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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道:“你今日就将那白狐亲手打死。”宋观穹知道杨氏心情定然不好,却不知她为何要拐到师父的爱宠身上,只道:“师父要去西越侯府小住,白狐也已经送过去了。”
狐狸既然不在了,杨氏也没有让宋观穹跑到西越侯府打杀的道理。
断了心思的杨氏口气更恶:“你师父为何突然要搬走?”
“不是搬走,只是与师妹小聚。”
师妹?哼!
杨氏不满道:“我知你表面听话,心里一直有反骨,当那劳什子的女武夫才是你的亲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师妹,我把话放这人,你若是想娶你师妹,就别认我这个娘。”
“我对师妹并无他意,也未将师父当亲人。”宋观穹说的实话。
杨氏听入耳中还算满意,
“先前我送到你屋里的两个还算乖觉,我有心让她们有孩子可依靠,但这些要在你成亲之后才行,虽说晋国公主你是娶不到了,但还有别的公主,你留心些,若是有喜欢的,郡主也好,为娘和国公府都会替你求来,但最终还是要你争气……”
宋观穹听了只觉得可笑。
不止是为了她口中的公主郡主和挑菜一样,还有他自己不值一提的意愿。
他也当真笑出了一声。
冷冽的嗤笑声让杨氏回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在笑什么?”
这是在嘲讽她?
绝不可能。
他怎么敢。
宋观穹的语调是杨氏从未听过的冷淡:“儿子还不想娶妻,母亲想含饴弄孙,让二弟三弟他们早些成家就是。”
这些年,在杨氏的有心压制下,宋观穹不成亲,底下的庶子庶女也不得定亲,几房姨娘皆敢怒不敢言。
“那些也算孙子?”
“也是,大夫人的做派,从不像一个亲娘。”
杨氏猛地站定步子:“宋观穹,你在说什么?”
“儿子是说,母亲要娶,就自己去洞房花烛吧。”
宋观穹说完,走上另一条道。
“你站住!你刚刚在说什么?”
杨氏觉得宋观穹简直是疯了,从前自己的话他句句都听,今日居然敢嘲讽她?
反了天了!
—
夏诉霜走尽一道长廊,再转过一个门,几株积雪的海棠之后就是养荣堂了。
谁料正好听到杨氏的说话声,似乎极为愠怒,还有清晰巴掌声传来。
夏诉霜站住脚步,看了过去。
近水走得稍后,发现了夏诉霜,忙走上来请她退到杨氏看不见的地方去。
前面的两人僵持着,杨氏气得头晕,根本没有发现夏诉霜来了。
杨氏这一掌极为用力,打得宋观穹的脸撇向一边,看不清神色。
下人们纷纷的跪下低头,不敢再看。
宋观穹看到了余光一晃而过的衣角,还有近水离开的动作,就知道师父来了。
他算到师父今晚会找杨氏辞别。
“母亲打够了?”
宋观穹摆正了脸,薄冷似月的脸上五指鲜明,如白璧微瑕。
不见一丝狼狈,眼神淡漠到了极致。
杨氏却气疯了,不顾打疼的手腕,指着他:“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他谨持着礼数,不疾不徐:“儿子说错哪一句,还请母亲教诲。”
看在杨氏眼里,全是嘲弄。
杨氏绷紧的脸颤抖至扭曲,“我是你的生身之母,就是要你在这堂中跪死,外头也不会有一句话!”
“这件事,儿子自小就知道,所以幼时一直想不明白,”
杨氏瞪目等着他下一句话。
宋观穹声音轻缓,“儿子想知道,寻常人家的阿娘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过现在已经不好奇了。”
“你阴阳怪气的,说的什么意思?你当我愿意管教你,你知道你这个世子之位怎么来的?若我不是正妻,没有严加管教你成材,日日在你耳边提点,后院那些姨娘、庶子,早把我们娘儿俩撕开吃了,你这不知感恩的东西!”
杨氏的说话声不低,夏诉霜每句都听清楚了。
“我过去看看。”她说道。
近水却挡住她的去路,“世子到底是大夫人亲生的,不会有事的,夏娘子请回吧。”
真是这样?
近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坚持请道:“女师父请安心。”
夏诉霜听到那边大夫人越发高亢的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近水坚持挡着。
近水如此,就是阿霁不想她撞上去。
夏诉霜转身回去了。
回到客院枯坐,直望着滴漏到了二更。
夏诉霜浑然忘了和大徒弟发生的芥蒂,满心焦急。
她问女使:“青舍那边有消息吗?”
女使摇头。
等到三更,夏诉霜还是没有消息,她实在坐不住,又寻了出去。
杨氏处置完宋观穹,气冲冲地出去了。
夏诉霜再回到那个地方,空无一人,大徒弟更没有回青舍,连近山近水都不知去向。
幸而青舍的下人知道点消息。
得了近水先头的示意,下人说:“世子他……受罚去了。”
“受的什么罚?”
“不知,但大夫人走之前吩咐了,说……要打到世子爬不起来为止,虽未派人盯着,但明日会让大夫去杨府回她。”
“在何处执刑?”
“东南角的地牢,那处一般不让人靠近……”
话没说完,刚到青舍的人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
地牢中,是一声声沉闷的木杖捶打地声音。
“主子,够了吧。”
近山立起木杖,褐色的木头颜色更深,手一擦,湿漉漉,已是血迹斑斑,就算是终年习武的人,也还挨不住了。
受刑的人没有一丝停顿:“继续打。”
即便手臂连撑都撑不起来了,宋观穹也没有说停的意思。
时靖柳是听了消息过来看热闹的,还跟别人打听了一遭,堂堂世子,为何这么凄惨,沦落到了地牢里。
这一杖接着一杖,沉实得很。
时靖柳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问道:“世子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从两年前回府,宋观穹在国公爷授意下,总揽了内外大权,杨氏以为宋观穹事事听话,不过是阖府一块儿蒙蔽她,陪她胡闹罢了。
分明一直这样下去就好,宋观穹为何要在此刻跟杨氏撕破脸呢?
然而受罚的人已气若游丝,答不了也不会答他。
执刑的近山只觉得主子是疯了。
哪有人为了图谋一分可怜,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可他不敢开口,只能举杖继续。
木杖在墙壁上挥出一道复一道的影子,传出沉实的响声,宋观穹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墨色的眼睛更加分明,执拗到令人害怕。
沉闷,重复。
不知第几棍子下去,这府上的主子就要没命了。
时靖柳默立着,不知道要不要为国公爷救下这个儿子。
可他深知宋观穹惯常对那位大夫人阳奉阴违,有一百种法子逃了惩戒,今日如此搏命,有违常理,怕是有别的所图。
等不到一个结果,时靖柳看腻了行刑,转身要离开。
地牢外响起了些骚动。
夏诉霜抬剑隔开地牢的守卫,一步不停走入漆黑过道。
昏黄的烛光被带动的气流乱晃,人影错乱。
时靖柳正往外走,恰巧与携霜带雪的身影擦身而过,不由侧目。
何处来的一个清冷又锋利的美人。
他回头看去,美人持着剑朝受刑的宋观穹走去。
却不是刺客。
“阿霁——”
在看到宋观穹的那一刻,夏诉霜才猛然顿住脚。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呼吸停滞住。
从十一岁上山,到如今长大,大徒弟身上的衣衫没有哪一刻是不干净的,便是是习武出汗,也不会让自己仪容凌乱。
可现在,现在他却趴在长凳上,整件白衣被血浸透,头无力垂下,一动不动,让人怀疑还有没有生机。
她从未见过阿霁收这么重的伤。
就算是好脾气的夏诉霜也恼了,隙光剑剑柄直接朝还在举杖的近山劈下。
近山被气势死死压住,躲不开半分。
近水急道:“女师父剑下留情。”
剑柄在下落之时才偏移半寸,直接将木杖打碎,震得近山脱了手。
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道打了出去,撞到墙壁上。
近水赶紧过去扶住近山,朝夏诉霜说道:“女师父,这是大夫人的意思,世子不肯听话,我们也没有办法。”
“他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
她声音凌厉,落在宋观穹背上的手却轻柔如羽毛。
夏诉霜想查看他的伤势,又担心再弄疼了他。
“我现在带他回去,你们大夫人要是想再罚他,先来问过我。”
丢下这句话,她将宋观穹直接扛了起来,走出了地牢。
时靖柳回过味儿来,这就是世子的那位师父。
一剑孤绝,隙光剑仙。
没想到如此护短。
时靖柳咂摸出一点味儿来了,世子此举,不会是为了装可怜吧。
目送夏诉霜离开,近山压在近水身上,仍心有余悸,
“她刚刚是不是要……杀了我?”
女师父那一瞬间爆发的杀气,连着隙光剑劈下时,近山想避,却一动也动不得,若不是剑鞘偏移,他定是血溅当场了。
不愧是江湖传闻中一剑孤绝的剑仙,平日里相处温温柔柔的,一旦生了杀心,气势竟如此惊人。
国公爷给世子挑的师父果然不是寻常剑客。
此刻女师父在近山心里的可怕程度,超过了世子。
近水叹了口气:“以后你见着女师父,得绕着走了。”
“主子也是疯了……”
“主子对女师父何尝正常过……咳,近山,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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