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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时间过去,不但傅文钰有了很大变化,开元书坊也变得很不一样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书坊的伙计只有张二,但现在又添了一个人,而且张掌柜还把隔壁盘了下来,使得铺面宽敞了许多。他过去的时候,铺子里有十来个人,而新来的伙计正站在柜台后面整理开元书坊新印,以及一些从京城来的话本,并按照那些客人的意思取进取出。
傅文钰见状走了过去。
如今不但柳州的好话本会卖往京城,京城的好话本也会卖到柳州来,两地互通有无,让京城和柳州的读者大饱眼福。
新伙计一见到傅文钰,顿时便高兴地道:“傅先生您来了,掌柜的在里头呢。”
“那我等一下再去找他。”
傅文钰随意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在周围客人略微惊讶的目光中,让他将最近的话本拿出来,翻看着挑选了几本。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装起来我待会带走。”
新伙计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好嘞。”
……
见到张掌柜的时候,傅文钰发现他正在看话本。
“张叔,今天怎么不见张二哥?”
“哦,他啊,他被我派到印房那边盯着他们印《珍娘传》去了,”张掌柜合上话本笑了起来,“哈哈哈,如今我这老胳膊腿,总算是能躲躲清闲了。”
“文钰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傅文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回道:“随便转转,对了张叔,《珍娘传》印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全部印完?”
张掌柜道:“其他都安排好了,就等慕容先生的插图。这次印得不多,只有两千套,所以大概一个月后便能印完了。”
两千套是两人之前商量的数量。
因为《珍娘传》是一篇女主向的话本,跟傅文钰之前写过的几篇不一样,所以稳妥起见,张掌柜只让印了两千套。至于最为赚钱的精装版,也回到了最开始的五十套这个数量,免得步子迈得太大,反而亏本。
而对于傅文钰而言,他已经拿到五百两以及刘家的谢礼,并且长喜班那边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分成,所以对这些也不太在意了。
不过张掌柜又告诉了他一件事,“柳州小报那边说最近收到的话本太多,要晚些时候才能印你的《珍娘传》。”
傅文钰没意见,“那看他们安排吧。”
他虽然自信自己的话本不比别人差,但没自信到可以随便插队的地步,况且柳州小报又不是他开的,肯定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从开元书坊出来,他又到处转了转,不经意间竟然看到一群小孩在唱歌。
“挖到野菜头,吃喝不用愁;”
“挖到野菜尾,煮菜多加水。”
“挖到野菜根……”
这是《珍娘传》开始上演了?
傅文钰恍然,按照他跟长喜班的约定,戏排出来后首先要演给刘家那边看。因为谁也不会想到这出戏是专门为了刘昌莲排的,所以等刘家那边演完,长喜班是可以自己演给别人看的,并没有说不让演。
毕竟不让演,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而因为在排练的时候,傅文钰是出了大力气的,就连部分服装和道具也是他置办的,所以长喜班还会从后续这部戏的收入里再拿一些出来给他。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回去之后被拉着去看村民们的表演,还不如过去看戏,而且他也有一些关于话剧表演的事想要跟长喜班班主商量。
……
戏楼里,正值人声鼎沸。
因为长喜班只是柳州的一个普通戏班子,平时还需要台柱出去唱曲挣钱,所以他们是没有固定戏楼的,而是与人合用。今天演你的戏,明天演我的戏,亦或者一天里你演一场我演一场,门票则各收各的。
傅文钰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叮叮锵锵的声音。
“里面唱什么戏?”
守门的点头哈腰,“少爷您来得巧了,里头唱的是寿喜班排的新戏,前阵子在柳州小报上印的《青钗记》您听说过吗?好些客人都喜欢呢。”
《青钗记》?
这篇话本傅文钰可太知道了。
他不但知道这篇《青钗记》是孙秀才披着马甲写的,还知道他为此亏了一大笔钱,将房子卖了才填补上,听说那些精装版,还有一大部分没卖出去。
许是看出了傅文钰的表情不对,那守卫以为他不喜欢《青钗记》,于是又道:“待会还有长喜班的《珍娘传》。”
“这位少爷,小的敢拿人头作保,您绝对没有看过《珍娘传》这样的戏。扮演珍娘的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那故事就好像是发生在我们跟前一样!”
“好些客人都看了又看呢。”
傅文钰好笑,心想《珍娘传》就是我排的,我还能不知道?
于是他道:“两出戏的票都给我来一张吧。”正好时间还早,他也看看《青钗记》排得怎么样,没记错的话,那篇话本早就已经完结了。
守卫顿时递了两张纸过来,“好嘞,少爷您收好,先是《青钗记》,再是《珍娘传》,待会有人来查的时候,您给他们看一眼便成。”
傅文钰接过戏票,慢悠悠地走了进去,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而此时的台上,正有个女子挥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大致意思是她自幼如何如何命苦,后来被卖入青楼又如何如何凄凉,后来幸而遇到了某某郎。
中途则时不时有人出来,或是跟她对唱,或是拉拉扯扯,节奏慢得惊人,并且中间丝毫没有换场,也没有太多激动人心,调动观众情绪的情节,就连普通的对话都没有多少。
一刻钟后,傅文钰打了个哈欠。
半个时辰后,傅文钰昏昏欲睡。
第82章
正当傅文钰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 同一个戏楼的不远处,正坐着一桌读书人。
他们年龄不一,小的二三十岁,大的有四十余岁, 最大的则是一位五十余岁的灰袍老者。几人显然都是戏楼的常客了, 台上的男女在咿呀唱着,台下的他们则轻拍着大腿摇头晃脑, 偶尔还有人开口跟唱两句, 表情沉醉其中。
等一曲唱完,那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也是傅文钰见过, 并且吓唬过的柳州小报杨书生便对旁边一位身着蓝袍,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三十余岁男子道:“孙贤弟, 你这词作得极好,听之韵味无穷啊。”
其他人或是敷衍,或是真诚地附和。
“是极是极。”
“不愧是孙兄,也只有孙兄才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听闻《青钗记》的戏本,是孙兄特地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精心所改,寿喜班更是排练了两个月?孙兄的才华, 让人钦佩啊。”
被称作‘孙兄’的,正是写了《青钗记》的孙秀才。
此时的他面露得意之色。
因为之前错估了《青钗记》的潜力, 不但大部分精装版卖不出去,还赔了不少银子。所以他便打算回到自己擅长的地方来, 那就是戏曲。
于是孙秀才找到了愿意配合的寿喜班, 费了好大的心思排了这出戏。
如今不过是正式开场的第三天, 但却能吸引到如此多的客人,座位都快坐满了。假以时日不但能把亏去的那些银子挣回来, 还能赚上一笔。
所以此时的他满脸红光,筹措满志。
最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看向此桌上首,那是一位看起来五十余岁的老者,发须都斑白了。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看轻他,不但不敢看轻 ,隐隐还有巴结之色。
因为对方是柳州城内唯二的举人之一,谢举人。
跟年轻十余岁,还在执着于考进士的刘举人相比,今年已经五十九岁的谢举人已经放弃对功名的追求了,所以日子很是清闲。
今天他是接了孙秀才的帖子,来听戏的。
所以现在察觉到孙秀才的目光,他微微点头,“词作得不错。”
孙秀才一喜,正欲说上两句,与对方攀攀交情,就听到前方的戏台上忽地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那是长喜班的人即将上场了,特地提醒观众的。
而随着这热闹的声音,只买了《青钗记》票的百姓们出去了,而许多只买了长喜班票的百姓们则拖家带口地进来。
随后到处都响起了说话声、寒暄声、吵闹声等等。
这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孙秀才只好住嘴。
但他们也没有离开。
虽然是请人来听《青钗记》,但孙秀才也没有笨到只送寿喜班的票,让自己请来的客人看完《青钗记》后跟现在的某些客人一样,灰溜溜地出门去。所以虽然没看过,但他是连《珍娘传》的票也一起送了的。
这时候的他还在心里想着,长喜班的戏自己以前听过,比寿喜班是差远了。那长喜班茹娘的声音也没有寿喜班巧娘的好听,模样和身段更是逊色许多。待会等开场的时候,谢举人必定会觉得无聊,自己正好借机与其说话。
等这出什么《珍娘传》看完,若能请谢举人一道用膳,那便更好了,或许还可以把寿喜班的巧娘几个也一起带去。
在心中将算盘打得啪啪响的孙秀才,并没有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座位就全满了,就连过道上也站了三三两两的人。
而且进来的百姓里,不但有男的,还有女的。
不等他细想,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女珍娘,年十五——”
此时出现在台上的,是两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明显是剩下那位女子的爹娘,不但打扮老气,而且还时不时夸赞女儿。
说她‘秀外慧中’、‘知书达礼’,还说她‘性情柔顺’、‘孝顺长辈’。
总之经过这对男女一唱一和的快速介绍,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少女名‘珍娘’。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父母欲给她择一个夫婿。而那位未来女婿呢,最好是有功名的,家境不需要多好,因为他们会给女儿陪送非常丰厚的嫁妆。
而台上的珍娘则红着脸害羞,哪怕是远远看着,也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
孙秀才顿时起了几分兴致。
随后,几位求亲者陆续上场了。
求亲者一,求亲者二……
前面几个求亲者出场的时候,观众们都没什么反应,不管是第一次看还是第几次看,大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
但当一位身着布衣,打扮得非常俊俏的男子出现后,有部分观众忽然开始窃窃私语,当他唱着“若得珍娘为妻,必珍之爱之,相伴此生”的时候,更有人激动地喊了出来,“他是个骗子,别把珍娘嫁给他。”
不过台上的剧情不以观众的意志为转移,最后珍娘的父母还是选择了那位自称是‘卜世仁’的男子为婿,而看珍娘的表情及动作,也是很满意的。
随后舞台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以屏风和移动的木墙为主,再加上搬上来的桌椅成了喜堂,上面的红色囍字绝对不容错认。而另一半则布置成了闺房模样,一身红色嫁衣的珍娘,正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忐忑和紧张地跟丫鬟说话。
这时,孙秀才旁边一位年轻些的秀才道:“咦,这就有趣了。”
“你们看,这上面的是喜堂吧,拜堂成亲用的。而旁边的这间是珍娘的闺房吧,他们这是将台上布置成了要成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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