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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若真是此意。”“又怎么会等你下山了再去。”
见他一脸自责痛苦,陈玉楼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杨方兄弟,还是不要多想,金算盘前辈吉人天相,说不定如了尘长老一般,正在哪座山里避世隐居呢。”
闻言。
杨方微微一怔,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希冀的光。
但……
下一刻。
那点火光复而黯然下去。
师傅性格、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不是出事的话,绝不是那种甘于沉寂,青灯黄卷的人。
而且。
若是以往,他或许也会如此作想。
但自从匡庐山一行,从大师伯了尘长老那里,得知铁磨头师叔当年洛阳城外惨死的真相后。
他其实就明白,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这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师傅虽然小心谨慎。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多谢诸位宽慰。”
“杨方我承情了……”
眼角勾起一丝苦涩,杨方抱着拳,朝几人拱了拱手。
“只是,人各有命,全不讲理。”
“我也想明白了,只是,为人弟子,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诸位能与我走到此处,杨方已经感激不尽,至于龙岭之行……”
杨方脸上露出认真,“还是让我一人前去就好。”
他想的很明白。
龙岭大斗连师傅尚且都马失前蹄,栽进阴沟,可想而知那一处何等凶险。
陈掌柜几人,能陪他走到这,已经算是义薄云天。
更不要说,入陈家庄后这数个月时间,不是几人,他也难有今日。
他杨方绝不会将几人拖下水,否则,他岂不是成了不仁不义之徒?
“说什么呢?”
陈玉楼眉头一皱,罕见的怒道。
“难不成我们几个,在你眼底就那等不堪?”
他话音才落。
老洋人怒不可遏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就是,你小子说的什么屁话,我们这一路,入精绝、镇古神、破妖楼,妖魔邪神、恶鬼凶煞,什么样的凶险没见过,区区一座龙岭怕什么?”
“今日踏出这一步,无非割袍断义。”
“杨方兄弟,这话确实有些过了,我等要是忘恩负义之辈,一开始就不会转道来此了。”
“这……”
见几人纷纷出声。
向来大大咧咧的杨方,双眼瞬间变得通红,眼角噙着泪光。
他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
从一开始的满腔热血,到之后,见多了江湖黑暗,人心险恶,热血渐凉,再没有了最初时的稚嫩懵懂。
但从陈玉楼、鹧鸪哨、昆仑、老洋人,以及花灵、红姑娘、拐子,他们身上,他再度感受到了什么叫无拘无束、热血侠气。
“今天我们就当你是急中生乱,胡言乱语了。”
重重拍了下他后背。
陈玉楼摇头一笑。
“不过,有一有二绝无三,不能有下次了。”
说话间,他一跃翻身上马,看了眼略显错愕的杨方,“还愣着干嘛,时间急迫,容不得半点耽误,尽早赶去龙岭再说。”
“哦……好。”
听到这话。
杨方终于回过神来。
只觉得一身鲜血瞬间变得滚烫,重重点了点头,抓着马鞍纵身一跃,迎着天地间带着黄河水气的寒风,仰头将泪光咽了回去。
“走!”
陈玉楼一挥手。
顿时间。
如雷般的马蹄声响彻古城内。
在旁人好奇又惊叹的目光里,一行人出了城门,沿着黄河岸边的古道,一路北上,直奔古蓝县而去。
说实话。
来此之前,陈玉楼还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向杨方告知此事。
如今。
这个结果反倒不错。
借着孟怀义之口,带出龙岭大墓。
接下来,想来就要顺利不少。
就是不知道,那一幕到来时,杨方是否能够接受得了那样的打击。
借着观潮,余光看了眼身后。
马背上的他,神情落莫,眉眼间透着一抹浓郁到化不开的愁绪,与往日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青年简直就是两个人。
也是。
虽然比起他们几个。
杨方行走江湖的时间尚短。
但比起寻常人,也是见识无数。
又哪里会猜不到。
或者说。
之前在孟家阁楼上,从孟师傅的错愕中,就已经隐隐有了感应。
他下山这么多年。
师傅都不曾在江湖上露面。
见此情形,陈玉楼暗暗叹了口气,在汉中古城时,他们一行人分道扬镳,气氛尚且让人揪心,何况真正的生离死别?
身在这行里。
所有人都说比死更可怕的是穷和饿。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死亡真正来临时,又有几个人能够坦然面对?
即便是陈玉楼自己也做不到。
所以,他没有去再说什么,让他独自一人静静也好,但也没忘朝昆仑和老洋人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俩照看着点他。
身外便是湍急凶险的大江。
万一太过失神。
跌落水中。
以他的实力纵然不会出事,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点点头,一左一右,恰好将他围在中间。
见此情形。
陈玉楼这才放下心来,眺向身外大江,冬日的水上,泥沙裹挟着冰块,顺着江面滚滚而下。
不时还能见到大船逐水。
掀起的水浪中,还能见到大鱼破浪而起。
看到这一幕,他忽然想起来,金算盘进龙岭,就是借着铁头龙王修庙,不知这一趟行程,能否有机会见到那等水中大妖?
除却蛟龙鼋鼍外。
自古以来。
黄河便以神秘不为人知。
泥沙之下,掩藏了太多秘密。
仅仅是他知道的,就有鬼棺、蛟骨、河中石人、鲤鱼跃龙门化龙。
这些传闻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不仅是市井之中,更是广泛记载于黄河沿岸各地县志内,让人难辨真假。
“道兄,之前听你说,搬山一脉的前辈,在黄河中找到一座大鼎,由此才有了雮尘珠解鬼咒一事?”
忽然间。
陈玉楼似乎想到了什么,纵马跟上前方鹧鸪哨低声道。
比起大妖、龙骨、棺椁。
为镇压黄河屡禁不绝的水患,历代沉入其中的奇物,则更让他好奇。
而此刻的鹧鸪哨,正伏身坐在马背上,盯着江面出神。
闻言,并未迟疑,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是啊,那得是北宋年间的事了。”
“当时黄河水患,下游决堤,从水下冲出一座大鼎,下有四足,鼎身上刻有神秘蝉纹,时人皆以为是大禹治水留下的九鼎。”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听闻此事的搬山前辈前往当地,结果,没想到从鼎身上找到一段铭文。”
“记载的正是武丁从崩塌的山中,寻到一只沾满金液的玉石眼球一事。”
鹧鸪哨淡淡的叙述着。
比起从前时候,如今的他,再提及鬼咒、雮尘珠这些,再没有了不安痛楚,只有无尽的平静。
“那大鼎最后如何了?”
“这我就不知了。”鹧鸪哨摇摇头,“估计不是重新入水,就是被官府收归了吧。”
这件事他也只在族人口口相传中听说。
关于那座青铜鼎的下落。
他还真不清楚。
“自古以来,镇水之物,无非铜牛、铁犀、石趴蝮,这以鼎避水却是少见。”
陈玉楼挑了挑眉。
北宋距今太久,青铜鼎不见下落,也在情理之中,他就是随口一问。
只不过好奇的是。
镇水兽,就如镇墓兽一般,并不罕见。
不仅仅黄河,大大小小的水域几乎都能见到。
但大都是与水相关,要么五行属水,要么就是龙属之物。
“或许是被人刻意推入其中也不一定。”
听他说起那几样,鹧鸪哨耸了耸肩。
他当年过黄河,听摆渡的老船家说起,黄河边习俗极多,甚至有将童男童女沉水这等邪祭。
“也是。”
陈玉楼点点头。
不在此事上继续纠结。
眼下因为是寒冬季节,除了打渔船外,岸边几乎见不到太多身影。
加上他们急于赶路。
也没有多少心思去赏景。
若是往日,这等景象,不说住上几天,至少也会乘船入江,观大江潮涌,对于修行都大有裨益。
一路上。
除了吃饭喂马,短暂休息之外。
五人几乎是不眠不休。
金乌西坠,天色将暗时,终于踏入古蓝县地界。
和杨县一样,古蓝同样临水而居,只不过在地势上,比起杨县更加靠近陕北。
黄土塬地貌肉眼可见。
驻足黄河边,甚至能够看到山崖大片跌落,滚入江水中,掀起大片水浪,转眼就被吞噬一空,看的人心头发寒。
山崖古树尚且如此。
更何况人?
这等急流巨潮中,就是将大船掀翻,恐怕都是轻而易举。
也难怪一路上,几乎见不到多少人。
“先进城,找人问路。”
陈玉楼收回目光,眼底难掩复杂。
越是修行的时间久了,对于天地的畏惧,其实比常人更为直观。
风雨雷电、天崩地裂。
在它们面前,人真的太过弱小。
“好。”
听到这话。
身后几人纷纷应声。
一路奔行下来,杨方也渐渐归于平静。
他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接下来要做的是坦然面对。
若是老天爷保佑,师傅真的只是被困在山中,还有一线机会救人,实在万一不测,身为弟子,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师傅遗骨带出。
奔波忙碌了一辈子。
总得落叶归根。
纵马走在山路间,举目望去,黄土山丘遍地,草树少的可怜,一路所见百姓也大都面有菜色。
顺着官道,进入城内。
几人找了处路边小馆。
与杨县码头千帆竟过的繁华之景截然不同,古蓝县里除了打渔摆渡外,漕运码头、航行渡口,几乎没怎么见到。
店里更是萧条。
要知道,眼下就是饭点,除了他们几人,竟然一个客人没有,这明显不对劲。
见老板上完饭菜后,便一脸愁容的杵着下巴,靠在柜台上,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提不起半点精气神。
陈玉楼顺势问了下。
“听你们口音,各位是外地人?”
见他们问起,老板终于起了点兴头,得到肯定回复后,更是扯下肩上的毛巾,拉了张椅子坐到一旁。
“你们远道而来,不清楚这其中原委也正常。”
“咱这萧条落寞……不是因为别的。”
“据说是得罪了河里的龙王爷!”
见他说的煞有介事。
桌上吃饭的几人,视线顿时无形交汇了下。
“靠水吃水,几千年的习俗了,怎么还会得罪龙王爷呢?”
陈玉楼故作好奇,捏着酒盏抿了一小口问道。
“谁说不是。”
“我们这,祭龙王最少都有好几百年历史了,每年中秋前后,杀三牲,在黄河岸边,鸣炮拜祭。”
“年年如此。”
“龙王爷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能有个好收成。”
“但……”
说到这,老板一拍额头满脸复杂,“前些年,张家湾那边忽然冲上来一头大鱼,得有二层楼那么高。”
“不仅古蓝县,周围十里八乡,全给惊动了,连省城那边都有大官下来。”
“一连大半个月,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但偏偏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句实在话,我也在黄河边活了几十年,却从没听说过河里有那么大的鱼。”
“等到后来,鱼都烂了,臭味能熏出好几十里去。”
“但谁也不敢动啊,万一出什么问题不是。”
铁头龙王?!
听他又是口述,又是拿手比划。
鹧鸪哨几人神色更是震撼。
十多米,两层楼高,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难以想象那究竟是头什么样的怪物。
即便当日南盘江中见到的老鼋,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也是怪哉。”
“从那大鱼死后,连着好几年,古蓝县一滴雨都没下过,旱灾下,庄稼户颗粒无收,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老洋人眉头一皱,“难道旱灾和那头大鱼有关?”
“可不是!”
老板咬着牙,继续道。
“直到七八年前,有天县里来了个算命先生,他找到衙门里的老爷,说张家湾的大鱼,其实就是黄河里的铁头龙王。”
“在水里活了上千年。”
“如今却遭横死,得罪龙王,这才导致古蓝县三年大旱,赤地千里。”
“他说的信誓旦旦,大家伙谁也不敢不信,就问他该怎么做才好。”
“那算命先生说,需要以龙骨修一座龙王庙,时时祭拜,香火不绝,这事才能过去,县里上上下下全被他唬住了,那些大户更是纷纷出钱修庙。”
话到了这一步。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那老板……庙修在了何处?”
“不知我们可否去看看?”
老板虽然诧异于他们几个外地人,会对龙王庙感兴趣,不过拜山祭水,过庙烧香也算正常。
“这自然可以。”
“不过……那庙挺远,在龙岭深处,也就是盘蛇坡一带,你们要去的话,最好等明天,这天眼看就要入夜,那边路可不好走,全是大坑,一脚下去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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