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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温家。“高安怎么样了?”
温志虎手中缠着厚厚的白纱,朝着身旁问道。
温思晴一身暗红色褂裙,脸上带着疲倦之色,闻言眉宇间全是担忧:“那一刀扎得极狠,幸好安哥避开了要害,否则怕是没了命……”
想起高安后腰上那一道伤口,她就满眼阴沉。
那一刀虽然没伤到要害,却扎中了血管,大夫过来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可伤口极深,少说也得要养上个把月。
他们的事情有很多都是高安经手的,而且之前跟人约好交接货物也得高安去送,现在他突然出了事,简直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爹,知道动手的是什么人吗,会不会是谢云宴?”
“不是他。”
温志虎同样神色阴鸷,他也曾怀疑过是不是谢云宴,可是当时他脸上的诧异绝不是作假,而且人下意识的反应也瞒不住人。
今夜那几个杀手是冲着要他和高安的命来的,每一下都是杀招。
要不是谢云宴及时替他们挡着,关键时刻拉了他和高安一把,逼退了那几人,恐怕没等他的那些护卫回过神来,他们早就已经没命了。
“我试探过谢云宴,他对官船上的东西一无所知,从头到尾也对漕运上的事情不感兴趣。”
今天下午他带着谢云宴去过镇北民宅,也去过漕司府衙。
他几次下了鱼饵,甚至给了谢云宴能够察看一些关键东西的机会,若谢云宴真是冲着漕运活着他的事情而来,他不可能半点都不心动。
可谢云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痕迹。
他有怀疑时毫不犹豫地提出来,例如那些贡品,甚至连对他故意露出破绽的谎言的地方,也表露出明显的不喜和直接。
温志虎能确定,谢云宴跟之前有人夜探民宅还有这次截杀的事情无关。
“京城那边的消息已经送回来了,谢云宴这次突然离京是因为跟宫中那位起了争执,执意追查黄颉之事惹恼了陛下。”
“而且他一路南下也没遮掩过行迹,来了仙阳之后,也就是陪着苏锦沅和汪茵四处游玩,顺带替萧家布庄采购布匹原料。”
温思晴皱眉:“那洛青豫呢?”
“应该是凑巧。”
温志虎沉声说道,“我仔细问过那天送慧儿回来的人,他们在林间的确是偶遇,也是慧儿先出言不逊,还险些跟他们闹了起来。”
温思晴闻言低叹了声:“这个我也听安哥说起过,洛青豫一直对谢云宴属下的手艺念念不忘,在仙阳巧遇之后,也是他主动缠上去的,倒是谢云宴对他颇为冷淡。”
那天高安命人去查谢云宴的身份,知道他是谁后就起了疑。
那之后几天也都一直留意着谢云宴几人,所以很清楚几人相处时,大多时候都是洛青豫主动缠着谢云宴一行,反倒是谢云宴很少单独跟洛青豫相处。
温志虎微放松下来,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说道:“看来谢云宴会来仙阳,真的只是巧合。”
“他今日救了我跟高安,明天你备一份厚礼送去悦来楼……”
他说话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改口,
“算了,还是我在府中设宴,请他们过府亲自跟他们道谢。”
温思晴闻言有些不解:“父亲,谢云宴的确是救了您跟安哥,可送份谢礼去也就算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在安阳久留,您何必这么郑重其事?”
她神色费解,
“谢云宴得罪了陛下,被卸了官职,又跟豫国公和徐家有仇,之前在京中更是得罪了不少人,他这种人就是麻烦源头,咱们为什么要费心思讨好?”
温志虎看着亭亭玉立才智不输男儿的长女,朝着她说道:“不是讨好,只是留一份情面。”
见温思晴不懂。
他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谢云宴被陛下厌弃,没必要花费心思在他身上?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咱们那位陛下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他要是真的厌弃了谢云宴,你以为谢云宴能走得出京城,还能这般恣意的在仙阳逗留这么长时间?”
以他熟悉庆帝的性情,如果真的被他厌恶,哪怕谢云宴能错过“禁足”的圣旨,从京中偷溜,事后庆帝也定会派人将其捉拿。
可庆帝没有,萧家甚至都没遭到波及,依旧如之前安稳。
这种情况下,庆帝是真厌弃了他,还是一时气恼,亦或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谁能说得清楚?
就像当初雍州和梁州赈灾的事情一样,谁能想到庆帝看似玩笑派遣去的人,后来却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以至于将整个西北局面都彻底搅乱?
那会儿满朝上下都弹劾谢云宴,庆帝是怎么说的?
你行,你上。
温志虎想起当时朝中汹涌,轻叹了声说道:
“西北旱灾谢云宴曾有大功,年节时又曾救驾,而且你以为萧家当初几乎家破人亡,谢云宴却能翻身,不仅重新入朝,还能成为陛下近臣,短短一年时间就入了门下,被朝中无数人忌惮,他凭的是什么?”
“他这种人,但凡有一丝机会能够翻身,就别去得罪了。”
除非是有深仇大恨,能确保将人弄死,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冒头,否则宁肯花些心思交好。
温志虎神色莫测,说起谢云宴时倒有几分欣赏,
“而且熊锐元死后,咱们在西北的路子就断了,缺了雍、梁二州的东西,咱们每年的进项至少要被砍掉一大半,那个新上任的魏春华是个油盐不进的,可他待谢云宴却是不同。”
“谢云宴对他有赏识提携之恩,若能拉着谢云宴下水,以他为桥梁拉拢了魏春华,对咱们来说是莫大的好事,就算不能,交好谢云宴也是一条退路。”
温思晴闻言吓了一跳:“爹你想拉谢云宴进来?他可跟豫国公有仇!”
温志虎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来:“跟他有仇怎么了,当初是他害萧家,旁人不知咱们还不知道吗?”
“丢了雍、梁二州本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可他却依旧还跟往年一样,张嘴就要走那么多的利益,害得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他何曾想过咱们下面人的辛苦?”
“之前推徐家出去挡刀时,他毫不犹豫,后来只不过为了嫁祸萧家,那芮攀说杀就杀,连半点都不含糊。”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被砍伤的手,
“晴儿,那豫国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别把他想得那么好。”
“咱们,还有整个漕运上的人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能够利用的棋子而已。”
“去岁年末,陛下就已经开始询问漕运之事,年初更是破天荒地将漕运总司的人叫进了京中,我怕,陛下早晚会动了彻查漕运的心思。”
漕运上的事情就是个巨大的窟窿,千疮百孔,根本经不起去查。
温志虎这两年越发担忧,怕庆帝真动了彻查漕运的心思,怕自己成了豫国公的弃子,怕他温家被人扯出来挡了刀,更怕事发之后,一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温思晴听着温志虎的话后,脸色苍白:“爹……”
“我只希望是我杞人忧天,不过多替自己留一条退路,总是好的。”
温志虎低叹了声,“想要拉谢云宴下水很难,不过谢云宴那人邪性,也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人,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出了事,你可以试着去找他,说不定他能给咱们温家留一条生路。”
温思晴急声道:“爹,你别乱说,你才不会出事!”
“好好,不乱说。”
温志虎在外人眼里不择手段,对着自家女儿却是好说话得很。
他朝着忧心忡忡的温思晴笑道,“好啦,爹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夜深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让高安这几天好好养着,至于交货的事情,回头我交代给谭金去就是。”
温思晴压下心里的担忧:“那爹也早些休息。”
哄走了温思晴,温志虎推开窗看着外面月色时,却难以心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夜突如其来的刺杀,还是那天夜里官船货物被人看到的阴影。
他总觉得好像会出什么事情。
温志虎抿抿唇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眼里满是晦暗之色,许久他才轻叹了一声,再抬眼看着窗外月色时忍不住苦笑。
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做坏事。
做了坏事,既回不了头,也亏了心,再难像是往日那般事事坦然百无禁忌,反而见着什么都觉得是大难临头之兆,想起早逝的妻子,他微仰着头低声道,
“晴慧,你要是看到现在的我,肯定满眼厌恶。”
他弄丢了妻子,也弄丢了她曾经喜欢的那个意气风发,正直温柔的少年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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