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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的人懒懒地睥睨了一眼,见她视如珍宝的模样,从喉咙发出古怪的轻哼,然后手中的长鞭一扬,马蹄溅起了风雪。江桃里又被扑了一脸的雪,有霜花俏皮地滚落进氅袍中,贴紧肌肤的那瞬间,冷得她瑟瑟地抖了抖。
她无言地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马,张口想要吐出一些不是很友善的话,但恰巧马上的那人转了头。
炽热的光线逆着而洒下,那黄金面具上挂着的红线像是血珠染成的,带着嗜血的压迫。
江桃里目光一滞,赶紧低下头避开那视线,装作抻地而起的模样。
这人眼睛长在后脑的吧,她刚才张嘴就回头了。
经历了这莫名其妙的一朝,江桃里的好心情也没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温暾地抱着汤婆子往里面走。
闻齐妟骑马赶到梅林大门就翻下了马,门口迎来了穿着藏青服的宫人,见到他立刻带着讨好的笑上前。
这位爷常年待在乌和边防,常年不见烈阳,没想到还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苍白。
“爷……”宫人笑着开口欲要讲几句讨好的话。
“闭嘴,领路。”闻齐妟随手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宫人,然后阔步朝着里面走着。
身后的宫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缰绳,抬头就见前面颀长的身影已经要拐过风亭了,这才赶紧跟了上去。
“爷,路,路不对!”
虽然他也不想开口讲话,但奈何前面那位爷不知道路却急匆匆地往前面走,迫于无奈他只好开口了。
话音落下,已经拐过风亭的人再次倒了回来,一身的寒气。
闻齐妟朝前面走了几步,忽然脚步微停,侧首看着身旁的人,眸光泛着雾幽蓝的光。
他似漫不经心地道:“派人去查查外面那辆马车是谁家的。”
今日早已经被包场了,外面的驿站都不对外开放,哪来的马车。
宫人心中腹诽,面上点头称是。
闻齐妟轻颔首,冷淡的将视线收回来,阔步朝着里边行去,气势肃杀,不像是去见太子反而像是去杀敌。
不愧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果然是有些变化,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露馅。
宫人心里嘀咕着,然后牵着马领路,两人朝着梅中楼阁行去。
另外一边。
江桃里绕过的正门,在偏门处已经有下人早已经等候着了。
下人见到一身霜雪的江桃里,立即撑开手中的伞走了过去:“江二小姐。”
江桃里其实在家排行三,且是庶女,但那被利欲熏心的父亲为了抬高她的身价,而对外宣称当年死的是庶女,她就这样顶替的嫡次女的身份。
江桃里抿唇微笑,眸光染上了笑,转眄流精,让人见之难忘。
她抱紧了怀抱中的汤婆子往里面走着,还不忘问人:“双双到了吗?”
程府的下人一向喜欢这位,连讲话都是娇娇柔柔的江小姐,每次回答她的话都得将自己的语调降下来,所以显得有些怪模怪样的。
“回江二小姐,小姐早已经在风亭烹茶等着了,奴才这就领你前去。”
程双双身边的人一向有趣,连个领路的下人也一样,五大三粗的模样偏生要扮成文人。
这倒是她在嘲笑旁人,而是事实,因为程双双是祭酒家的嫡女,且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要维持家风。
但她本人又确实不爱舞文弄墨,索性就让身边的人扮演成很有文人风骨的模样。
江桃里眯着眼含着笑,抱着暖呼呼的汤婆子跟着越过了连环桥,体迅飞凫地步入了梅林深处。
霜雪下过后傲寒梅花上堆积的都是雪盐,带着暖意的阳光穿过了梅花瓣,斑驳地投落在清理过的青石板上。
风亭雅趣,正缭绕地煮着热茶,哪怕是隔得尚远也还是闻见了,凄厉的苦茶香气隐约传来。
程双双靠在软椅上,身边跪坐着婢女煮着茶,身后则是按着肩的婆子。
余光瞄到了不远处,正温暾走来的身影。
程双双眸光亮了亮,随手一挥,按着肩膀的婆子就站起了身,朝着江桃里的方向走去。
江桃里还没有走到,就被程府的婆子接了过去,换了她手中已经转温的汤婆子。
“桃桃,你可算是来了,若是再来晚一点可能就要错过了。”程双双坐直了身子,双眼眯着笑的时候格外灵动。
江桃里笑而不言,目光真实了不少,带上了几分亲昵,任由着下人将身上已经浸湿的大氅解了去,露出粉桃白面的衣裙。
程双双眯眼落在她的身上,复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神情颇有些郁闷:“你怎么又长大了,而我还……”
语罢,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围,道:“哎,小得可怜。”
江桃里低眸颤了颤睫毛,抿唇一笑,坐了过去没有接这话。
江桃里上下瞄了瞄眼前的人,语气带了几分好奇问道:“双双今日的装扮倒是新奇。”
她的目光掠过程双双的头发,乌黑的发散落着,用根根红线缠绕编成了辫子,然后带着红色流苏还有拇指大小的铃铛,给人一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
程双双见她眼中有好奇,甩了甩自己的头发,铃铛立刻就叮铃铃地响着。
“好看吧。”
江桃里眼中闪过艳羡,诚实且认真地点头回应道:“好看。”
其实她也喜欢这样活泼的装扮,但是她自幼就被教导女子理应端庄,理应娇媚动人,万不可跳脱。
所以她从头到尾的所有装束,乃至于身边的人都是小心谨慎性格。
程双双得了肯定,立刻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招呼着身边的下人将东西拿来,是一个精致的妆匣子。
她出门还随身带着妆匣子?
江桃里目光落在上面,还不待细想就被程双双按在了原地。
“桃桃,我给你也弄个这样的发型好不好?”她手中拿着红绳,语调雀跃:“你看看,这一身也该厌倦了,今日我们不当惹人怜爱的小乖乖。”
这话有趣,江桃里本来还想要拒绝的,当即就笑出了声。
白雪红梅为景,美人端坐的雅致风亭中,美目流盼着摄人的幽光。
程双双看呆了,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勉强让自己回过神,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桃桃不要对着我这般笑呀。”
笑得她心乱撞,差点就要把持不住了,不过这般好颜色,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给谁家。
程双双怜惜地叹口气,然后跪坐在她的旁边,伸手解了她梳得规整的发髻。
如瀑般的乌发散落下来,将江桃里的脸洇了几分冬季雪般的干净恬美。
她垂着首,乖乖地任由着身后的人给自己编头发,只是忽然红了眼。
自打娘亲被送人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这样轻柔地给她梳头发了,现在却有被触动到。
自觉有些矫情,她眨了眨泛着雾气的眼,听着身后的人带着雀跃的声音不断响着。
“桃桃,你知道长平少将军归京了吗?”程双双问道。
江桃里摇摇头,目光婉转落在不远处的梅上,红梅被覆盖了只探出了一抹红。
她没有任何的背景,像是盛京的消息都几乎是最后一个才知晓。
不过她听闻过这位长平少将军,姓齐,单字一个妟,是在六年前横空出世的。
听闻当时他才十四就能百里取敌首级,是位不可多得的天生将领。
当年他才十四被困在长平,朝廷都以为救不活了,差点就要放弃了,结果他不仅从尸山血海中爬了起来,还以少数胜多数地赢得了这场战争。
唯一只可惜了那场大战中被敌军砍中了脸,自此以后被毁容了。
长平那一战成名,他归京受封,天子见他年少便有大将之风采,就御赐封号长平。
这位少将军甚少在盛京,几乎都是在边防之地。
至于江桃里为何会对这位少将军这样熟悉,自是因为程双双不爱看诗书,偏爱看一些风情艳俗的话本子,然后就对这样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少将军很是倾慕。
时常经人念叨,日子一久,她就不自觉地对这位少将军的消息多留了几分意。
“若是我能亲眼见见他的真面目,然后和他讲讲话就好了。”程双双将最后的一股辫完了,身子绕过去躺在江桃里的腿上,神情天真烂漫透着向往。
江桃里垂下头看着她眼中的倾慕,心中有些忧虑。
因为她现在脑海中出现了方才在外面,无意间见到的那位骑马拿鞭子的少年,一身的戾气绝对不是盛京中人能有的。
结合程双双方才讲的话,她心有怀疑,觉得方才遇见的大约就是这位悄悄归京的长平少将军。
按理说将军归京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朝拜帝王,而这样堂而皇之地归京,她总感觉大约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说不定你见了之后会失望呢。”想起在外面被他吓过,江桃里面不改色地抹黑他:“听说他毁容了,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大概是丑得惊天动地。”
谁料成程双双听了这话,眼眸都亮了起来,抓着她的手臂兴奋道:“那刚刚好,我没有见过丑八怪。”
江桃里:“……”
正当江桃里心中盘算着,怎么让她打消对那等恶劣之人的兴趣,抓着手臂的手就松了下去。
程双双微不可见地撇嘴道:“可惜了,李礼白不让我见。”
她口中的李礼白是她的青梅竹马,落魄世家的嫡子,如今在国子监做助教。
江桃里闻言透出赞同的眼神:“你看李公子都……”担心你被丑到。
“没关系,今日就能见到了。”程双双弯眼笑着,卷着江桃里的头发。
江桃里到口的话咽了下去,然后目光掠过了她现在的装扮,还有自己的发丝上绑着的红绳。
听闻乌和人最喜好红绳缠身,而那位少将军这几年就在乌和镇守。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见了让自己头皮发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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