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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超仔细观摩着这佛像衣着，开脸，姿势等细节，同时也在跟自己见识过的那些佛像做着比对，思考一番后，他才沉吟道：“你这件的开脸，有点犍陀罗造像的味道在里面。这是种流行于古印度的雕刻风格，讲究静谧内敛，类似的我在大阪观心寺的“如意轮观音像”、奈良法华寺的“十一面观音像”上都有见过，看工艺和材质，应该是日本本土匠人的作品，而且是江户早期的东西。”
“胡哥，这怎么判定的？”林轩这会儿的语气谦虚不少，做鉴定这一行的，那真就是学到老活到老，面前这位帅大叔对佛像似乎研究颇深，机会难得，必须抓住了。
不止是林轩，齐鸣也一脸正色，稍稍靠前，方便边听边验证。
胡超也没藏私的想法，他也不是搞鉴定的，单纯是知道什么说什么。
“日本的佛像一直学的就是咱们隋唐朝时期的工艺，唐朝以胖为美，所以日本佛像的脸部一般比较圆润，丰腴。眉目细长，眉毛的线条会直接连接着鼻梁，最后一直延伸到鼻尖。佛像的眼睛上眼帘呈弧形，下眼帘却是直线，同时嘴唇紧闭，给人一种很神秘很亲切的感觉，这种肃穆的风格。
咱们中国各朝各代，审美标准，艺术风格都不同，总结一下就是，佛像的脸部一般比较舒展饱满，如果说日本的是包子脸，咱们的就是国字脸，而且国内佛像五官相对立体，眼眉与嘴角之间的弧度不会太大，突出的是一种超然从容。
所以从风格上区分中日还是很简单的。”
齐鸣和林轩凑上前，甚至拿出了刚刚那件石叟的瘦骨罗汉像，照着胡超所说一一比对，特征确实对上。
“其次就是佛像材质。日本号称有30万尊佛像，其实大部分都是木质，毕竟他们地方小资源匮乏，而且木雕也容易一些。但熟能生巧，一千多年下来，木雕佛像也算被小日本玩到了极致。
水月观音像
而咱们国家的佛像，主要是石像和铜鎏金像。木制佛像很少，宋金时期倒的木雕佛像发展的倒是挺好，能跟小鬼子比一比，像是大英博物馆的水月观音像，就比他们要好。但咱们的老祖宗讲究排场，信佛的也都舍得花钱，明朝起都讲究金身，所以明朝以后木雕佛像是比不过人家的。”
“牛，受教了。”林轩朝着胡超竖了个拇指，表示了佩服，从这位嘴里也确实学到不少。
但夸完胡超后，林轩却是走上前，叫上小龙搭了把手，合力把佛像给转了过来。随后他拿出了手电，再次打开紫外线灯，照在了佛像背后。
“你们看，这是我刚刚发现的。”林轩一边说，一边缓缓调整灯光位置。
几人目光跟着打在佛像背上的灯光缓缓移动，这才发现，这尊佛像的背后居然被浅浮雕了一个几乎绕背部一圈的十字架。
“十字架？”小鱼看完就念叨了出来，语气有点不确信。这玩意儿出现在一个佛像背后，太诡异了吧。
“咦~我来看看，奇怪，奇怪。”
见了不知道多少佛像的胡超也来了兴趣，凑上前，手指抚摸着刻痕。这个十字架雕的不深，而且摸过后，他也看出，背部的金漆上的也厚，所以在油漆掩盖下，要是不凑近，还真不容易发现。
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而且只要见到的人都能确定，这东西不是巧合或者类似。这就是个标准的十字架，佛祖背十字架，真是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胡哥，这在日本佛教里有什么说法吗？”林轩看向胡超问道。
“这~我想想。”胡超琢磨了会儿，还是没个头绪，佛家也没有和十字架相关的器物啊。
“这东西，可能跟日本灭基督的历史有点关系。”
就在胡超已经拿出手机，准备请外援的时候，齐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在场的人又都看向了齐鸣。
“什么灭基督？”林轩有点懵。
齐鸣也走到了佛像背后，拿出了自己的电筒，打开照了上去，一边顺着十字架的刻痕摩梭，一边解释道：
“就跟咱们古代魏武帝，唐武宗开展灭佛一样。日本也发生过大规模的灭基督的运动。大概是1570年样子吧，也就是咱们国家明朝的时候，葡萄牙人是最早到达了日本。
那时候的日本在国际上的地位，跟今天的越南类似，差不多就是中国的平替。中国的瓷器，丝绸，茶叶，这些东西日本也都有。
虽然质量比不上咱们，但价格低也吸引了大量欧洲商人。那时候的欧洲商船，大多数都会带一个传教士负责翻译谈判一类工作，在进行贸易的同时负责传播基督教。
那时候是日本的战国时期，也就是国内常说的百村大战。打仗嘛，要的就是钱，所以那时候日本各地的领主都乐意和欧洲的传教士打交道，这样能获得大量的钱和武器。所以基督教开始的时候在日本传播的很快。
后来，织田信长崛起，他既看上了欧洲的钱和武器，还看上了基督教本身的影响力。要知道佛教是日本的国教，日本历史上很多天皇都会出家，僧侣当时的地位相当于是地主和贵族，对地方有很大的影响力。
织田信长的野心很大，打的其实是用基督教取代佛教，以此加强统治的主意。有织田信长的帮助，基督教发展的就更快，可惜，这位被刺杀了。
织田信长死后，丰城秀吉上位而后结束了百村大战，完成统一。到这一步，兔死狗烹，基督教也就用不上了，所以从丰城秀吉开始，到后来的德川家族，就开始闭关锁国，并且全力打压国内的基督教。最开始是驱赶传教士，有人因为坚持信仰不走，丰城秀吉就把他们公开肢解，钉在十字架上。
到德川家族统治的时候就更狠了，丢蛇坑，丢粪坑，肢解，放血，竹锯，火烧。日本长崎有个云仙温泉，温泉的上游含有大量硫磺，水温能到98度左右，只要抓到信奉基督教的信徒，就会被推进温泉里活活烫死，后来那儿就被人称为＜云仙地狱＞，至今还在，已经成了旅游景点。”
“喂~你够了啊。还有女孩子在呢。看把人家吓的。”林轩看齐鸣没停的意思，立刻开口阻止。
齐鸣一顿，抬起头，果然看到一旁的乔乔和小鱼，一脸恶心欲呕，心有戚戚的样子，赶紧收住嘴。
他不知道的是，俩女孩之所以一脸恶心，是因为那处温泉她们都泡过！因为富含硫元素，对皮肤有益，所以云仙地狱的温泉，被宣传成日本三大美肤温泉之一。
她们这种爱美的女孩，自然也去泡过。虽然已经过去百年，虽然泡的也肯定不是齐鸣说的专门用来杀人的池子，但水是流通的啊！光是想想，她俩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怎么这么变态。”小鱼强忍恶心，恨恨的骂道。
“他们变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齐鸣接了句，看她俩反应这么大，后头更恶心的也就一句带过。
“日本的这次灭基督运动，一直持续了300年，到明治维新才结束。这期间，杀了28万多人，就连罗马教廷派去传教的费雷拉都被吓到放弃信仰基督教，改信他们的神道教。但信仰这东西，就很奇怪，明知道信基督会死，有的人还是偷偷的信。”
齐鸣指着佛像背后的十字架道：“我也是在一篇论文上，偶然看到的。据说那时候有的人为了坚持信仰，就把代表基督教的十字架偷偷刻在佛像身上，把自己伪装成佛教徒。啧啧，没想到今天看到实物了。”
“小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个事儿。”胡超插话道。
“这尊是佛像是药师如来，也就是所谓的过去佛。日本的佛像摆放，中间是“现世佛”释迦如来，左右供奉“过去佛”药师如来和“未来佛”阿弥陀如来。同时左右必须用木格遮挡。
这种设计，是提醒信徒，活在当下。雕这佛像的也是人精，把十字架刻在这尊药师佛的背后，基本也就没有暴露的风险。”
“厉害~”林轩感慨了句，随后看向价签，按照齐鸣说的，这佛像除了本身的艺术价值，一下子又多了历史价值。
而这，就是文物炒作的卖点。
“3千万日元。有点小贵啊。”
林轩摩挲着下巴，嘀咕了句。3千万日元，也就是150万华夏币，从这定价也能看出，卖方也是当古董卖的。
“嫌贵，那你让给我呗，我这两手空空，一件都没买呢。”
胡超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开口道。
“嘿嘿，我只说贵，又不是说不买，胡哥，你那么大的人了，好意思跟我抢啊。”
林轩也是人精，他也就是随便一说，1百多万买一尊造型精美，相当于明代的塑像，怎么都不亏。加上这位的表现，那就更加说明了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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