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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年底,杨洄到长清殿来的次数越发的多了,每次来都和武惠妃说太子等人是如何背后诋毁武惠妃寿王母子的。

    李长安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她索性随意找了个借口出宫。

    好在曹野那姬已经送出去了,她暂时也没什么见不得武惠妃的事情,就不用再防范着明月了,不过现在她也不用带着明月出门了,武惠妃给她在李隆基那边过了明面,往后她再想出宫直接有几个侍卫跟着保护她。

    等到她再长大些,不带侍卫估计也可以。

    李长安就大摇大摆坐马车到了沈初家,敲开了他家的大门。

    沈初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三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腰间还大摇大摆地别着刀剑。

    沈初神色微妙地低头看了眼得意洋洋的李长安,“你打算带人把我家拆了?”

    “老师你也太古板了。”李长安哼哼唧唧两声,“这时候难道你不该表示出惊讶吗?”

    沈初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草民该诚惶诚恐来迎接公主殿下吗?”

    李长安脑补了一下她老师诚惶诚恐的画面,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恐。

    这也太不符合人设了!

    李长安从身侧挂着的绣包里摸出三小块碎金递给身后跟着的侍卫,把他们打发到一边的酒楼喝酒,这才跟着沈初进了院子。

    唐朝白银并不是通用货币,这时候通用货币就是铜钱绢帛和黄金,身为公主,打发手下也不能只用几枚铜钱打发,成贯的铜钱又太重,就只有金子合适了。

    目前李长安的零花钱来源是武惠妃,再过几年就是她的食封了。唐玄宗这两年刚刚改了食封制度,“主不下嫁,亦封千户”,不过这个得是有封号的公主才能有,现在李长安的年纪还小,还没有封号。

    不过武惠妃有钱,李长安四舍五入也有钱。

    所以现在李长安打量着沈初这破破烂烂的院子,眼神就挑剔了起来:“老师,我拿钱给你修修院子吧,你这院墙都掉砖了。”

    沈初淡淡撇了她一眼:“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孔子云,何陋之有?”

    李长安想了想:“也对,大唐可看重名声了,老师要想做官,可万万不能没有好名声。破点就破点吧,正好能凸显老师清廉的德行。”

    两个人的脑回路总是诡异的殊途同归。

    沈初看了一眼自己这满脑子功名利禄的学生,摇了摇头。

    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样也好。

    “曹娘子前日托人捎了口信来,说她已经到了河东,要在河东留到年后养好身体再接着北上。”沈初将李长安最期待的消息告诉了她。

    李长安听到曹野那姬的消息后脸上浮现了笑容,河东离长安不算远,也不算近,挺适合疗养身体的,她娘现在身子还虚弱,的确应当好好调理几个月再赶路。

    说着话,二人已经穿过了厅堂,到了书房。

    书房内也没多少装饰,只有一个桌案,一个摆着几个质朴器物的博古架,紧挨着墙的书架上倒是塞的满满当当的。

    “我是沈佺期后人,算起来应当是他的孙辈。”沈初指着满满一书架的藏书给李长安解释。

    沈佺期和宋之问并称“沈宋”,史论认为他们是律诗体制定型的代表诗人。

    李长安脑子里忽然冒出来关于沈佺期的她仅知的一个知识点。

    没办法,沈佺期在诗星璀璨的大唐太不起眼了点,李长安记这一个知识点还是为了答唐诗脉络论述题用的。

    沈初看着李长安的表情就知道她的脑子空空如也,以前每次他考核的时候李长安遇到陌生的知识点就会露出这种“我会”的沉稳表情,沈初一开始被骗过去那么几次,次数多了他就知道这家伙是在不会装会,表情越沉稳脑子就越空白。

    尽管身份已经不再是老师和学生了,可沈初看着李长安还是忍不住想骂她一句“你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

    “说吧,你这个小麻烦精这次上门找我是为了什么?”

    沈初带着李长安绕过了博古架,博古架后是一张书桌,不是这时代惯用的桌案,而是后世那种四个长腿的书桌,这是沈初专门找了木匠打的书桌。

    李长安也不客气,直接办了个月牙凳坐在沈初对面,眨着一双清澈愚蠢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初。

    “老师,我忽然发现我爱上了学习。”李长安厚着脸皮道。

    沈初额头青筋蹦了蹦:“你是到了大唐才忽然发现你爱上了学习的吧。”

    李长安长叹一声:“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你想学什么?”沈初问。

    “我想学历史。”李长安笑得露出了八颗小白牙。

    他就知道!沈初长舒了口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李长安迅速交代着她近来的发现。

    “我现在的姐姐咸宜公主,她的驸马名叫杨洄,最近总是来找我现在的阿娘武惠妃,杨洄告诉武惠妃说太子等人在背后商量谋害她和寿王。”

    说到这里,李长安停顿了一下,然后沈初接过了李长安的话头接着往下说。

    “惠妃向玄宗哭诉太子结党营私要谋害她们母子,玄宗震怒,欲废太子,这些应当是张九龄罢相之前的事情。”

    随着沈初的叙述,李长安皱紧了眉头:“可现在杨洄还在向武惠妃告状。”

    她只是略微思考了片刻就得出了结论。

    “李隆基有废太子的心思,武惠妃也知道,太子必定会被废。”李长安肯定道。

    要是李隆基不动废太子的心思,那武惠妃是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李隆基哭诉的,身为盛宠几十年的枕边人,武惠妃远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李隆基。

    帝王一旦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就没有人能打消他的念头了。

    沈初轻叹道:“你说的没错,明年五月当今太子就会被废掉了。”

    “武惠妃谎称宫中有贼,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带甲入宫,玄宗见之大怒,将三子贬为庶人,几日后又将三人赐死。”

    短短几句,李长安却被其中显露的信息惊得睁大了双眼。

    史书上的寥寥几句放在现实中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太子瑛?现在的太子是李鸿。”李长安提出了自己最摸不清的点。

    沈初道:“开元二十五年,李鸿改名李瑛。”

    李长安沉默了。

    她好像知道了她这几年一直没找到唐肃宗李亨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我这几年一直在找未来的唐肃宗李亨。”李长安嘟囔着,“但是我没有一个哥哥叫李亨。”

    沈初无奈:“玄宗三子忠王李屿,二十八年更名绍,天宝三年更名亨。”

    沈初说完这话,李长安已经气得磨牙了。

    她敢打赌,别说是她这个跨专业考研的半吊子学渣了,就算是每年都拿国家奖学金的隔壁学姐也记不清“唐肃宗李亨先叫李屿,后叫李绍,最后才叫李亨”这种事。

    好好的总改名字干什么?她都找不着人。

    “老师,还有哪个重要人物改过名字吗?”李长安吃一堑长一智,觉得还是先把要紧事问清。

    沈初回想了一阵,一串名字从记忆中浮现出来,不过大多都是些不重要的人物,只有一个……

    “杨国忠本名杨钊。”

    李长安默默记下,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武惠妃促进李隆基废太子,肯定是为了让她自己的儿子当太子,但是寿王最后也没当上太子啊?”

    李长安迅速整理着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她不着急先问沈初,而是先依靠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往后推测局势。

    比起依靠沈初给她说的史实,李长安还是更喜欢依靠自己,沈初给她的消息是史书上记载的寥寥几句,可现实永远比记载精彩多了。

    事在人为,现实是可以更改的,局势是一直在变化的,要把史书和大唐具体现实相结合。李长安现在的名字叫“安娘”而不是“虫娘”,曹野那姬依然还活蹦乱跳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长安梳理着她目前知道的信息。

    寿王目前已经娶了杨玉环,寿王的母亲是武惠妃,武惠妃推动废太子是因为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寿王当太子,后来是李亨成为太子,寿王日后会被亲爹抢了王妃。

    武惠妃和李瑛争斗结果最后是李亨坐上了太子之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武惠妃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费尽心思抢下来的太子位置落到李亨头上呢?有武惠妃在,也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李隆基抢自己儿媳妇啊?

    “武惠妃快死了?”李长安瞳孔收缩,她看向沈初,“怎么可能?武惠妃身体很健康,不可能是病死的。可不是病死,谁有能力害死她呢?”

    沈初摇头:“是梦魇惊惧,武惠妃时常梦到三王找她索命,日夜不安,于二十五年十二月七日薨,追封贞顺皇后。”

    “哈?”李长安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赐死他们的人又不是武惠妃,要是真有鬼魂索命也该去找李隆基吧?”

    李长安按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

    忽然得知自己还没捂热的大腿明年就要死了怎么办?

    转而去抱未来唐肃宗的大腿?想想也不合适,李隆基废太子杀三王的原因绝对不会是武惠妃对他哭诉“太子要谋害我们母子”。

    自古以来皇帝废太子的原因就那么几个,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怕儿子抢自己的皇位,唐朝儿子抢爹的皇位这事可是发生过的,甚至那个儿子就是几十年前的李隆基本人,有他自己在先,李隆基只会更防范自己的儿子。

    要是现在是天宝十四载她去抱李亨大腿就罢了,现在才开元二十四年,在李隆基还能再掌权二十年的情况下太子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沾谁倒霉。

    不能站在李亨那边,李亨空有一个太子名头但是肯定没法在李隆基手底下享有太子权力,她得找一个能帮助自己度过这十几年发育期的金大腿。

    ……至于以后,要是十几二十年之后她还需要再抱李亨大腿那她也太没用了。

    再说了,下一任大唐皇帝也未必还是李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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