另投高明也正常。
李光弼叹了口气:“那我便不妨碍先生去与故友相会了。”
回到府衙,公房内早有人等着李光弼了。
“李将军,末将自请调去寿安公主麾下。”一见到李光弼,那个生的高大凶猛的汉子便凑了上来,急匆匆开口。
李光弼揉了揉额角:“你怎么也想跟着寿安公主?”
这已经是第五个来找他想调动到寿安公主麾下的将领了。
寿安军虽然实际上独立于朔方军,可名义上还是归属于朔方军下面,近来寿安军扩张迅速,李长安手下中层将领不足,只能从朔方军这边给她拨。
只是这一个个的也都太急切了吧。
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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