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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庭安小脑袋已经用不了了,就连厢房里的大人,都震惊无比。前一秒还父慈子孝的两个人,怎么一转头,父亲温柔的脸就变了,慈爱的话语也变成了冷冰冰的利刃,这插在孩子的心口上,该有多疼啊!
陆氏虽然温柔,但是是个极其护短的孩子,她看向裴长安。
就见孩子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落寞和悲伤,反观女儿,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正揉着帕子,无助地看着裴珩。
可裴珩看都不都看她,只冷冷地与罗子旭寒暄。
感觉到了陆氏在看自己,许婉宁默默地走近了些。
“裴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长安年岁小,就有如此的才华,加以培养,未来必定大器!”
裴珩叹了一口气:“罗大人这话说得没错,这孩子天资聪颖,加以栽培,将来肯定非同凡响,只是……”
他看了眼裴长安,苦笑着摇头,又朝罗子旭拱手,满眼都是艳羡的表情:“还是罗大人好啊,真心实意地为自己亲孙儿高兴。”
“裴珩,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说话的是陆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你这是在讽刺,安哥儿不是你的亲生骨肉,是吗?”
裴珩拱手,毕恭毕敬:“母亲大人。”
“你别叫我,我问你,你是不是嫌弃安哥儿不是你的亲骨肉,看到他这般好,你心里不平衡了?”
裴珩不说话,低着头。
陆氏破口大骂:“你之前没娶阿宁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不嫌弃阿宁嫁过人,生过孩子,也不嫌弃安哥儿非你亲生,你说会把安哥儿当宝贝一样,当成你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这才过去多久?阿宁嫁给你才多久?”
她气得眼泪扑簌落下:“这才多久啊?若不是今日你怨怼安哥儿再优秀都非你亲生,还说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样的话来,我还不知道要被你伪善的亲情欺骗到什么时候呢。”
裴珩冷冷地解释:“我之前确实是将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可现在……”他冷哼一声:“非我血脉,再优秀养得再好又如何?都不是我裴家的骨血!”
“裴珩,你无耻!”陆氏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裴珩也没有躲,就这么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颜氏上前,“珩儿,你怎么样?你究竟怎么回事?安哥儿他不是你的亲子,但是不是说好了,咱们要把他当做亲骨肉一般吗?你怎么……”
“娘,我出尔反尔了。”裴珩捂着脸,说道:“咱们没必要把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养不亲的,京都多少人家,继子长大后,与继父反目成仇的事情还少吗?”
“珩儿啊!”颜氏掩面哭泣:“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娘听你的。”
裴珩看向许婉宁:“我之前是怕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带着孩子,会生活艰难,又遇你被崔云枫逼婚,这才起了怜爱之心,将你娶进家门。可我的情况,你了解,你的情况,我也了解。我们二人,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注定过不到一块,如今正好,长安中了榜首,英雄少年,未来必定会为你撑起一片天来,也没人敢欺辱你了。”
许婉宁泪眼汪汪,抱着同样眼眶通红的裴长安,“阿珩,你……”
罗子旭听得目瞪口呆,他一把年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可是对于这人家的家事,他真的……
“裴大人啊,这,这么开心的事情,你,你干嘛要,要……”他说不下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连自己家的家务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家的,特别是裴大人家的这么繁复的家务事,他缕都缕不顺。
“罗大人,您在这儿正好。烦请您做个见证,夫妻缘分已尽,我与她和离。”裴珩淡淡地道。
犹如天空响起一个炸雷,将屋内的所有人都炸得耳朵轰鸣。
“裴珩,你个王八蛋。”许骞上前要打人,被陈望抱住了:“老爷,您冷静,冷静啊!”
“我冷静,我要怎么冷静。”许骞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个王八蛋,娶我女儿时,话说得比喜鹊叫得还好听,不想要了,要一脚踢开了,就一句和离,别以为你官大,就可以随意欺辱我们普通的老百姓,裴珩,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裴珩抻了抻原本就很平整的衣裳:“许老爷,长安是你亲外孙,他考得好,你肯定很高兴,你还是多想想,如何把他培养出来,让你们许家改变商贾身份的命运吧。”
他看向许婉宁,又看向许长安:“许婉宁,许长安,你我夫妻缘分,父子缘分就到此为止,是我对不起你,和离书我会立刻给你,我给你的那些东西,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念在夫妻一场,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祝你幸福。”
他说完转身就走。
许婉宁追在后头,“阿珩,阿珩……”
“阿宁,回来,回来,你追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什么!”许骞跟在后头骂。
一时之间,整个梨花楼的人都知道,许婉宁拉着裴珩的袖子,哭着喊着说,“阿珩,别不要我。”
“和离书送你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希望再见,不是仇人,必定你我夫妻一场,若是再胡搅蛮缠……”裴珩低头,看着许婉宁扯着他袖子的手,许婉宁没动。
裴珩一用力,狠狠地扯出了袖子,许婉宁一个踉跄,好险栽倒在地,“夫妻一场,我不希望事情做绝,你回许家,安生地过日子吧,若有难处,本座会拉你一把,其他的人,无需多言。”
他看都不看许婉宁楚楚可怜的样子,大踏步地走进了拥挤的人群里。
许婉宁抱着柱子,眼神追着他,凄凄惨惨的模样,不过一刻钟,整个京都知道,许婉宁被裴珩甩了。
一家子愁云惨淡地回到了许家。
大堂的门一关上,众人哭唧唧的脸就跟变戏法似的,“阿宁,我演得还行吧?”
“娘,你演得很好。”许婉宁笑着夸她。
陆氏得意地说道:“你看罗大人当时那震惊的模样,我就知道,我演得很好。”
陆氏说完,眼神一暗:“阿宁啊,你跟阿珩,非要走到和离这一步吗?”
许婉宁摸着长安毛茸茸的小脑袋,屋内就只有三个大人,和长安一个孩子,许庭安都没让进来,因为就怕庭安人小管不住自己的嘴。
“爹,娘,阿珩说,那位已经在怀疑安哥儿的身世了。”许婉宁道:“这次驳回安哥儿更名的事情,又以榜首之位作为补偿,若是阿珩再争的话,那位的猜测就要变成现实。”
“阿宁啊……”许骞斟酌了下用词,“那位真的是造成阿珩身体不行的罪魁祸首?”
许婉宁沉默了。
前世,裴珩突然行刺璋和帝,未遂后,被璋和帝派人堵在不忘山顶,逼得裴珩跳崖自尽。
裴珩到底发现璋和帝做了什么呢?
如今璋和帝突然驳回安哥儿改姓的事情,逼得阿珩改抱裴家的孩子抚养,细枝末节的因果仿佛开始拨云见日了。
“八九不离十。”许婉宁搂着安哥儿,“他说,为了安哥儿,他必须做一个恶毒的父亲,安哥儿,你别怪你爹。”
他们二人,就在从皇城回来的马车里,决定了今后要走的路。
安哥儿摇头:“娘,我怎么会怪爹呢。在宫门口,爹他呵斥我的时候,我刚开始是难过的,可我后来上了马车,就想通了。因为你跟我说过,那位不想我改姓,爹也没有办法。爹见了那位出来后,态度突然就变了,我就知道,爹是在保护我。”
梨花楼里,他无声地跑向裴珩的时候,裴珩眼中的温柔慈爱是做不得假的,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爹爱他。
“而且爹他跟我说了……”
“爹跟你说什么了?”许婉宁问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话?”
“就在客栈的时候,爹抱我的时候,我告诉了爹,我中了榜首,爹说,我是他的骄傲,他为我自豪。后来,罗大人来了,爹说,让我继续陪他演戏,爹又突然变成了宫门口那冷漠的样子,我就什么都明白了。爹是想告诉世人,告诉那位,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继子,这样他才能保护我。”
“安哥儿。”许婉宁激动地抱着孩子,亲着他的眉心:“我们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却什么都知道,爹娘对不起你。”
也同样,感到难受啊心碎。
一样大的年纪,外头的庭哥儿还无忧无虑,可安哥儿却有着这个年龄的孩童不该有的沉稳和睿智,这是他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学出来的。
因为前五年,没人爱过他。
“娘,你和爹没有对不起我。”安哥儿小手笨拙地给许婉宁拭泪:“你和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看到了这世间的繁华,还有爱我的你们,外祖父外祖母,祖母,红梅青杏姐姐,安哥儿觉得,这辈子值了。”
“安哥儿。”许婉宁紧紧地搂着孩子,嚎啕大哭。
陆氏也跟着哭,哭孩子的懂事和体贴,“安哥儿,你懂就好,如今是非常时期,你还有我们在身边,你爹他也有一场硬仗要打,安哥儿,要记得,我们会一直一直爱你。”
许骞眼眶红红的,背过身去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离园里的情况,也不乐观。
裴珩面无表情,颜氏神情落寞。
门房在门口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夫人和小公子回来,本来平时他们都形影不离的,门房想问,待看到主子那神情,到嘴边的话也不敢说了,只得将门关上了。
离园的气压,随着裴珩的到来,很是压抑。
直到屋内只剩下裴珩和颜氏,又有人在门口守着,裴珩一撩衣袍就跪在了颜氏的跟前:“娘,让您受惊了,是儿子的不对。”
颜氏心疼,将裴珩拉了起来,“你告诉娘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本来都开开心心地回来了,怎么突然又提及和离的事情了?还有安哥儿,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可以……”
裴珩说:“他不同意安哥儿改姓。娘,安哥儿是我的亲骨肉,所以我不能冒险。”裴珩沉声,“那位已经怀疑安哥儿的身世了,他在试探我!”
“试探?”颜氏吓着了,“他试探你?他为什么要试探你?”
颜氏想不通,“你们认识二十多年,安哥儿是你亲骨肉的话,他不应该为你感到高兴吗?”
“娘,我是认识他二十多年,可我也是今年才刚刚了解他。”裴珩皱眉。
他没说,还是阿宁告诉了他一些事情,才让他了解了璋和帝,他原本对璋和帝,无条件的信任,也一直觉得璋和帝对他,也是无条件地相信他。
“珩儿,这话到底怎么说?到底出什么事了?”颜氏担忧到不行,张皇失措。
“儿子怀疑,我受伤的事情,是他指使的。”
裴珩苍凉一笑,颜氏震惊得后退两步,退无可退,坐在椅子上,惊讶得无所适从:“你,你说什么?”
“儿子目前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
还没有找到证据,不代表没有证据,七八年过去了,物证早就已经消失了,可人证呢?既然璋和帝会做,那就只会让心腹出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他只会让萧庭去做这件事情。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颜氏是相信裴珩的,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如今得知出事的事情是璋和帝造成的,颜氏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她无法接受,绕在怪圈里出又出不来:“你爹给大越立下多少战功啊,保护了大越疆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让裴珩无子,无异于是让裴文朗绝子绝孙啊!
裴珩知道她又陷入了魔障之中,赶紧将人搂住,在她耳边说话,“娘,你还记得吗?儿子出事之后,爹偷偷回京,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不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娘,你听儿子说话,爹可能没死,他可能没死。”
颜氏如枯木一般的眼神陡然有了神采,她用力抓着裴珩的胳膊,“你说什么?”
“娘,爹他可能没死。那位早就知道爹没死,可他却引而不发,派了萧庭在找他。若不是罗大人告知我的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爹可能没死的事情。”
颜氏的眼神渐渐清明,她也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
“你爹失踪,会不会也是他……”
裴珩点头:“爹他武艺高强,一手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他回京,又是多次走过的熟路,除非,有人在回京的路上埋伏,爹可能逃了,所以哪怕我们如何找,都找不到他的尸身,那就证明,我爹根本没死。那位一直派人在寻找爹的下落,上一次,说爹可能出现在边疆,我派了扶柏前去,你猜他碰到了谁?”
“谁?”
“裴文定。”
颜氏脑海中想到了一件事情,“钟氏死的时候,裴文定和裴文轩跑回来奔丧,可最后来的只有裴文轩,裴文定却没来,他去找你爹去了!”
“是。”裴珩和盘托出:“我当时以身体欠佳为由,也跑过去看了,可一无所获。所以我就什么都没告诉你,但是现在,璋和帝怀疑安哥儿的身世,娘,我必须告诉你,谢家,不是之前的那个谢家了。”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娘都支持你。”颜氏神情坚毅:“安哥儿是我们裴家的血脉,哪怕是我们跟着谢家斗争到底,也要护着他平安长大。我相信,你爹若是在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娘,后面的事,要辛苦你了,做得越绝情,就越逼真,那位才会相信。”
颜氏还有些担忧:“你刚入宫,就这样做,那位会不会怀疑你是故意演一出戏给他看?”
“越像演的,他才越会相信。”
太过追求完美,反倒不完美了。
皇宫,养心殿内。
萧庭汇报着他的所见所闻,“皇上,他从宫里出去之后就要和离,会不会是故意做出来,给您看的?”
璋和帝摇头笑:“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他是什么人,朕很了解他,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讲章法,但凡有一点点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就会快刀斩乱麻,不讲情面,也正是如此,他这样做,才最真实。”
萧庭还是有些担忧:“那许长安的身世,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不用查了,朕已经确定,他不是裴珩的儿子。”璋和帝舒心不已,像是卸下了一挑重担:“若是的话,他今日就会与朕斡旋,势必要让那孩子改姓裴,认祖归宗,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也绝对的重情重义。所以,许长安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没关系,才会无所谓。
璋和帝自认自己非常了解裴珩,毕竟他们认识将近二十年。
萧庭正要下去之时,璋和帝叫住了他:“裴文定找到没有?”
“属下无能,目前还没有镇国公的下落。”
“继续找。”璋和帝的眸子眯了起来:“裴家如今一盘散沙,他也该回来了。”
“属下遵命。”萧庭身形一闪,消失在大殿之内。
偌大的大殿,只有桌案后的璋和帝一人,他靠在圈椅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起身,出了大殿,尹公公正在门口打着盹儿,听到里头的传来的脚步声,立马惊醒,将大门推开,璋和帝大踏步走了过来。
“皇上。”
“朕出去走走,不用跟来。”
最近这段时间,皇上隔三岔五的都会一个人出去走走,半个时辰就回来,尹公公也见怪不怪,见有人跟上,立马摆摆手。
璋和帝独自一个人离开了。
吉祥如意站到了尹公公的身边。
“干爹,皇上最近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从外头请来个大夫,只让他看病,也不翻嫔妃们的牌子,就一个人住在养心殿,皇上这是要干嘛啊?”吉祥话多嘴碎,见是自家人,也不藏着掖着,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尹公公白了他一眼,严厉地呵斥:“皇上要干什么也是你能置喙的?你长了几个脑袋?”
吉祥吓得立马噤声,“干爹,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你要记得,你嘴巴下面就是一根脖子,砍了身首异处,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你。”尹公公吓他,何尝不是为他好,“多听多看多做多想,少说话,祸从口出,你跟如意学学。”
如意挠挠头:“皇上骂奴才一棍子放不出一个屁来,不如吉祥会说话。”
这是在给吉祥台阶。
尹公公默了默,“那你们两个人中和一下。”
“干爹,中和什么啊。不如你把吉祥也收做干儿子吧,这样等你老了,就有俩儿子给你尽孝了。”吉祥混不吝地笑道。
尹公公看了如意一眼,又白了眼吉祥,“胡说八道什么。”
如意可是大都督的人,怎么可能会做他的干儿子。
“儿子没胡说八道啊。如意,你快跟干爹说说,说说你是咋想的。”吉祥用胳膊肘儿推了推如意,“如意,你说两句话啊,你怎么想的?”
如意一脸真诚,“若是公公不嫌弃如意愚笨无知,如意愿意承欢膝下,给公公尽孝。”
尹公公笑得一脸的褶子,“好好好,你聪慧稳重,比吉祥还能干,能收你做了我的干儿子,是我的福气。”
“那真是太好了。”吉祥拍手,“过几日干爹休沐,我带着如意去家里,给干爹磕头。”
尹公公满面红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如意的投诚,是大都督抛的橄榄枝。
而他的投诚,是给大都督的定心丸。
也就是说,从今日开始,他与大都督,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未来不知如何,但尹公公却不带怕地。
璋和帝一块走到了养心殿里,越往里走,药的味道越浓,熏得人几欲作呕。
屏退宫人,璋和帝推门进去。
三日时间又到,他亲自来找扁非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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