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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京城。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
接连的大雪过后就是晴天,积雪消融,春风拂面,晴光正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少女一袭轻衫,外头罩着件轻盈的斗篷,衣领和兜帽周围还有雪白的狐狸毛,将少女的脸庞衬得更加精致小巧。
她手里拿着九节鞭,挥着鞭,娴熟驾着马在京城的长安街上匆匆而过。
她有要事去办。
这会儿急着赶过去,即便不断的高声提醒街边的人注意着些,不要被马匹冲撞。
快到醉春楼时。
公主殿下骑的小马驹差点撞上了停在醉春楼门前的马车,她急匆匆收了缰绳,如此才避免了将面前这辆马车撞得人仰马翻。
马车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少女微微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起开!”
今早小太监就跑来告状,她那不知死活的皇弟竟然跑来青楼妓馆消遣快活了!
全然没有端正自持的储君样子!
满京城都知道太子殿下不好好读书,随着他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狐朋狗友跑去喝花酒了!
岂有此理,丢人现眼。
她今日若是不好好管教管教他,他明日便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了。
马车前的奴仆怔怔愣愣的,倒不是被公主殿下的气势凌人给吓到了,而是眼前的少女实在高贵美艳,漂亮的直叫人挪不开眼。
他是个奴才,做不得主。
奴仆面露难色:“主子还没回来,我这也不好办事啊。还望姑娘见谅。”
少女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她道:“你起开。”
奴仆愣愣的,少女似乎是失去了耐心,接着又说:“躲远点!”
奴仆瞧见她挥起鞭子的动作,立刻就跑得远远的了。
少女一鞭子落在马上,马儿吃痛,带着马车就往前冲了几段路。
她这才得以继续往前。
等到了春醉楼门前,她翻身下马,一声不吭就往里走。
门前守候的小厮瞧见小主子熟悉的那张脸,瞌睡也不打了,慌里慌张连滚带爬的上了楼,去给另外一个小主子报信。
可惜还是晚了。
人还没进屋,就被一鞭子勾住了腰,一股大力将他狠狠往后一拽,他往后跌了个人仰马翻的。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少女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小厮心里叫苦连天,硬是挤出了个笑来,有些谄媚:“公…公主殿下。”
少女冷嗤了声,接着就上了楼。
小厮只得在心里为他的主子祈祷,可惜这祈祷怕是不管用,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了楼上的包厢传来惊人的惨叫声。
“姐姐姐!!!痛痛痛!!!别揪我耳朵了!”
“我什么都没做!!!我发誓!!!”
“真的!我今儿就去国子监好好读书!绝对不会再给你们丢脸了啊啊啊!!!”
可能是真的吃痛了。
发觉求饶没用,后来就开始撒泼。
“我本来就是个废物!有你不就行了吗?!”
“何况,往后天下都是我做主,谁敢说一句我们的不是!?”
春醉楼这出闹得实在不小。
周扶危买完纸笔墨砚,在门外却没有瞧见自家的马车,直到马夫气喘吁吁的跑来,才知道原来自家的马车被大名鼎鼎的明宜公主一鞭子给打跑了。
马夫也是才知道少女的身份,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主子爷。
眼前这位和明宜公主合不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明宜公主甚至不止一次戏耍过他。
有好几回把人叫到宫里头,只让站在殿外等,硬生生等了几个时辰后,又说忘了。
也不见面。
只叫太监带话,让他回去。
明宜公主这是变着法子耍着人玩。
马夫也说不清楚刚刚那出是不是明宜公主故意的所为,知道这是他们家大人的马车,故意找麻烦。
不过,不管明宜公主是不是故意的,周扶危其实都不怎么在意。
他拿着新买的砚台,语气淡淡:“既如此,便走回去吧。”
马夫诚惶诚恐:“大人,这如何使得?”
周扶危既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他抬眸淡淡扫了过去,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开了口,语气也很冷淡,不甚在意的样子:“你先去将马车找回来,再行回府,不必管我。”
主子爷既发了话,马夫也不敢再触霉头。
他弓着身,连忙说是,往那身后的春醉楼看了眼,很快就又收回目光,这才匆匆的去追方才跑远了的马车。
醉春楼里的太子殿下日子可就非常不好过了。
人都还没睡醒,这会儿还被他的皇姐揪着耳朵,动弹不得,少年身上的衣裳都还乱糟糟的,一身宽松雪白的寝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脖颈细长,还能看见薄薄衣领下如玉的锁骨,不得不说,太子殿下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不过这几分姿色同明艳动人的公主殿下比起来又少了几分。
太子在皇姐面前是不怎么敢造次的,再臭的狗脾气也老老实实的收敛了起来,夹着尾巴做人。
姜玥瞧着他装老实的样子,冷笑了声:“你不用装模作样,下次还敢来这种地方,我就用鞭子抽死你。”
“姐,我真的就是来吃酒的。你弟弟我如今还清清白白的。”
姜玥都懒得拆穿他,方才她进屋时,他的枕边可是有足足两个衣衫不整的美人!瞧见她气势凛凛的闯进来,手里还拿着鞭子,抱着薄被,尖叫了声就跑走了。
姜玥有时候真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
一点儿都不上进。
可见就是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
“你今日是赶不及去国子监了,起来,我送你回宫。”
少年不慌不忙爬起来穿好衣衫,还耍赖要她帮他系腰带,她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他这才看起来老实了一些。
少年好似没骨头的蛆,不断的往她身上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随后才问是谁告密。
姜玥快要被他烦死了,扯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
少年略有些不满:“皇姐,你我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你为何对我如此生分?”
姜玥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
少年似乎不太高兴的冷哼了声:“我不知道。”
醉春楼的老鸨大清早就瞧见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被明宜公主揪着耳朵扯出了房间,她瞧着也觉得稀奇。
太子殿下平日瞧着没个正形,遇事都笑吟吟的,好像不成气候的混账样子。
但其实可一点儿都不好糊弄,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可锐利的很,有时候她都害怕同他对上眼,东宫储君,看起来再怎么没个正形,还是有那叫人胆颤的威严。
冷冷的朝她一瞥。
她便是有再多的心眼也不敢在这位主子爷面前使。
老鸨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在明宜公主跟前是这种样子,随性又听话,被扯着耳朵也不觉得丢人,眼睛里的笑不似作伪,乖乖的、眼神又宠溺。
鸨母不敢多瞧,很快就收回了眼神,等将这两尊大佛送走,才松了口气。
出了门的姜玥简直服了她弟弟的厚脸皮,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和她乘一匹马,她面无表情看着他。
少年摸了摸鼻子,“姐,你忍心看着我走回去吗?”
姜玥一声不吭,算是默许。
等上了马,少女用力挥鞭,骏马扬蹄,直接冲了出去,在路中间奋力疾驰。
少女就像是春日里的一阵风,匆匆的闯了过去。
说来也不巧,周扶危差点被她的马给撞了,不过看得出来少女骑艺精湛,马蹄到底没伤着他。
周扶危捡起洒落在地的纸笔墨砚,再度抬头,只看见一道明艳似火的背影,风扬起少女绸缎般乌黑丝滑的长发,后颈纤细,背影挺拔。
周扶危表情淡漠收回了目光,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不过明宜公主时常给太子收拾烂摊子,四处揪人,只听说了她是个性子直率的,倒是不曾见过。
这个时候的周扶危还不过是镇抚司指挥使,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不过也才刚刚掌控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儿权利。
不过他的手段,倒是叫京城里的其他官员闻风丧胆。
周扶危素来低调,但也感觉得到明宜公主不是很喜欢他,几次召见,故意晾着他便是证据。
周扶危未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过,不过对这位公主倒是刮目相看。
她有几分聪明,已经敏锐的嗅到了血气。
她的父皇以为他是狗,可是他是狼,还是会野心勃勃的狼。
周扶危没有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道回了府上。
第一件事便是问起养在他卧房的那枝梨花可曾换了水。
阖府上下都知道周大人最宝贝的便是卧房里的梨花,看顾仔细,小心翼翼的。
“禀大人,已经换过了。”
他淡淡嗯了声。
回了卧房,书台上那支苍白的梨花开得正盛。
周扶危的指尖轻轻触碰了绽起的脆弱花瓣,小心触碰,不敢用力。
他记得她最喜欢的便是梨花了。
身上仿佛也有淡淡的梨花香。
如此这般,她好像就在他的身边。
府里静悄悄的,底下的人也都知道主子喜静,没有得到吩咐之前无人敢去打扰。
先前还有蠢蠢欲动别有心思的小丫鬟,想着爬床。
后来被主子下令给发卖了,就再也没有敢起这种念头的人。
第二天。
春光明媚。
周扶危先去了趟大理寺,从大理寺的牢狱里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沾了血气,冷肃的脸,四周浮动着肃杀的戾气。
一袭蟒绣锦缎黑色常服,冷峻的五官,压低的眉眼,透着不怒自威的冷漠。
人才刚出来,连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心腹面露难色上前来:“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
周扶危淡淡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是皇后,到底是谁请他过去,他心中自然有数。
这样的招数屡见不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位明宜公主似乎早就当成了威胁,但是除了给他找点小麻烦,也没对他做别的什么。
周扶危对此已经有了些厌烦,入京之后,哪怕开始得势,他要找到的人也犹如石沉大海,半分音讯都无。
周扶危淡淡道:“知道了。”
他说:“先回府。”
心腹脸色难看,压低了声:“刘公公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怕是不能让您先回府去。”
周扶危往台阶下看了眼,刘公公果真已经在门外等后许久,阉人说话的声音都好像是掐着喉咙说话,声音尖细:“周大人,请。”
周扶危身上的血气,味道冲的很。
刘公公这个装腔作势的阉人,见惯了宫里的血腥,也被这位年轻的权臣身上的血腥气给弄得心里不舒坦,还有几分畏惧。
明宜公主好似特意同他过不去似的。
这种把戏已经玩过许多回了,也就是皇后娘娘纵着小公主,随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刘公公倒是不曾听说明宜公主同周大人有什么过节,要故意这样折腾人。
若实在看不顺眼,随便找个由头将他杀了就是。
这纠纠结结,畏惧他又不忍心杀了他的样子,也够叫人费解。
周扶危随刘公公进了宫,身上的衣服沾了血,甚至之间还有未干的血迹,也浑然不在意,既然明宜公主不在乎,他也不在乎。
入了宫,就叫他在偏殿里等着。
周扶危已经习惯了,莫约是等上一段时辰就会叫他回去。
幼稚,他在心里默默的腹诽。
小公主原本这回是要来见周扶危的,打算敲打敲打他,她既欣赏这个人的手段,但又怕他有朝一日将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
总之,用得上他,也得防着点。
不过可惜,小公主这天下午在亭台水榭不小心就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她又喜欢趴在亭台旁睡觉,晒着暖洋洋的日光,雪白的皮肤透着几分绯红,睫毛长长的。
她睡着了,也没有人敢出声叫醒她。
这边等了好一个多时辰的周扶危,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好的耐性了。
刘公公瞧着周大人冷漠的脸色,赶忙叫人去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觉着女儿在胡闹,“让周大人回去吧。”
“是。”
周扶危离开的时候,经过一旁的游廊,似乎心有所感,朝那边的水榭看了过去,只见到一个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的小姑娘。
他漠然收回了目光。
没有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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