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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萧元屋里,陆辞秋几个小辈全都红肿着眼睛,站在榻前,一会儿一抹眼泪,哭得此起彼伏,不能自已。陆老夫人也站在榻前,然后看着榻上那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儿子,吓得“嗷”地一声,差点儿没昏过去。
她死死抓着常嬷嬷的手,眼睛紧闭着,说什么也不敢睁开,口中一个劲儿地念叨:“是不是诈尸了?你快看看,是不是萧元诈尸了?我的儿啊!娘知道你死得惨,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去找谁,你可不能吓唬我这个老婆子啊!
呜……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给人洗衣裳赚钱供你读书,我可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啊!儿啊!你祸害谁也不能祸害你娘啊!
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你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不孝啊!
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这偌大望京城,还能有我落脚的地方吗?那些老太太还能看得起我吗?我走在街上,那不得被人戳脊梁骨给戳死啊?
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家里的事都还没安排呢,你都没娶新媳妇呢,你怎么就能死了呢?儿啊,不该啊!你快睁开眼睛……不是,你快闭上眼睛……也不是,哎呀总之儿啊,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不想回古县啊!我不想回去当村妇啊!”
老太太一顿嚎啕,起初还知道念叨儿子,后来念叨的就全是自己。
陆辞秋几人渐渐地也不哭了,专心听讲。
就连素言都一脸八卦地看着老太太,听着既新鲜也不太新鲜的事儿。
陆萧元脸都青了,他是真没想到这帮人会跑到自己榻前来哭。他还没死呢,怎么哭丧就提前了?这是以为他死了,还是笃定他一定会死?这也太不吉利了。
再者,老太太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不心疼儿子正值壮年就死了,想的全都是他死了之后自己该怎么活,想的都是自己的荣华富贵还能不能保得住。
这是当母亲的该做的事吗?他怎么会有这样拎不清的母亲?
终于,陆萧元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住口。”
老夫人“嘎”地一下,差点儿没抽过去,得亏陆辞秋往她后背上拍了下把她给拍了回来。
只是拍回来之后她也没敢睁眼,只一个劲儿地问常嬷嬷是不是诈尸了。
常嬷嬷也无奈了,“老夫人,您先别急着哭,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老爷还没死呢!”
陆萧元又是一口气差点儿没倒上来,什么叫他还没死呢?他本来就不会死好吧?
老太太终于睁眼了,一看儿子果真还没死,直接就扑了上去,抱着陆萧元又开始哭。
素言赶紧上前,说:“老夫人轻点儿,您弄疼老爷了。”
老太太则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人都要死了,还管疼不疼的?”
素言无奈,“可老爷还没死呢!”
“这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吗?他都要死了,我抱一抱怎么不行?他是我儿子!”
陆萧元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说:“您要真觉得我是您儿子,就赶紧从我身上下来。我好好的,不会死,但您再这么压下去,我就真要喘不过气来了,一身的伤口也要绷开了。”
常嬷嬷赶紧上前去拽老夫人,“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事情不对劲,咱们可能误会了。”
老太太一下愣住,“误会?误会什么?难不成还能误会他不会死吗?怎么可能?”
陆萧元气得大叫:“怎么就不可能?本相没死!本相也没快死!本相好好的!”
老夫人一下跳了开,往后连退了两步,然后看看陆萧元,再看看陆辞秋三人,懵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不是要死了?你们几个到底在哭什么?”
陆萧元这才看到陆辞秋三个都红着眼圈儿,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很怕他、一直躲着他的陆夕颜,也壮着胆子跟着一起抹眼泪。
他懂了——“陆辞秋,你又在起什么幺蛾子?”
陆辞秋就说:“这怎么能是我起幺蛾子呢?我从来没说过父亲要死了的话,我就是想到了些事情,心里难受,哭一哭,祖母就自动代入以为是您死了,这能怪我吗?父亲您说,祖母是不是打从心里头就希望你赶紧死?所以遇着点儿事儿就能往这上面联想?”
陆萧元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陆辞秋在搞事情。
“你到底又在蓄谋着什么?”他质问陆辞秋,“这个家被你折腾得还不够吗?”
陆辞秋说:“做人得说人话,不会说人话就不要做人。什么叫这个家被我折腾了?我折腾什么了?陆家沦落到今天,能怪谁呀?要不要我再把事情重演一遍,给您复习复习?”
说完,推了陆夕颜一把,“去,再放一把火,这回烧回春堂,回春堂正发疫苗呢!”
“你敢!”陆萧元气得不行不行的,这要是把回春堂再给烧了,皇上就能直接把他给火化了。“陆辞秋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弘文听不下去了,主动上前半步,将陆辞秋挡了挡,然后道:“父亲,这事儿也别怪二妹妹,真不是她的错,都是祖母自己联想的。而且要说到哭,也不是二妹妹一个人在哭,而是我们三个都在哭。可我们哭也是有原因的。父亲,昨晚儿子做了一个梦,梦到老宅了。”
陆萧元一愣,老宅?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扯出老宅来了?
陆弘文就道:“也不怎么的,做了一宿的噩梦啊,全是老宅那边的事和老宅那边的人。还梦着了去世的祖父,他说他儿子第一次成亲他没见着,第二次成亲他要是再见不着,那在地下是不会安生的。他拉着我的手一直在哭,说我们不孝,说父亲不孝,说他想把父亲带走。
我一听他要把父亲带走我就急了,我说您老可不能这样,父亲熬到今天不容易,您把他带走了,那祖母可怎么活啊!
祖父就说,那好办,我把他们娘俩一起带走就行了。”
老夫人又“嘎”了一下,常嬷嬷赶紧跟她说:“挺住,听听接下来怎么说。”
接下来是陆夕颜,她接上了陆弘文的话道:“我也梦着祖父了,祖父跟我说他在下面很寂寞,想有人陪,想祖母,想儿子。我一听这可不行啊,你不能因为你寂寞,就把活着的人给带下去啊,下去不就死了吗?我就跟祖父商量,我说我父亲虽然对我不好,还差点把我给烧死,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没了。他可以不爱幼,但我不能不尊老。
祖父就说想不让父亲和祖母下去也行,第二次娶正妻这事儿,必须明明白白恭恭敬敬正正式式地跟他做个禀报。要很正式的那种,因为他没当过官,他也没赶上父亲当大官的时候,他没过着这个瘾,他就想把这个瘾给找补回来。所以父亲得按正规的礼仪去把这个事往上通禀,知会祖父一声,再问问祖父同不同意。如果父亲做不到,那就等着下去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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