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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诘可知父皇爱什么?”李长安一本正经双手负在身后,在王维面前走来走去,对王维进行上岗前培训。王维脾气好,只是看着李长安笑吟吟问:“请公主赐教。”
李长安扬起下巴:“我父皇最爱的臣子就像我的老师张九龄那样的臣子。"
她的说法不是没有依据。
她老师张九龄被罢相后,李隆基一直闷闷不乐。有人给李隆基举荐贤才,李隆基必问:“风度得如九龄否?”,意思就是这个人的风度能比得上张九龄吗?
听一听,举荐的人才还必须每一个都拿过来和张九龄比一比!
还有另一件,先前官员上朝都把笏系在腰带上,然后再骑马,张九龄身体虚,经常找人替他拿着笏板,因为这个李隆基就设立了笏囊,专门装笏板。笏囊的设立,从她老师开始[1]。
就算是现在张九龄被贬到了荆州,可李长安依然觉得,她那个老眼昏花的父皇心里还是重视张九龄。证据就是心眼这么小,报复心这么重的李林甫到现在也没有对张九龄赶尽杀绝。
卢绚就因为被李隆基多看了一眼,都被李林甫害得贬官离乡,张九龄当宰相的时候对李林甫可是极尽打压昔日仇敌在另一方落魄后没有痛打落水狗,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反正李长安觉得唯一能让李林甫忌惮的原因就是李隆基。
这么想着李长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维,摸摸下巴,颇为满意:“妙年洁白,风姿郁美,看起来的确有些柔弱。”
王维哂笑:“臣只是生得白净,臣自幼习剑,可和柔弱不沾边。”
王维眉眼弯弯念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这是臣前几年写的诗。”
只是王维做这首诗的目的是反映军队中不合理的地方罢了,开元二十五年,军队中已经有了许多不合理之处。
可王维是实打实有着随军经历,的确和柔弱二字不沾边。
“你装一装,就当作你剑术不精。”李长安道。
王维无奈:“好吧,臣剑术不精。”
就算他一手教养大的弟弟王缙能在安史之乱中以将领身份出头,可王维该不善剑术的时候还得不善剑术。
人设嘛。
“然后性情还要耿直一些但是也不能太耿直,要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用一用文人风骨。”李长安接着教导王维。
李隆基的爱好比起年轻时好像有了些许变化,起码耿直的张九龄和更加耿直的李白都不太受李隆基的待见了。
但是通过李长安从杨玉环那儿打听到的李隆基喜好来说,李隆基还是挺喜欢杨玉环偶尔跟他使使小性子的。
王维越听越觉得李长安教他的东西不像是正经技巧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想到自己弟弟的前途,王维又闭上了嘴巴。
天宝元年甲寅,陈王府参军田同秀上言:“玄元皇帝降见于丹凤门之通衢,告赐灵符在尹喜之故宅。”上遣使就函谷故关尹喜台西发得之,乃置玄元庙于大宁坊[2]。
李隆基心情颇好,他上了年纪,对修道更加推崇,就连天宝这个年号,也是和修道有关。
他想要长生,可李隆基也知道长生之事虚无缥缈,所以他并不打算如秦皇汉武一般求仙炼丹,只打算修道养气,长命百岁。
连带着李隆基对朝政更加厌烦了,他要保存精力,就不能再干这些劳神伤力之事。
可李隆基又更加追求名声,他一边凝气养元,追求长命百岁,一边却还又贪图身后名,文治武功都想要。
李隆基自认为他创造了盛世,文治已经有了,只差武功了。
所以李隆基打算对吐蕃用兵。
李隆基在用诏书上写下了“王忠嗣”三字后,推开诏书,吐了口气。
一侧的高力士识趣将诏书卷起来收好,伸手略用了些力气为李隆基按着肩膀,询问:“陛下可要去见见贵妃?”
李隆基思索片刻,侧头一看看到窗外正耀眼的日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传李龟年来吧。”
李龟年和李隆基的关系十分亲近,李龟年是梨园弟子的领军,他一心只扑在音乐上,和李隆基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而且平日往来的也都是文人乐师,除了偶尔会拿钱到王公贵族府上表演之外,李龟年私下从不结交大臣,也因此,李隆基才会一直宠爱他。
“唱一曲清淡些的曲目”李隆基松散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高力士在他身后给他揉捏肩膀。
李龟年抱着琵琶,轻轻拨弄了几下,随后边弹琵琶边轻歌:“空山新雨后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
随着歌词展开,李隆基眼皮渐渐睁开了。
他颇有兴致地哼着调子,手指还在腿上轻点,打着节拍。
一曲罢,李隆基轻轻拊掌,赞叹道:“这是谁的诗,写得极好。”
这股随意自然的意境,正是如今渐渐沉迷修道的李隆基最爱的意境,他爱这股“道法自然”的味道。@“听此诗,朕倒像是看到了吴道子的画一般。”李隆基又细细品了品,觉出了更深的意味。
李隆基也爱画,画圣吴道子开元二年就被李隆基召入宫中做了宫廷画师,时常为他作画。甚至因为来找吴道子求画的人太多,李隆基还命吴道子“非有诏不得画”,李隆基甚爱吴道子的山水画,近来还打算派吴道子去嘉陵江游览,归来后再画给他看。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王维就太对既爱诗又爱画的李隆基胃口了,果不其然,只听了一遍诗,李隆基就忍不住开口问起了诗人姓名。
已经在李长安的谋划下和王维“偶遇”,并且和王维一见如故的李龟年深知李隆基喜好,听到李隆基的询问后欣然道:“启禀陛下,此诗乃是吏部员外郎王维所作。”
李隆基对这个人名有些印象:“朕还记得此人是哪一年的状元持盈点的状元。”
持盈正是玉真公主的名字。
“传他来见朕。”李隆基兴趣又高了两分。
他也不太在意王维的本职工作,吏部员外郎,在李隆基眼中就是芝麻粒大小的官职,莫说只是一个小员外郎了,就是吏部尚书,李隆基相见也不会顾及时间场合。
很快王维便由宦官领着入了勤政楼,他低眉顺眼,面见帝王面上也没有紧张之色,只是平静又不失尊敬:“臣王维,见过陛下。”
李隆基一见到王维便对他升起了好感,毕竟是见到风度翩翩的臣子打马从楼下经过都会夸赞两句的颜控,王维很对李隆基的眼缘。
李隆基饶有兴致盯着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句诗是你所写?”
“是臣所作。”王维温声道。
“那你便以兴庆宫为题作一首诗。”李隆基命道。
王维思考了一阵,左右打量了一番勤政楼,高力士带着王维来到后窗,“王员外郎,此处可看到大半兴庆宫。”
“多谢高将军。”王维倒是很有礼貌,高力士也不禁多看了两眼王维。
这个倒是比那个敢让他捧靴的李白知情识趣多了。
若是他真有本事讨得圣人欢心,自己也未免不能帮他一把,也好让陛下移开注意,不放在那个没眼色的李白身上。
高力士拿准了主意,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王维沉思一阵,很快就打好了腹稿,回到李隆基身前缓缓开口:“欲笑周文歌宴镐,遥轻汉武乐横汾。”
竟然第一句就以周文王和汉武帝起调做铺垫。
李隆基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往前倾。
“万岁千秋奉圣君。”王维念完了最后一句。
李隆基拊掌:“好好好。”
竟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人总是爱听吹捧,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李隆基觉得他的盛世需要诗赋点缀。
原本李隆基正想着贺知章辞官回乡之后,谁能接替贺知章的位置陪他吟诗作赋,如今看来这个王维倒还不错。
“朕听闻你还颇善音律和画道?”李隆基又问。
一个时辰之前,李隆基对王维的印象还只停留在他是某一年的状元上,一个时辰之后李隆基已经知晓了王维擅长之事。
李隆基只要对一个人感兴趣,自然会有下面的宦官将这个人的消息告诉他。
王维倒是不谦虚:“臣与吴道子是好友,曾一起为佛寺提过壁画。音律一道,臣也略擅琴、萧。”
“甚妙。”李隆基朗声大笑,看王维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欣赏。
他倒是不怕王维夸大,天下间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撒谎。
“你的武艺如何?”李隆基又问。
王维按照李长安教他的说法:“臣曾学剑术,只是身体不好,学无所成。”
王维选择性将自己跟随边将在大漠奔袭百里,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记忆暂时遗忘。
他的剑术的确不好,跟他的好友剑圣裴昱比起来不好,这么说也不算是欺君。
不知为何,李隆基心中竟对王维生起了淡淡的怜悯。
毕竟李隆基自己文武双全。
“无碍,身体不好,好好养着便是,张九朕的大臣也并非人人皆是身强体壮之人。”李隆基下意识想起了张九龄,话说到半截又忽然停顿了一下。
整整一天,李隆基跟王维畅谈不停,聊琴棋书画,聊诗歌赋,聊音律舞蹈,李隆基惊喜地发现无论他说什么王维都能接上一两句,就算偶尔有王维不知道的东西,他也会坦言自己不知道。
有张九龄之风度,却无张九龄之严肃。有李白之文采,却无李白之狂傲。
从兴庆宫中出来时,王维已经由吏部员外郎变成了吏部员外郎加翰林侍读,正五品的官职。
勤政楼内,李隆基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如张九龄擅治政务啊”
可惜,张九龄虽然处处都合他的心意,只是李隆基不再需要一个总是顶撞他的臣子了。
纵使张九龄对他再忠心,李隆基也不得不为了大局,将张九龄发配出长安。@寿安公主府,李长安打了个喷嚏,心里却美滋滋的。
“肯定是老师在荆州惦记我。”李长安手中拿着几张信纸。
这是张九龄寄给她的信,狠狠夸赞了一通李长安上年强烈要求兴修水利的决定。
今岁雨雪泛滥,荆州却因为水利完善而没有受到什么灾害,甚至因为安素稻推广粮食产量总体还上涨了两成。
在信中,张九龄还关心李长安去洛阳救灾有没有受伤,还叮嘱李长安洪涝之后常有疫病让李长安多加小心。
一句都没有提李隆基,句句都不离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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