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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善被锁在铁链上,厚重的房门关上了。空气一旦不再流动,这间房里的气息便更加沉闷。
这种沉闷,让戴善心头压力更大了。
他感觉自己双腿软软的,铁链加身,更加的站不住。
“哗楞”一声,戴善就萎顿在地,颤声道:“东东东……东家要问什么,小的但凡知道的,绝不敢……不敢有所隐瞒。”
杨沅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想来戴善是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不知该如何称呼,所以便用了之前惯用的称呼。
杨沅点点头道:“是沈溪叫你来杀我的?”
戴善一愣,忙道:“小的不知道,不不不,是小的没见过沈溪。
小的一开始,就是被都作院派来给东家你盖房子的,
过了两天,沈指挥……就是沈当然,他派人来吩咐小的,要小人制造一场大火,烧死东家你……”
戴善看来真是吓到崩溃了,一边说一边哆嗦,估计李一森若再恐吓他一番,这人能吓疯了。
“小的……小的不是东西,跟着沈指挥干过不少恶事,手上……也沾了几条人命。
所以沈指挥对小的很放心,小的对沈指挥的吩咐自然也是听命行事……”
杨沅听他说完,又点了点头,此人倒真是知无不言。
不过,事关“马皇弩”,杨沅出于谨慎,还是用了一点话术,想诈他一下,免得他以为此事可以遮掩,再生侥幸之心。
于是,杨沅便一副早就成竹在胸的模样,冷笑道:
“此为私人恩怨,也就罢了。可那‘马皇弩’乃是护国利器,你们也能将它造出来,送与金人吗?
你可知道,金人一旦得到这等利器,便如虎添翼。
若金人南渡,烧杀劫掠时,你们亲手制作的利箭,就会射在伱自己的父母妻儿身上?”
戴善一愣,愕然道:“马皇弩?小人在都作院里担着承局的差使,倒也是听说过朝廷刚研制出了一种新弩,名为‘马皇弩’。
据闻这马皇弩比之前的克敌弓更加厉害,可小人不曾制作过马皇弩呀,小人未曾见过图纸,且也不会制作马皇弩。”
杨沅冷笑道:“你还想诓骗本官?那我问你,你和曹贵、李尚光、应星等人,这两个月领取了远超平时修复弓弩所用的材料,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戴善嗫嚅道:“用来制……制造神火飞鸦了!”
杨沅一愣:“神火飞鸦?”
这名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是封神演义里火龙岛的焰中仙罗宣的法宝?
戴善以为杨沅不信,急忙解释道:“是真的,我们匠人若精细制造的话,可以造出那种一次射出六十多支的火箭。
把这些火箭装在一个筒状物内,火箭各有药线,连结到筒底的总线之上,总线一燃,众矢齐发,密如风雨。
只是,非高明匠人造不出来,而且火箭箭矢敞露不能及远,有雨不可用,迎风不可用,箭矢一旦射出,又是漫天乱飞不可琢磨,条件过于苛刻,所以军中未曾采用。”
杨沅听的一脸懵,不是马皇弩?他们造的是火箭?
杨沅脱口问道:“既然军中不用,你们造火箭做什么?”
戴善道:“卖给东瀛人啊!”
杨沅又是一愣,这怎么还扯出日本人来了?
杨沅诧异地道:“卖给日本人?你确定?”
戴善连连点头:“小人确定!小人是沈指挥的心腹,他有事不瞒我。
这火箭,我们一共造了四筒。造成之后,沈指挥带着小人,曾经携带一筒去了郊外一处地方。
那儿有兵丁把守着,戒备极是严密。沈指挥带着小人进入其中山坳,那儿早就有人等在那里。
一共有三个人,小人只认得山阴兵马都监楚源,另外两人小人并不认得。
但其中一人虽然穿着我宋人服饰,可小人一眼就认出,他是东瀛人。
小人不认得的那另一人,似乎最有身份,我看楚都监都对他毕恭毕敬,那個东瀛人也对他点头哈腰的。”
杨沅越听越迷糊。
东瀛人?
难道楚源是私造兵器,是为了卖给日本人谋利?
可是,只造四桶火箭,那能赚多少钱?
而且,如果是卖去海外,且量这么小的话,他用得着如此谨慎吗?
居然调兵封锁山谷,然后又在谷中试射?这又不是什么大宗的武器交易。
再一个,让楚源执礼甚恭的会是什么人?
如果是楚源私造兵器赚钱,他找一个比他地位更高的人去山谷看试射?
更何况,那个日本人也对此人甚是谄媚,这甲方什么时候这么没地位了?
杨沅思索良久,缓缓地道:“你把此事好好回想一下,不要放过任何细节,然后,再好生对本官复述一遍!”
杨沅已经决定,哪怕这楚源不是造“马皇弩之人”,这口黑锅也要扣在他头上。
但,楚源私造兵器这件事,他也得搞清楚。
毕竟,他只能给楚源扣黑锅,这人终究还是要交上去审的。
如果到时候楚源把私贩武器给东瀛人的事交代出来,上边查证的话,他得保证自己栽赃的证据不被推翻。
“是是是,小人好好想,一定好好想。”戴善思索良久,又开始交代起来。
他的思绪比较凌乱,基本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那位贵人是临安口音,一身的贵气,年纪不足四旬。”
“试身火箭之后,那个东瀛人曾经说,‘有此利器,必能成功,请阁下放心’。哦,他是对那位临安贵人说的。”
杨沅皱了皱眉,听这话音儿,那东瀛人未必是买主了,倒像是那个临安贵人要让这东瀛人去给他做什么事?
戴善还在努力地想着,只想交代的让东家满意。他不想去对面的房间,死也不去。
“嗯……,沈指挥好像也所知不多。似乎……
楚都监只是吩咐他找人制造火箭,别的没对他做过什么交代。
因为小人见他看到那东瀛人时也很吃惊。
小人跟沈指挥回来的时候,还听沈指挥自言自语,猜测那位临安贵人的身份。”
杨沅忍不住道:“他们对那临安贵人既然如此尊敬,难道就没称呼过他什么吗?”
戴善苦着脸道:“那个东瀛人,一直就是称他阁下的。
楚都监就只是‘你看’、‘你觉得’、‘你认为’,却不曾用过别的什么称呼。”
杨沅听罢,开始思索起来。
如果让山阴兵马都监,这样一位重兵在手、大权在握的人如此恭敬,那人身份定然不凡。
不过,这口锅,是官家想扣上去的,谁叫他楚源是秦家提拔起来的呢?
所以,就算有人想捞他,亦或是楚源招出了私造火箭之秘,这口黑锅应该也掀不起来才对。
不对!楚源是秦家提拔起来的!那个临安贵人,会不会是……
年不及四旬,难道是秦熺?
我回去得查一查,他近期有没有过来山阴。
如果真是秦熺,这事就有点棘手了。
秦熺想卖火箭给日本人的话,而且只有三筒,那就不可能是贩卖兵器了。
许是秦家想要扶持日本的某位大名,用这利器刺杀那人的对头。
秦家如果扶持一个大名上位,那么秦家和东瀛那边就可以建立非常大的贸易往来。
一个曹泳一年都能从博多一个港口赚取一百多万贯钱,何况是秦家。
这样的话,此事虽不体面,却不足以成为扳倒楚源的罪证,以秦家的能量是能够帮他洗脱的。
“有此利器,必能成功,请阁下放心!”那东瀛人是这么说的,若按我的思路推的话,这句话就很合理了。
嘶~~,这样的话,这口锅……扣在沈当然头上?
他那身份,只怕不能让官家满意啊……
杨沅正想着,戴善忽然惊喜地道:“啊,小人想起来了,试射之后,小人奉命要把残筒销毁。
小人当时就蹲在河边,把箭筒拆成残片,让它顺水流去。
那位临安贵人的车驾当时就停在河边大树下,楚都监和那个东瀛人上前送那贵人登车离开时,他们还说过一段话。”
杨沅俯身向前,盯着他道:“他们说什么了?”
戴善道:“楚都监说,伯阳,为兄可是赌上了身家性命,誓死追随你啦。”
伯阳,为兄……
这伯阳应该是那位临安贵人的表字了,谁人表字伯阳?秦熺么?
杨沅急急思索着,提笔记下了这个名字,
至于它的发音实是博伯勃,还是扬洋阳,且不去管它,只要把这个读音记住了,回去问小骆便是。
要是连这么点事儿都打听不出来,岂不有负他“包打听”之名。
戴善皱着眉,苦苦思索着,继续道:“那位临安贵人的话,小人没听明白。
就听他笑了一声,对楚都监说,越西紧啦罗,神火酒五义,你不会后悔的。”
这是什么天书方言?
杨沅情知这句话必定十分关键,奈何他完全不解其意。
戴善以为杨沅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越西紧啦罗,神火酒五义!”
戴善讪讪地解释道:“小的……听到的就是这样了。”
神火,应该是指神火飞鸦,可其他的字……
杨沅深吸一口气,先在纸上记下“越西紧拉罗,神火酒武艺!”
这个谜,看来在戴善身上是解不得了,且先记下来再说。
杨沅又向戴善询问了许多,戴善把他在那山谷中试射火箭的事儿详详细细反反复复地说。
包括那位临安贵人和东瀛人的长相特点,都翻来覆去地说了几遍,再也说不出什么了,杨沅才叫陈逢把人带下去。
杨沅走出地宫,正当夜半,繁星满天。
杨沅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匠人多领的材料,已经有了明确的去向,这个文章,怕是做不得了。
还有那“越西紧啦罗,神火酒五义!”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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