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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敛转过身,看到的是一张流着泪的脸。少女长发高束,一身火红衣裙,是极美极姝丽的容貌,她眉心微蹙,轻轻咬着唇,眼泪无声滑落,却是在笑着的。
真奇怪,她为什么又哭又笑的?
白敛自幼长在镜悬庙,从懂事起,身边就只有空镜师兄和三位师侄,并未接触外面世界的人,至于少女,更是连见都未曾见过。
或许是前世相识的故人?
是的,白敛是知道自己有前世的,曾经,他在很小的时候问过师兄,为什么三位师侄年纪比自己大得多,而且自己又是师兄一手扶养长大,为什么师兄是师兄,不是师父呢?
空镜就告诉他,他是一位佛修大能转世,曾与自己同辈论交,甚至修为更甚于自己,如今占他一个师兄的名头已是汗颜,不敢妄称师父。
当时白敛想的是,前世的事与我现在有什么干系?可到底拗不过空镜,只好称他师兄了。
思及此,白敛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温和道:“姑娘可是识得我么?”
傅半夏先是微微惊讶,而后又陷入了恍惚中。
一百余年,于她并不算漫长,可容貌声音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白敛,竟恍如隔世。
她忍不住走近他,细细打量,甚至伸出了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在将要碰到的一瞬,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伸出的手也僵住了。
白敛倒是比她慌张得多,匆匆地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念诵着佛号。
“你……你全不记得了么?”这样的白敛,让傅半夏觉得陌生。
师尊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他的清冷孤傲,目下无尘,从不会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因为他就是佛。
他也从不会露出这样……青涩的神态来。
此时此刻的白敛,神色虽然平静,耳尖却已经红透了,仿佛跟一个陌生美丽的姑娘说话,并且离得这么近,是一件多么令人害羞的事情一样。
当初,她就算化成人形蜷缩在他腿边,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不自在,反而很坦然,就好像她根本不是少女,而是一团没有生命的物什。
显然,现在的白敛,修行还没有那么到家。
这么想着,傅半夏抿唇一笑。
他终于回来了,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他终将会成长到后来的高度。
于是她又问了一遍:“你既然来了,又为何犹豫,连门都不敢敲一敲呢?”
白敛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姑娘此来,又是为何呢?”
他自然看得出,面前的少女一身灵气充盈,已然易经伐髓,至少是金丹期的修为,而自己的父母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户人,绝无可能与她有任何交集。
所以,她只能是为着自己来的。
傅半夏当然是为着白敛来的。
随着修行日久,她也渐渐明悟,人一旦转生,便是了却了前尘因果,此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再与白敛有任何交集的,她更不改再出现在他面前,免得误了他的修行。
可她忍不住自己思念的心。
镜悬庙去不得,她便来此,悄悄隐匿在白敛出生的地方,看着这间小院以慰相思。
她看着院子一点点大起来,黄泥石头垒成的屋子慢慢变成了齐整的方砖,又慢慢多了清漆碧瓦,勤劳的庄稼人靠着那一点点赐福,用自己的双手拼出了一幢十里八乡最气派的房子,也慢慢有了新的儿女。
终于,这里连一点过去的影子都没了,她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缅怀中释怀,今日,她本是打算离开的。
偏偏白敛今日回来了。
“恰好路过罢了,不想遇见故人。”傅半夏淡笑着,拭干了脸上的泪,柔声道:“这便不打扰大师与亲人相聚了。”说完,略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
白敛点了点头,回身看向乌木大门,又泛起了难。
还是走吧,倘若师兄问起,就说父母不在家……想到这儿,白敛不觉心惊肉跳,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竟在心中酝酿了谎言!
回去需得把《破妄经》抄诵十遍。
正欲走,门却自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十岁出头男孩,一见白敛便亮眼放起了光。
不等白敛开口,这个男孩便叫了起来,“爹爹,阿娘!你们快来,是阿兄,阿兄回来了!”
白敛一惊,这的的确确是他第一次下山啊,这个男孩怎知他是阿兄?
男孩也不认生,竟直接扯住他素白的僧袍,把人往屋里拽。
听着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白敛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一时间,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白敛,白敛,是敛儿回来了……”半老妇人头发花白,脚步踉跄,时下正是初春,天气还凉着,这妇人反穿着外裳,鞋子也倒踏着,慌忙出来时有些站立不稳,几乎摔倒。
“我的儿……你才出生三日,就离了娘,娘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她混浊的双目涌出眼泪,哽咽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了。
她枯瘦的手紧紧抓着白敛的衣袍,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心间。
白敛心中刺痛,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模样,有时长长会把佛龛里的菩萨当做自己母亲的模样,幻想着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神圣而慈悲。
现在他见到了,母亲与他幻想中的形象并不什么不同,所以更是不舍断了这份亲缘。
或许这就是师兄所说的,他还未真正走上修行之路吧。
小男孩倒是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灵动的双眸弯起来,笑吟吟道:“阿兄,你长得可真俊啊,你走了之后,爹娘总是惦念着你呢,家附近的寺庙都去拜过了,怎么也找不见你。”
“阿兄你快进来,弟弟和妹妹跟爹爹去集上了,很快就回来了,看见你肯定特高兴!”
“对了阿兄,你这次回来,还走吗?要是走的话就在家多住几天吧,爹盖房子的时候还给你留着房间呢!”
白敛身子僵了僵,最后也只是含笑说一声:“好。”
……
镜悬庙内,空镜坐在蒲团上捻动着佛珠,忽地,他长长一叹:“因缘未断,合该有此一劫啊……”
“师父,师兄是不是困于亲情,断不了这份亲缘啊?咱们能不能帮帮他?”子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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