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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李长安不喜欢这种做什么都要想办法去讨好李隆基的感觉,可惜她现在也没有办法改变。
不过总有一日她能改变。
“李亨改变不了圣人的心思,可有人能影响圣人的心思。”李长安冷静分析着。
可李明锦并不知道谁能影响李隆基的心思,她顶多只知道朝堂上李林甫深受帝王信任,后宫中杨玉环三千宠爱在一身。
其他人她都不知道。
李长安也没打算去求杨玉环。其一,杨玉环从不参与李隆基跟他儿子们之间的事情,她自己前儿媳、现宠妃的身份已经很敏感了。其二,人情是消耗品,用一点少一点,她也不能出一点事就去求杨玉环。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倘若是她的至亲出事,杨玉环可能会看在二人情谊上帮她一把。
但是现在出事的人是韦氏,跟李长安非亲非故,李长安也没有为韦氏去求杨玉环的理由,杨玉环也不会冒着惹李隆基不悦的风险去帮她自己朋友的朋友的母亲。
更何况这事不只杨玉环能影响李隆基。
“李隆基在不涉及皇位的其他事情上一向好说话。”李长安嘀咕道。
李隆基这人擅长音乐,喜欢诗赋,艺术细胞发达,为人感性,想要触动他也不是毫无办法。
李明锦假装没听见李长安直呼圣人大名,若非李隆基是帝王,她骂不得,其实她很想骂李隆基一顿。
李长安示意李明锦附耳过来:“我给你引荐一个人…”
第二日一早,李长安就收拾好了包袱。
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
她要跟李明锦一起回长安城。
“老师,你跟王维也可以回长安了。”李长安站在马车前,低声道。
李白已经带着杜甫去寻仙问道去了,杜甫觉得这会科举失利是因为他自己本事不足,所以打算再积蓄两年,等天宝五载再到长安参加科举。
他也的确不急,如今的杜甫还很年轻,才二十露头,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华,总会有能得偿所愿的一天。
于是李白就拉着杜甫一起寻仙问道遍访名山去了。
到了马车上,李长安才发现车上竟然还有一人。
裴芸已经坐在了车厢中,解释道:“和政郡主手伤还需要换药,我也要回长安一趟把原本我和阿姐所住的宅院处理一下。”
数日后,众人终于回到了长安城,李长安却没有回寿安公主府而是带着李明锦到了长安西郊的寿安观。
随后梳洗了一番,便带着李明锦到了玉真观。
“能不能说动玉真姑母,便要看你自己了。”李长安停在了殿门前,扭头郑重看着李明锦。
李明锦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却还是强装狠狠镇定点了点头。
一步步迈向殿内的时候,李明锦回想起那夜李长安告诉她的话。
“你明白这场政斗的目的是什么吗?”
“李林甫想要废太子,圣人想要打压太子。他们的目的都是太子,而不是太子妃。”
“李亨与你阿娘和离,目的就是为了示弱,告诉圣人他已经害怕到与发妻和离了,在朝臣面前显示出他的懦弱,从而让圣人就此罢手。”
“圣人已经达成了目的,他还不屑再欺负一个连太子妃身份都没有的弱女子。"
“何况你阿娘本来就没有罪,她的罪只是因为她是太子妃,而现在她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李明锦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心中默默背着自己早已准备好劝说玉真公主的草稿,李长安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你知道圣人年幼时的事情吗?”
“圣人年幼被关在宫中,他的母亲因为被诬告使用巫蛊之术触怒了则天皇帝被杀。”
“玉真公主是圣人一母同胞的妹妹。”
“圣人与玉真公主也是自小失去了母亲。”
“你要让圣人可怜你,你就得让圣人由己度人,而那段失去了母亲的日子,是玉真公主与圣人一同经历。”
“所以由玉真公主为你阿娘求情最合适。”
“你要想办法说服玉真公主帮你开口说情。”
李明锦一步步走向宫殿。李长安的声音回荡在李明锦耳边。
李明锦终于走到了内殿,门口的小女道告诉她玉真公主就在里面等她。
李明锦深吸一口气,默默又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她准备好的说辞。
而后昂首挺胸推开了房门。
李长安帮她指出了一条救母的路,可这条路李长安不能替她走完。
只能她自己走,只有她自己能救她阿娘。这一刻,李明锦无比平静。
李明锦绕过了屏风,见到了玉真公主。
那一夜的第二日一早,李长安就给玉真公主寄了信,在信中说了一下李明锦如今的情况。
玉真公主看李明锦的眼神中带着怜惜。
她也联想到了自己年幼失母的经历。
“姑祖母。”李明锦感受到了玉真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所带着的怜悯,心中高高抬起的大石微微落下了一些,她的眼中便开始酝酿眼泪。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只是与在李长安面前的真情实感流泪不同,李明锦现在流眼泪,只是她感觉眼泪能够帮助她打动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果然看着李明锦的眼神中怜悯又重了几分,她本来就是有些多情的性子。
情感充沛,加上为人母,小儿子比李明锦大不了几岁,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也没有要到,平日都是将李长安当做半个女儿养,看着与李长安年纪相差不大的李明锦就更心疼了。
“好孩子,到姑祖母这儿来。”玉真公主走到李明锦身边,将她拉到了软塌边上,抽出帕子给李明锦擦拭眼泪。
李明锦这才开始哽咽着诉说殿外,李长安在观内闲逛,时不时会看一眼内殿方向。
可她担心也没用,她只能给李明锦指明方向,路还得李明锦自己去走。
玉真观虽说名为道观,实则却跟宫殿一样豪华,今岁玉真公主请求舍去公主府,只专心在道观中修行,李隆基心疼妹妹,于是又将玉真观扩修了一遍。
李长安在观中散着步,百无聊赖的看着风景,这个月份荷塘中的荷花已经谢了只留下几根残荷,桂花与秋海棠开的倒是正好,金黄的桂花扑扑簌簌往下落,像下了一场金雨一般。
“唉,你是那日随着玉真公主赴宴之人。”李长安转过拐角,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头戴道观的小女道正盘腿坐在湖边树荫下看书,她的心神全在手中的书卷上,桂花落了一身也不拂去。
听到有人唤她,小女道这才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是认出了李长安,甜甜笑了一下。
”李季兰见过寿安公主。”
李长安眨眨眼,心中生了几分亲切。
这个妹妹她曾见过的。
李季兰,原名李冶,与薛涛、鱼玄机、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刘长卿谓之“女中豪杰”。
李季兰也不见畏惧李长安的公主身份,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地,邀请李长安:“公主可要在此歇歇脚?”
李长安走过去才看到地上不仅摆了书卷,还有一把古琴,于是李长安绕过古琴,在一边的空地上学着李季兰的模样盘腿而坐,双手撑着下巴看李季兰。
“你也喜欢李白的诗?”李长安眼尖,看到了地面上摊着的那卷书最上面一页正是李白的《上李邕》
李季兰面上流露笑容:“如今大唐谁不喜欢李白呢?”
李白离开了朝堂反而诗名更胜,他走到哪就写到哪,俨然已经成为了大唐第一人气顶流诗人。
“那你会写诗吗?”李长安笑眯眯问。
李季兰嘴角翘了翘:“我六岁便会写诗了。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我六岁写的诗,诗名《咏蔷薇》”
“真厉害。”李长安真情实感赞叹,她六岁的时候还在骗隔壁小孩棒棒糖吃,李季兰六岁都能写诗了。
李季兰淡淡道:“也未必是好事,我阿爷说我自小心思不定,所以才送我出家,我去年被送到玉真观中时才十一岁。”
“不过六亲缘浅也未必是坏事,许是我这一世与父母没有缘分。”李季兰自豪道,“玉真公主就很喜欢我写诗。”
“我也喜欢。”李长安道,“你阿爷是几品官?”
“他没有品阶,只是给我叔父做幕僚,我叔父是员外郎。”李季兰不知李长安问这个干什么。
@李长安振振有词:“他连科举都没考上,证明他读不懂你的诗是因为文化水平低。你看我与姑母,都是品阶同一品的公主,我们就很喜欢你的诗。”
李季兰哑口失笑,只觉得李长安有趣极了。
“所以,你可愿赠我一首《李季兰赠李二十九》?”李长安终于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李二十九?”李季兰重复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李长安还以为李季兰是不知道要赠的这个李二十九是谁,便开口解释道:“我在姐妹中排行第二十九,赠李二十九就是给我赠诗。”
“当然啦,也不用你现在就写出来,什么时候有灵感了什么时候再写也不迟。”李长安掰着手指诱惑李季兰。
“你想不想让你的诗词传遍天下?我手下便有书铺,从造纸到卖书一条龙产业链齐全,只要你愿意给我一首好诗的冠名权,便可以享受免费出诗集服务,首印三千本以上"
李长安热情地拉着李季兰的手给她推销着服务:“这是我专门开办的诗人福利活动,服务群体就是咱们大唐的全体诗人。你知道李白杜甫吧,他俩的诗集出版权都在我这儿。”
甚至她还专门请了李白做寿安书铺的代言人呢。
李季兰身躯一震,反过来更热情的握着李长安的手:“原来公主就是李二十九娘,我读过李白和王维的《赠李二十九娘》!”
她的表情比方才要热情上十倍。
“是我是我。”李长安第一次握手被人反握,愣了一下,随后干脆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握住了李季兰,诚恳看着她。@“我还打算等我再攒一攒诗,攒够六十首我便出一本《赠李二十九娘》诗集合集呢。”
并且她还打算把这本诗集当作大唐皇室的传家宝传下去,务必要确保一千三百年后的所有中小学生都能背到这本诗集中的诗。
李季兰兴高采烈:“还请公主务必加我一个,能与李白王维共列一本诗集,是李季兰之幸。”
计划通!
李长安心满意足,她又提前得到了一首好诗的冠名权;李季兰心满意足,能跟偶像待在一本诗集上,以后还能免费出诗集,双赢!
心情愉悦之下,李季兰干脆将古琴搁置在了自己腿上,开始拨动琴弦弹起了曲子。
这个摆法不对,不过李季兰一向不循规蹈矩。
琴声悦耳,如鸟鸣清脆,如鲤跃水中,李长安干脆靠在桂树上欣赏起了琴曲,只是眼神还时不时往正殿那边看一眼。
这个位置离正殿离的不远,正好能隔着草丛看到正殿的殿门处。
一曲毕,李季兰将琴又从自己腿上挪了下去,想要站起来,腿却忽然一酸打了个踉跄,李长安连忙扶住了她。
“腿被琴压麻了。”李季兰呲着牙吸了几口气,靠着李长安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多谢公主扶我。”
李季兰撩了一下耳边垂下的碎发,弯腰抱起琴又捡起书:“我要去找腾空师姐了,公主可要一起?”
李季兰记得那日在玉真公主的宴席上李长安还跟李腾空说过话。
“李腾空?对了,她是在观中修行。”李长安犹豫看了一眼正殿。
“腾空师姐就在那边树下,离这不远。”李季兰指了一下小湖一边的一棵柳树。
的确离这不远,也就几十米。
李季兰边走边对李长安道:“近来师姐仿佛有些不好,往常她都会与我一同在这边看书,这段时间她却总爱一个人待着,我以为刚才我弹琴能将她勾来呢。”
“如今看,只能我去寻她了。”李季兰抱着琴,脚下步伐轻快。
玉真公主观中多是些与玉真公主年纪差不多大的老人了,年纪小的女道只有李季兰和李腾空两人,李季兰又比李腾空要小上几岁,难免会把李腾空当做姐姐看。
李腾空身上穿的道袍却比李季兰更朴素些,甚至衣脚都磨出了细丝,她正坐在树下打坐,听到脚步声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寿安公主,季兰。”李腾空站起来冲着二人打了个招呼。
眉宇间却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愁绪,李长安记得自己上次见到李腾空时没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忧愁。
感受到李腾空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李长安若无其事收回了探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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