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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吉英仍然穿着那天的衣服,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尸体从冰柜里拖出来还没完全化冻,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高坠伤造成内脏破裂,外伤并不多。
眼周青紫,那是颅底骨折造成的。
此时的郑吉英的双眼已经合拢,身上的血迹也被清理过,并不像案发当天那般血腥恐怖。
令夜安锦意外的是,郑吉英的父母很冷静。
她们站在那里看着郑吉英的尸体,很长时间面无表情,甚至眼神空洞,看不出丝毫悲伤。
郑母看了半天,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傻了一样的郑父,说了一句肺腑之言,“要不着钱了,咱们回去吧。”
郑父木然地看了郑母一眼,点了下头,搀着她转身往外走。
夜安锦都愣了。
这是什么情况?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该抚尸大哭、痛不欲生吗?
怎么这么冷场?
而且他们来的目的不是认尸,是要钱?
简直不可思议!
“郑吉英不是她们的亲生女儿,是领养的。”
贺斌见怪不怪,“郑吉英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她生前一直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上次回家还一次性地给了家里十万,还是不够郑母的医疗费。那笔钱来路不明。”
夜安锦的心猛然一颤。
十万。
可能这就是花狼给郑吉英的卖命钱。
郑吉英正是收了花狼这笔钱,才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才以为他对她情有独钟……
之前一直困扰着夜安锦的那个问题突然之间迎刃而解!
郑吉英曾说,有一次,周欣莹领着李思思回家,正好碰见刘婧在和一个男人约会。
从那以后,周欣莹就情绪低落,而且不愿意回家了。
和刘婧约会的这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花狼!
看来,不管是周欣莹、李思思还是郑吉英,都被灭了口。
花狼的杀人动机就是自保!
怪不得上次讯问刘婧时,当夜安锦提及李思思时,刘婧神色有异,似有隐瞒。
当时她(夜安锦)就觉得奇怪,曾让贺斌找人查刘婧和李思思的通讯联系人加以比对,但没有发现异常。
现在看,刘婧也怕李思思“泄密”。
想通了这个环节,夜安锦惊心动魄。
也就是说,花狼对周路凯的报复,不仅是引诱周欣莹,还包括刘婧!
周路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夜安锦的思绪顺势而下,许多之前解不开的结点畅通无阻。
她换下洗手衣走出来,看到郑吉英的父母已经互相搀扶着走了。
人生不易。
人情凉薄。
夜安锦头一次觉得,郑吉英很可怜。
她一直活在别人和自己的谎言里。
到死都没明白,她这一生,在被不同的人利用。
不过,难得糊涂。
明白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徒增烦恼和痛苦。
夜安锦多有感慨。
李婷婷瞅着机会,又欲上前刁难夜安锦,被贺斌盯得发毛,只好怏怏不乐地走了。
夜安锦感激地看了贺斌一眼,刚想给付余生打电话。
寒淼走过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夜安锦记得付余生说过,寒淼即使答应帮她说服程越柳,也是以她离开付余生为前提。
何况,程越柳不会指证谢辰飞,因为她怕死。
“怎么会没有?”
寒淼凑近,出语惊人,“比如,五年前,你父母人为的车祸,还有你差点儿被泼硫酸毁容。”
*
夜安锦跟着寒淼的车驶向望海山庄。
那地方她之前来过。
李思思被杀死在1808豪华套房,贺斌叫她来帮着勘查过现场。
寒淼说她提前订好了餐间,说那里相对僻静,两人可以边吃边聊。
明知寒淼存心不良,但她迫切地想知道父母车祸和自己当年被追杀的隐情,就没有拒绝。
望海山庄位于市区东北位置,是个三面环山、一面向海的园林景区。
景区内因地制宜建有两幢酒店,餐饮和购物分别在一二层,内部装修豪华,格调高雅。
上次来勘查现场是临近半夜,一路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
这会儿,夜安锦开着车,顺着林间公路蜿蜒而上,发现这个景区地处僻静,酒店周围山林环绕,即使白天,也有几分阴森。
这种地方,监控设备肯定跟不上。
怪不得之前,凶手选择在这里杀人灭口。
半路上,夜安锦给付余生打了电话,把刘婧与花狼有染的推测告诉了他。
付余生像是又在开会,起初接电话声音很小,而后恢复正常,“这个情况你暂时不要跟周路凯说,以免激化他们夫妻矛盾或者打草惊蛇。”
“明白。”
付余生:“你现在在哪儿?”
夜安锦如实告知。
付余生立刻警醒,“寒淼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小心些。还有,你叫常青过去陪着你。”
“好。”
挂了电话,虽然觉得付余生有些小题大做,夜安锦还是跟常青说了一声。
绕山跑了半天,总算到达目的地。
人间朝暮,叶落惊秋。
寒淼订餐的酒店并不是李思思案发的那幢。
被山林遮挡,此处自成一隅,秋色染川,风光独好。
停好车,夜安锦跟着寒淼走进一间宽敞的会所。
会所里吃喝玩乐的设备一应俱全,同时设有独立卫生间、餐厅和卧室。
夜安锦既来之则安之,洗手之后落座。
宽大明亮的落地窗外,蔚蓝的大海在松林间半露半掩,白色的海鸥自由翱翔,与红枫黄叶一道,构成动静相宜、色彩明丽的画卷。
情调不错。
夜安锦不动声色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寒淼,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她可没有这么随和,总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德性,像被抢了丈夫的怨妇。
“夜安锦。其实我们是老相识了,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学妹呢。”
寒淼招呼服务生上餐,给夜安锦倒了一杯果汁。
夜安锦不动声色。
一般来说,上餐的顺序,现榨果汁没这么快,除非寒淼提前预定。
她们没那么熟,互相完全没有信任,夜安锦才不喝。
见夜安锦不说话,也不喝果汁,寒淼气得想骂娘,脸上却笑得像朵花。
“之前怪我不好,恋爱自由,就算余生和我闹得不愉快,我也不该拿你撒气。”
寒淼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你可以放心喝,我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咱们可以说重点吗?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车祸是人为的?还有,五年前那个雨夜,你知道追杀我的人是谁?”
夜安锦语气随和,“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
“是这样,这两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的一位朋友知根知底,他一会儿就过来。”
寒淼看了看夜安锦面前的果汁,“如果你不喜欢喝橙汁,可以让他们上百香果或者梨汁。”
寒淼在委婉地告诉她,这果汁没问题。
“谢谢,我不渴。”
夜安锦又不是傻子。
寒淼一反常态攀交情,又一而再地强调果汁没问题,恰恰说明有问题。
寒淼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抬头看向夜安锦的身后,眼睛一亮,“林总,您来了!”
夜安锦回头看去。
来人年龄在三十二三岁,戴着金边浅茶色眼镜,国字脸,眉眼周正,西装革履,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但不知为什么,夜安锦感觉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一时想不起来。
短短的一段距离。
谢辰飞像踩在棉花上。
他对自己的化妆技术很自信,那是他练得炉火纯青的童子功,但凡出手,从未被人识破。
但面对夜安锦,他还是有些紧张。
胜败在此一举。
如果夜安锦乖乖就范,成为他的女人,他就饶她不死,和她共度余生。
如若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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