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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梦蝶,经年一梦。是庄周梦了蝶,还是蝶化了周庄。
张起棂愣愣的坐在门槛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黑漆漆的像是刚从灰里爬出来,这不是他的手。
这是…
一个两岁孩童的手!
张起棂蓦然回首一望,就看见在记忆里已经远去却也不忘的一幕,因为在这个地方他遇见了…那个让他痛彻心扉却也朝思暮想的人。
院子里被雨水泡的堪称恐怖尸骨,死不瞑目的双眼看着门口,身上的刀口让血肉翻涌,骨头暴露在这细碎的阳光下。
院落,尸体,雨水。
他…回到了过去!
就是在这里,他遇见了那个风雅无边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张起棂刹那间翻涌出无数的喜悦,圆溜溜的大眼睛却在一瞬间湿润起来,泪珠如线滚动,他的一双手死死的抠着门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回到了过去是不是代表,他还能遇见他。
“哟,小朋友哭得这么伤心呐,送你朵花别哭了。”
张起棂的双眼被泪水积满,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泪珠砸落在一朵白色的小野花上,黄色的花蕊,尖尖的花瓣,透露着朝气,看着眼前拿着花的手,他猛地抬头,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袭极为古典的天青色长袍,他从满村的死亡和血腥中走来,含笑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悲悯,指尖掐着一朵小小的野花。
谢沉看着这个呆愣愣哭傻了的孩童,轻轻地把指尖花放入孩童的掌心,“别哭了好不好?我带你去买糖吃。”
张起棂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紧紧的抓住手里的那朵野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
他用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朝谢沉地抬起双臂。
谢沉看着小男孩这要抱抱的模样,孩童小小的一团,因为哭泣脸上像个花猫,小小的身躯一抽一抽的。
他轻笑了一下,还是不嫌弃这个像黑锅一样的小男孩,单手将他拎了起来,大概…二十斤不到,抱入怀里轻飘飘的。
张起棂将小脑袋放在谢沉的肩上还是忍不住抽噎,男人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在他背上,是温柔的。
谢沉声音随意:“真是个小哭包,还是个脏脏包,要不以后就叫你小黑吧…”
“不要,小黑。”张起棂带着哽咽大声反驳,黑瞎子总缠着谢沉,最讨厌了。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起来可可爱爱。
谢沉对这么可爱的幼崽还是很好说话的,虽然现在像个铁锅成了精:“行,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说,我姓张。”他还带着哭腔。
“那叫小小张吧,名什么的,等你有学识后自己拿主意。”谢沉的话是和曾经一模一样,随意而淡然。
张起棂充满依赖的下巴放在谢沉的肩上,看着被抛在后面的血腥与黑暗,这幅画面在他记忆里怎么也忘不了,这个村子被山匪洗劫,人都死了。
谢沉的怀抱依旧是那么温暖,安定,他无法割舍。
村子离他的越来越远,温暖离他越来越近,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张起棂举起自己的小手,定定的看着掌心的野花,虽然被捏扁了一点点,小声的说了一句:“花花…”
“嗯,花。”
张起棂忽然想起,谢无虞也经常像他这样,小手里经常拿着一朵花,没事还会揪花瓣。
原来,谢沉的这个习惯一直都有,只是他从来没发现。
张起棂带着细细的抽噎在谢沉的怀里睡着了。
男人抱着稚小的孩童走在夕阳下,他被风吹起的衣角都是带着恣意。
张起棂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软软的被褥之中,他猛地一下惊醒,从床上爬起,一下子又愣住了。
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摆了个花瓶,白色的泥灰墙,一扇圆圆的窗户,窗外是一棵海棠树,这时的红色海棠花正开的艳烈。
这屋子他很熟悉,在上辈子谢沉带着他在这个小院里住了四年,谢沉在贵州城里的朝阳书院当了个先生,这是他当先生分配到的居所。
一个小院,清雅安静,附近住的都是书院里的先生,溢满着书卷清雅的氛围。
直到他六岁的时候去街上打酱油被偶遇的张家人强行带走。
他们说,他是张家丢失的圣婴。
自那后,他开启了非人一般的训练,轻则皮开肉绽头破血流,重则骨头东断一块西断一块。
直到两年后,张家族长死亡,张家发生内斗,也是这时,汪家人出现了,张家所在地一时间乱的不成样子,撤离,搏杀。
他们被一个中年男人带着撤离,说是撤离,其实是逃跑,汪家人来势汹汹,张家人无法抵挡。
那一天,天上飘着大雪,风很大。
就在那一条山谷之中狭窄的小路上,一个男人漫不经心的拎着一把唐刀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长发过腰很多如最好的绸缎,一条白绫缚住双眼,遮去了三分之一的脸,让人不怎么注意他的样貌。
可就一眼,张起棂的心就狂跳起来,他知道这人是谁!
是———谢沉。
中年男人警惕拉满:【你要做什么?】
谢沉不搭理中年男人的话,抬手随意指向七八个小孩中的张起棂,声音温和:【把他给我。】
中年男人不语。
谢沉上前一步,他脸上的白绫好似对他的视线没有影响:【如果你不在我对你的耐心消失之前把他还给我的话,那我只好…把你们都杀了,抢过来。】
谢沉的声音还是温和的,众人却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骤然升起,无端端的,他们确定这个男人会杀人,而且,很会杀人。
众人心里在打鼓。
张起棂动了,张海客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的手,他下意识狠狠挣脱开来,在大雪天他穿得还是很单薄,动作灵敏,脚一蹬山壁,整个人借力腾空一个前翻,就落到了谢沉的面前。
他紧绷着眉心,想伸手抓住谢沉垂在身侧的手,身上的伤口又全部裂开,疼的他手几乎都没有力气:【我跟你走。】
中年男人深深的看男人和孩童一样:【走。】
他们都走了,谢沉也慢悠悠地转身朝山谷的另一端走去,张起棂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谢沉随意问:【小小张,还记得我不?】
【记得,王麻子。】
【啧,这名真好记,你到现在还记得,没白养。】谢沉不紧不慢的感慨着。
【嗯…】张起棂心里是高兴的,即使他眼前出现好几个谢沉的背影,他用力摇了摇头。
谢沉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看他,忽然伸手摸了一把张起棂的额头,随后撩起了他的衣摆,血淋淋的伤口和纵横交错的老旧伤疤暴露在空气里。
谢沉静静地,应该是在看着他的伤口,
被人这么注视着,张起棂有些害羞的张了张嘴,最后指尖轻轻拉过衣摆盖上伤口,小声说【我习惯了。】
【抱歉,我来晚了。】谢沉轻轻的抱起了他,张起棂浑身僵硬了一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安静的窝在谢沉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轻闭上眼睛。
他现在不是两三岁的小孩了,是八岁。
男人抱着孩童走在飘雪的林间,那些大雪落于他们的发间,似白头。
【你的…眼睛?】张起棂问的轻。
【没事,挡脸用的,有些太扎眼。】
【哦。】张起棂觉得这个怀抱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他小心的用脸颊贴着谢沉的衣,因风雪的缘故凉凉的,但他依旧觉得很暖和。
张起棂感受这一切的真实,其实他在很多次午夜梦回过这个怀抱,他的手轻轻地带着小心翼翼放上谢沉的肩,静静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这一刻,他想起了一句话不知道在哪里听见过的话。
“苍山负雪,不负岁月。”
风雪里,他和故人重逢。
半晌,听见谢沉略带叹息的声音【这些随意抢别人崽的人,真讨厌。】
张起棂从中听出了肃杀之意,谢沉很少生气的。
“哎哟,小乖乖你终于醒了!”
一个妇人惊喜的声音打断张起棂的回忆,他抬起头望去。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走了进来,看见坐在被窝里的张起棂,两岁的孩子软糯糯的别提多可爱,看的她心都软了,不由惊喜的出声。
她伸手把张起棂抱到一边,又用被子把他裹起来,开始熟练的给床上换上干净的小褥,把湿漉漉的小被褥收成一团。
这个妇人张起棂也认识,是谢沉花钱雇打扫屋里的大婶,最主要就是给他做饭洗衣服。
张起棂看见田婶的动作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他嘴唇张合,想问谢沉在哪里,又想想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谢沉的名字。
“爹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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