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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风休接她上车,嗅到酒吧里残留的浑浊气息,眉心微不可见轻皱了下。王见秋瞧见了,没说话,只规矩坐在旁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先去酒店洗澡,”祝风休开了窗通风,解开西装纽扣道,“然后去吃点宵夜。”
王见秋不愿意,“我要回寝室,还有半个小时关寝。”
祝风休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和:“不住寝,这几天住酒店。”
王见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了,“我不住酒店。”
祝风休只把车窗调到合适的高度,吩咐司机去酒店,没有给王见秋选择的机会。
“不回寝扣学分。”见车径直离开,王见秋只冷静道,“明早有课。”
祝风休说:“和你辅导员请假了,她表示理解。”
王见秋只踹向车门,眉眼沉静,透着淡漠寒意,“开车。”
她扭头看男人:“我的课,不要替我做决定。”
两人互望对峙,车辆停在酒店楼下。
酒店很豪华,长廊前灯光明亮,透过车窗,照向里面的人,老布鞋尖洗不掉的黄色越发破旧,踩在车门处的裤腿也冒着毛球边。
四目相对,车后视镜反射,里面映着一左一右两个人。相隔银河系一样远,但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上楼取几件衣服。”祝风休镜片泛着冷光,笑意不达眼底,“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司机打了电话,有助理送来衣服。王见秋瞥了眼那几套衣服,那布料太柔软,布满老茧的手摸上去会勾丝。
她也讨厌自己身上的酒味烟味混合的气味,更讨厌清理客人呕吐物时沾染上的臭味。
车里的东西精美得像艺术品,这人也虚伪得像展览品,王见秋有些无语地看了半天,“我要回去。”
推了推眼镜,祝风休笑意微敛,开口吩咐司机送她回去。
到了寝室楼下,王见秋毫不犹豫开门下车,徒留祝风休端坐在车内,垂眸推了推滑落的金丝边眼镜,眸色沉沉。
*
错过了寝室时间,阿姨看她半天,认出人后眼神舒缓,拿出钥匙开门,说:“下回早点回来。”
“嗯。”王见秋淡淡应道。
寝室门外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没回来吗?”
“错过时间了?”
…………
轻轻推门进去,在她进去那一刻,床上的人全部失去声音,安静闭麦。
在原地站了会,她轻手轻脚洗漱,随后爬上床,闭紧密布床帘,打开昏暗小灯,在小桌子上复习。
书页知识会属于她,其它的不重要。
第二天祝风休来找她时,发现她穿的还是旧衣服,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没多问,只照例带她去吃晚饭。
晚饭很丰盛,清淡又不失滋味,王见秋第一次看到比手臂还大的虾肉,看了两眼,没去动,只喝着面前的粥。
祝风休取过虾,上手将虾尾掰了下来,拆开虾肉放在王见秋碗里:“你尝尝。”
没抗拒,王见秋抿着唇瓣,含着粥,慢吞吞咽下后道了句谢。原以为这种虾应该不好吃,没什么虾味,却不料网上讲的贵有贵有道理是真的。
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鲜嫩多汁,吃到饱的虾肉。
祝风休抽出湿巾擦手,不经意问她:“怎么不穿新衣服,不喜欢?”
眼底没有丝毫波澜,王见秋淡漠道:“我有衣服。”
“昨天的衣服不喜欢吗?看来助理眼光不好,”祝风休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已经洗过的衣服,不喜欢就扔了吧。”
王见秋垂着头,捧着碗,眼神在碗边缘晃了一圈,道:“我不穿裙子。”
祝风休笑着:“等会让人给你送休闲裤装。”
王见秋了解到男人的专.制,嘴角微抿,没搭话。
祝风休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没再说话。
*
结果还要一天才能出来。
被接送,被带出去吃午饭,送去兼职,再被带回寝室。
再醒来,这泡沫一样的生活就应该醒了。王见秋提前领了酒吧工资,老板很爽快转给她,还问需不需要帮助。
王见秋拒绝了他的好意,用干净洁白的A4纸包住现金,放在包里,把衣服费用还给他。
大家钱财两清,此后各不相干。
祝风休目光落在A4纸上,说:“先看结果。”
推迟半小时的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吗?王见秋不置可否。
但结果确实不一样。
——
私人医院中,祝家人早已知道结果。只等王见秋看。
拿到鉴定结果那一刻,王见秋翻开文件,跳过最上面的DNA标记位点、遗传标记行为结果等专业词,径直跳到最后的结果——支持梅雪是王见秋的生物学母亲,支持祝从容是王见秋的生物学父亲。
神情僵住,甚至有些恍惚起来,王见秋慢半拍问:“你们做手脚了吗?”
祝风休笑了一下:“有必要吗?”
“这就是结果呀。”梅雪看着她,早在冥冥中有预感,这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心像泡入温热水中,酸酸热热的。
她温柔搂着王见秋,满眼柔情和亲昵:“你就是我的孩子,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在说了。”
那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血液奔流低语。
多年前的意外被骤然揭露。她终于找到了她遗落在外的孩子。
王见秋茫然呆在原地,只觉得胳膊有些疼,她挥手,拨开这位失控的女性,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祝从容眼眶微红,上了年纪的男人鬓发微白,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而复得的庆幸,“孩子,还好找到了你。”
看王见秋一副迷惘模样,他笑了一下,笑得儒雅又包容:“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鉴定结果出来了,而在戒毒所的王富也被带到了派出所接受调查,被关了两天的张玲在里面破口大骂,王富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日。
“王富,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调换了梅雪和张玲的孩子?”
王富正在戒毒中,神志不甚清晰。张玲陡然站起身,座椅发出刺耳声响,她死死盯着王富:“什么玩意儿?你换了孩子?”
王富看了眼张玲,还是没说话,张玲怒上心头,挥手扇过去:“你说话啊!”
巴掌声极响亮,王富被她打得头晕目眩,脑瓜嗡嗡的,神志居然清晰了些,大声喊:“我换了又怎么样,劳资不想养,丢给有钱人养不是很好吗?”
张玲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绷紧,“你不想养就丢给别人?”
“怎么样?”王富啐了一口,死不悔改道,“劳资还没玩够呢,谁想养个拖油瓶啊,这拖油瓶谁要谁带走。”
“反正也打不掉了,干脆给别人养。”
“难怪......”张玲发着抖,声音拉成一根绷直的弦,陡然断了,尖利大喊,“难怪好好的医院不住了,非要带我去大城市生孩子。”
王富本就囿于毒瘾,几次戒毒不成,身体都亏了,现在也不知咋的,像癫痫一样浑身颤抖起来:“老子带你去大城市你还不乐意吗?啊!?反正别人有钱,比你养得好,亲生女过好日子,吃香喝辣,多好啊!”
“那你这个老不死的怎么不直接把孩子丢了?还特么的一了百了!!”张玲尖叫出声,“啊啊啊!”
“我倒是想扔,”王富抱着胳膊,双腿直蹬,“要不是你在找孩子,我就丢掉了!啊啊啊啊!”
张玲面色红涨吓人,几度可怖变幻起来,突然爆发,对着王富拳打脚踢:“我操你妈狗杂种养的东西。”
“老娘就知道你个老不死的祖坟里不能冒青烟!”
“就说你个老不死的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警察连忙拉开他们:“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安静安静。”
张玲一双眼瞪得老大,和王见秋对视时闪过骇人的光,“草,你也要去过好日子了是吧,啊,找了个有钱有势的亲妈。”
“老娘可是养了你二十二年啊,都快要拿彩礼了,你特么换了个妈。”
梅雪没见过这种粗鄙的人,“我女儿才不给你换彩礼。”
“你女儿?把老娘这些年花的钱都给我还回来!”
梅雪大声道:“我都查清楚了,你一直在找宝宝拿钱,她读书还要打工给你付麻将钱。”
“那又怎么样?”张玲不见半点惭愧,“她孝敬老娘,那是应该的。”
王见秋眉心胀痛,像是遇到了罕见的难解的问题,站在原地,露出困惑神情。
那天夸张的两排黑衣人不在,祝从容挡在张玲和梅雪之间,还挨了张玲几巴掌,有些狼狈地拉架:“我们慢慢说,别急别急。”
等警察拉开张玲后,他才舒了口气,看到王见秋一直面无表情望着他们,就又笑起来,刻意打趣:“爸爸不会吵架,是不是很逊。”
王见秋不回他,他也不觉得尴尬,只呵呵笑两声,然后安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梅雪,六十岁的老头了,还跟毛头小子似的无措:“老婆,别哭别哭。”
梅雪埋汰他:“你怎么这么晚才把我宝贝女儿找回来。”
......
对于这起案件还有很多细节要调查,而张玲也并没有排除嫌疑,被警察按着往拘留室里走去。
离开前她扭头瞪向王见秋,她脸瘦,颧骨凸出,显得刻薄,眼神迸发惊人的怒意:“去找你该死的亲妈啊,都过好日子,草你妈没屁.眼的贼老天。”
祝从容那边搂着妻子,这边还要捂住王见秋的耳朵:“没听见,我们听不见。”
男人掌心厚实温热,带着长辈特有的安抚,让王见秋轰鸣的耳朵清净了许多。
祝风休施施然站在旁边,薄白眼皮半搭,笑得有些懒散。
对上视线时,王见秋只以为对方在嘲弄自己,前日的笃定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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